第76章 遇見惡靈2

茅草屋幽暗得很。

一劍飛來,如電光穿雲,寒光四射逼人眼目。

“紅玉海藻”直刺而來,快得令人來不及反應,但來者並無殺意,電光火石間將寶劍停在青哥胸前,僅不及半寸。

青哥隻覺冷風撲麵,待他回神時方才發覺自己險些喪命,後背冷汗一下子淌了出來。

巫零抿嘴一笑:“你似乎懂得一些拳腳,但疏於練習,武藝不精。”

青哥:“……”

他雙目赤紅,鼻翼微動,像是嗅到什麽味道,鼻息變得粗重起來。

巫零扭頭看向慕白與穆思淵:“沒事吧?”

他二人道:“沒事。”

巫零眉梢一揚:“‘英雄救美’這種事情還真是適合我。”

她眼底的狡黠之色全掩飾不住。

慕白不自覺地微微笑起來。

穆思淵也跟著笑道:“等我回京定在最好的酒樓擺最好的酒,請你吃最好的肉。”

巫零煞有其事地點頭:“最好再找幾個美少年陪著。”

眼角餘光瞥到慕白時,他正巧看過來,巫零忽然嗆了下。

穆思淵笑道:“我們的女俠平時喝酒都要找幾個美少年陪著嗎?”

巫零尷尬地笑了笑,不由得用手抓了抓鼻子。

倒是慕白坦然,他淡淡笑道:“然後擺上幾盆鮮花,正所謂‘樓外春晴百鳥鳴,樓中春酒美人傾’。”

他笑得宛若春光麗色。

在他的吟詩中,巫零仿佛見他被鮮花簇擁,手持酒杯,嫋嫋娜娜而來,臉上忽然燙得如火燒一般。

巫零:“……”

她假意咳了一聲。

穆思淵覺得好笑,茅草屋的氣氛一下變得輕鬆起來。

待所有人再轉眸望著青哥時,他臉色鐵青,早已不敢輕舉妄動。

巫零回歸正題道:“我已識破你的秘密,如今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秘密?什麽秘密?”

青哥還在偽裝。

巫零不禁歎道:人隻要一絲希望,就會偽裝到底,試圖蒙騙過關。

她道:“我已破解你腳上鐵鏈之謎,也查出反魂樹下的密道,我想將春檬母女埋於樹下的人是你,殺害胡馭攏和青矽人也是你。”

巫零身上似乎有些味道。

青哥的鼻翼一直在動,忽然厲目一瞪、怒吼狂嘯,再度暴戾起來。

巫零下意識後退一步,隻見青哥像瘋了似的撲過來,就連臉色都看來陰森可怖。

慕白急道:“阿零小心!”

巫零右足一旋,長袖一擊,橫掃過來,青哥毫不畏縮地自左側強搶,從她袖中奪來數個紅色之花,身子倏然後退,跌坐在地上,迅速啃食著鮮花。

那味道似乎讓他興奮,喉嚨裏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吟。

巫零眼中掠過一絲不解。

慕白心裏不禁一寒:“這是……罌粟。”

穆思淵疑道:“罌粟?”

巫零一怔,眼中隨即露出憂色:“罌粟?‘惡靈之花’?”

慕白點頭:“對,罌粟,‘惡靈之花’。”

他的眼神一層層地冷下來。

明明是夏日,四周卻好似帶著噬骨的寒意。

穆思淵聽得雲裏霧裏:“你們在說什麽?什麽‘惡靈之花’?”

慕白道:“罌粟花是一種毒,能讓人上癮的毒,其蒴果更易成癮。成癮後,即便是英雄豪傑也會拋棄尊嚴,作踐自己,形如魑魅魍魎。”

穆思淵一驚:“世上竟有這種東西?此物在民間是罕見?還是常見?”

慕白道:“早在六朝時,就有此物。按理來說,朝廷律法應嚴禁種植、流通、交易、食用,可它一本萬利,利益群體龐大,難以遏製。你不知道也很正常,畢竟它上不了台麵,特別是像你這樣的身份,不會有人讓你察覺。”

穆思淵:“……”

他看著青哥吞食罌粟的樣子,胃腹一陣翻騰難受。

慕白想到一事:“奇怪……這裏氣候雖熱,但土質並不適合此物生長。阿零,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密道。”巫零將方才在裏麵的發現講出來給二人聽。

慕白隨即明白:“如此說來,反魂島就是一個罌粟交易的中轉站。”

巫零點頭:“冷華霖曾說,他時常出海‘采買’,我猜想其實是借采買為由,暗中運輸此物。”

慕白道:“我想應該是我們打亂冷家的計劃,以至於今日沒人給他送來此物,造成青哥毒癮發作。”

燭火幽幽,茅草屋像墳墓一樣,淒清和蕭索。

守樹人青哥吃完罌粟之花後漸漸平靜下來,對於筋折骨斷之痛,他已沒了感覺,失魂落魄似的平躺在地上,目光呆滯如死魚。

巫零打量著他,青哥頭上的黑帽已徹底脫落,他雖清瘦而蒼白,但仍看得出英挺的五官,並不像冷家人說的那般醜陋猙獰。

這一切恐怕都是冷家殘害於他的計謀。

巫零問道:“你之前提醒過我,說此地有‘惡靈’,是指這件事情嗎?”

青哥一聽,忽然仰天大笑,可眼色赤紅,像是滿懷悲激,無處發泄。

巫零微微皺眉又道:“我尚有一絲疑問,如果說你是被人囚禁於此,鐵鏈為何並非死結?如果你不是被人囚禁於此,鐵鏈下方為何懸掛一把鐵鎖?”

“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青哥滿臉悲憤,切齒道:“三十年前,冷勳那老頭兒霸占冷家後,就開始為販運毒物,我花了十年的時間調查此事,查明真相後號召大夥極力反對。冷勳那老頭兒卻以散布謠言為罪名,將我抓捕……”

“當時圍觀者眾多,他直言島上出現此事,讓他悲不自禁,於是淚灑當場,讓我自行捆綁,守於反魂樹前,虔心懺悔,可事後,他又令人偷偷將我的鐵鏈上鎖,讓我終身不得離開反魂樹。”

“二十年了……他將我囚禁在此,強迫我染上毒癮,鬼畜不如!生不如死啊!”青哥又怒又恨,臉上每一道皺紋都在加深,可最終,仍隻是無力地抽搐著。

巫零又問:“春檬母女又是怎麽回事?鐵鎖是她解開的嗎?”

“是……是春檬。”青哥微微恍惚,之後深深吸了口氣,“……三月前,她誤闖密道,發現我的秘密,覺得我可憐,就替我解開下麵的鐵鎖……”

“然後呢?”

“然後……”

青哥的聲音漸漸低迷,在巫零的問題中陷入回憶——

五月十九日,冷家人在外布置祭祀用品,青哥照舊穿著黑袍、戴著黑帽,站在窗前,麵無表情地望著天。

冷家人竊竊私語道——

“聽說了,春檬死了,還有她剛剛出生的孩子。”

“少爺知道嗎?”

“知道,就連老爺都知道了,現在要我們封鎖消息,等祭祀結束再說。”

“……”

那時,青哥的臉上不見一絲波瀾,可他的目光卻看過來,眼裏一閃而過的漣漪就好像殘燭星火,轉瞬消逝。

……

茅草屋裏的白色蠟燭漸短,落到桌案上,積成了一灘燭淚。

巫零聽到此處,便已明白:“難怪你會殺了胡馭攏和青矽,你果然是在複仇,可你為什麽要為春檬複仇?是因為她救了你?可她為什麽要救你?”

青哥怒叱道:“我是為了正義!春檬也是為了正義!”

巫零:“……”

她心中仍是疑雲大起。

慕白道:“春檬之死並不僅僅是因為受到夫家欺辱,她時常通過地下密道來往於各處,吸食了密道土壤裏的毒素,加上她本就體質不佳,又懷有身孕,所以才鬱鬱求死,最後自殺離世。”

青哥一驚:“什麽?她的死因有一部分是來自密道?”

他此刻的驚訝遠比任何時候都要激烈。

慕白點頭:“所以說,殺死她的人不僅僅隻是胡馭攏和青矽,更是讓她往來於密道的那個人。”

青哥恍然,可心裏卻紛亂迭雜。

巫零追問道:“你知道她為什麽會經常往來於密道之中嗎?”

青哥:“……”

他的喉結似乎動了一下。

茅草屋裏實在太暗,他低著頭,沒人能看清他的神情。

過了許久,他才緩緩說道:“……為了孩子……”

巫零立刻領會:“你果然知道反魂樹的隱秘。那你肯定也知道,誰是那孩子的父親?”

青哥忽然搖了搖頭:“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與她來往很少。”

巫零嘴角一勾:“是嗎?那我可以告訴你,春檬的孩子其實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