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所謂朋友

一道黑影飛入,急如閃電,她長劍一出,擋掉銀雨毒針,冷氏兄妹滿臉俱是怒容。

巫零與那人對視一眼,黑影與她同持長劍,兩道劍光,淩空刺出,猶如狂風暴雨,冷氏兄妹大驚之下,翻窗出逃。巫零與那人隨即左腕急伸,分別抓住慕白與穆思淵,奪門而去。

夜色已深,他們四人飛速離開冷家,來到郊野上,朦朧月色映著花草,猶如晶瑩的秋波。

“阿嚏——阿嚏——”

巫零的花粉過敏症又犯了。

她捂著鼻子連打了幾個噴嚏,眼角餘光瞥到黑衣人身上,心裏不禁去想:自己與她幾次生死相交下來倒也有了幾分默契。

穆思淵見她,眼底現出幾抹神采:“子瑜,你又救了我一命。”

沈子瑜不言,還劍入鞘,屈膝跪地,恭謹行禮。

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穆思淵微微張開嘴巴,卻發現發不出聲音。

沈子瑜的意思已經很明顯,她隻當穆思淵是睿王獨子,是身上流淌著皇室血脈的小王爺。

巫零見此,暗暗歎了一口氣。

有時候,她不禁去想,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當真複雜,就好像沈子瑜,她心中有情,寧可拚命,也不敢逾越,穆思淵心中有意,也不敢冒進。

身份、地位,都成了逾越不起的高山。

夜風帶著野花野草的香氣徐徐吹來,穆思淵緩緩垂下眼簾,單手背於身後,收斂了神色:“起身吧。”

沈子瑜恭敬起身,側過身子,不再看他。

“阿嚏——”巫零揉了揉鼻子,心思已經轉過幾番。

“紅玉海藻”閃閃生光,劍鋒奇薄,巫零右腕微抖,寶劍迎風抖得筆直,她忽然跳起,長劍一揮,劍光驟然暴漲,刺向沈子瑜的心口。

穆思淵一怔,不禁去想:巫零是怎麽了?她決不致不念舊情……

沈子瑜向後一躍,衣履仍舊被割,她全神戒備,巫零卻是悠然含笑,飛擊而來。

劍是利器,人是高手。

二者合一,任誰也無法取得絕對的優勢。

沈子瑜立即拔劍,手腳自然極快,連刺三劍,全是殺招。隻聽“當”的一聲響,雙劍相交,沈子瑜手中之劍被劃開一道口子。

巫零臉有喜色:“果真是削鐵如切豆腐。”

沈子瑜不由打了一個冷戰,她急忙向後躍開,避過“紅玉海藻”,待到合適時機再次出擊。

巫零卻不肯給她機會,雙足一點,急奔而來,劍法迅捷。沈子瑜雙目微眯,露出殺氣逼人眉睫,像是變了一個人,隱匿於黑暗之中,劍光一閃,卷起一地的花草,好似千層萬浪,花香四溢。

“阿嚏——阿嚏——阿嚏——”

巫零再也忍不住,狂打噴嚏。

沈子瑜飛躍而起,殺氣凜凜,僅僅隻是一個動作就令人驚心膽寒。

巫零背上滲出冷汗,被迫捂住鼻子,隻覺渾身發癢,十分難受。沈子瑜趁機來襲,招數嚴密狠辣,往巫零頸項削去,可最後隻是一劍擱於她的頸側,鋒利的劍刃幾乎能夠在一瞬間刺破她的喉嚨。

“阿嚏——”

巫零眼裏飽含了盈盈水光,像是幾乎要哭出來。

“我果然很討厭花……”她揉了揉鼻子,等著散落於半空的花草隨風散去後,她才覺得好受一些。

沈子瑜臉罩寒霜道:“俠盜夜靈善於心計,果然名不虛傳。”

巫零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什麽心機?還談不上,偷襲而已,別這麽緊張。”

“你在我劍下,還勸我不緊張?”

“你若不緊張,方才那一劍就會應該像殺死冷老爺子一樣,對我也一劍封喉。”

“……”沈子瑜的神情瞬間陰冷。

巫零眉眼間的狡黠之色卻毫不掩飾,她順手拍了拍沈子瑜的胸脯,一副密友姿態:“朋友嘛,閑來無事自然要相互切磋,才能求得武學精益。”

沈子瑜素來不喜歡與人親近,這個動作讓她又羞又怒,於是將手中的劍距離她的脖子更近一些,鋒利的兵刃讓巫零的皮膚滲出鮮血。

巫零仍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更沒有在意脖子上的傷勢,她轉眼丟了一樣東西給慕白。

慕白接過後,見是一張密信,他將其打開,念叨:“殺冷勳、奪鐵箱、帶回虎符。”

沈子瑜一驚,往胸口一抹,原是被藏在外衣裏的密信竟不翼而飛。

巫零笑道:“‘俠盜夜靈’,自然是善於一個‘盜’字,誰說我善於心機,簡直就是混淆視聽!你說對嗎?小子瑜。”

她瞥過來的目光狡黠中帶著一絲冷。

沈子瑜道:“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巫零一笑:“從玉海山莊到反魂島是忽然發生的事情,你卻殺了冷老先生,自然是與‘暗衛’秘密取得聯係,隻不過讓我沒想到的是‘暗衛’的書信竟如此快捷方便,你們是怎麽做到的?”

她話音最後有了調侃的意味。

沈子瑜一聲清叱:“我真應該殺了你!”

巫零“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你不會。”

“為什麽?”

巫零笑嘻嘻道:“因為我們是朋友啊。”

“……”

又是這樣一個詞。

沈子瑜雙目盡赤:“你真的很懂玩弄人心!”

“隻是拿捏得準分寸而已。”

巫零詭秘眨著眼,微微彎起的嘴角讓她看來像是地獄的鬼魅,幽秘惑人。

沈子瑜的手指緊緊扣住劍柄,卻始終沒有砍下去。

遠處的海浪聲越來越大,似乎海上的氣候已經在變化,說不定明日就會下雨,慕白麵色凝重地歎了口氣。

“虎符?”許久沒有說話的穆思淵忽然隱隱覺得不對,“冷老爺子已死,想必冷勳就是他的姓名,至於鐵箱……那裏麵藏的是虎符?”

沈子瑜:“……”

她聞言目光微微一閃。

最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最後竟被穆思淵知道了。

穆思淵忙問:“虎符為何會在反魂島?其中一半不應該是在皇帝陛下手中,另外一半在兵馬大元帥薛將軍手中嗎?”

沈子瑜:“……”

她選擇沉默,也別避開了穆思淵的目光。

巫零在心底默然地歎息了一聲,她輕輕推開沈子瑜架在她脖子上的劍:“我同你說過,身為‘暗衛’,有心有情,你是活不久的。”

沈子瑜:“……”

她緊抿著嘴唇,握著劍的手緩緩垂下。

穆思淵忍不住疑惑道:“子瑜,你告訴我,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情?盛京是否已有異動?”他心裏急切,又逼近了幾步。

巫零伸手將他攔下:“你不要問了,她不會告訴你,你再逼問下去,隻會提早要了她的性命。”她轉身又從慕白手中拿回密信,將其折好,重新歸還給沈子瑜。

巫零道:“關於這件事情,我們會守口如瓶,你如果還信任我們。”

“信任?”沈子瑜冷笑,“你有‘紅玉海藻’,自然會搶奪兵符……”

巫零悠然道:“我不會。”

沈子瑜道:“我聽到你與冷氏兄妹的談話。”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箱子裏麵是什麽,更加不知道你的任務是什麽?”

“可你在調查二十年前的事情……”

“……”

穆思淵聽到“二十年前”這四個字時,暗自一驚。

巫零仰天淺笑長歎:“不愧是‘暗衛’,你的調查能力還真是不弱。”她雙目沉浸著夜的幽謐。

片刻後,她緩緩垂下目光,凝在沈子瑜的臉上:“我聽說過你們的規矩,如果任務失敗,就隻有死路一條。你為了掩蓋遺失‘紅玉海藻’一事,便與‘暗衛’暗中取得聯係,確定新的任務。如果這個時候我再次從你手中搶走東西,你接下來的路就隻有一條,那就是……死。”

沈子瑜:“……”

巫零拍了拍她的肩:“二十年前的事情,我自會想辦法再查,眼下我還不想看你死,所以我會說話算話。”

她說完後,徑直走去,慕白與她同行,遞上一張手帕,上麵塗了止血的草藥,巫零接過後,敷在脖子上,原先火辣的傷口瞬間清涼了許多。

穆思淵又看了沈子瑜一眼:“找到鐵箱後,就來找我們開箱吧。”

說罷深深一揖,轉頭跟著巫零與慕白同去。

夜色肅靜沉默,沈子瑜在原地僵了許久,心裏盤旋著四個字:緣盡於此……

緣盡於此……了嗎?

她忽覺十分不快,可黯然半晌,仍舊隻能選擇了一條與他們相反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