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反魂神樹2

五月二十日,午時七刻。

反魂島被夏日的陽光映得一片光輝燦爛,其全貌也徹底呈現出來。

此島西高東低,呈鵝卵石形,田地較少,並無統一街市,道路大多狹窄、曲折,通往反魂樹之路更是陡斜。

穆思淵在與潘潯可閑聊中,得知了許多有關反魂島的事情——

據潘潯可所言,反魂島起源於兩百年前。

最早是流放犯的放逐地,後來因前朝破滅,大乾建國,這裏便沒有流放而來的罪犯。

原先的罪犯也全部赦免可以回鄉,但他們大多無親無故,便居於此地,但因為反魂島的土地不易耕種,如需開荒則要花費大量功夫,所以大家生活清貧,隻有極少數人的以農耕捕魚為生,但大多數人好吃懶做慣了,隻能依賴冷家生存。

穆思淵聽到此處,問道:“朝廷沒派人來嗎?”

潘潯可笑了笑道:“京裏的人享樂慣了,哪還會記得我們。”

穆思淵:“……”

他訕訕一笑,沒有作聲。

沈子瑜忽然插嘴道:“那冷家又是以什麽生存?”

“生意。”

“什麽生意?”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潘潯可訕訕而笑,似乎知道什麽,卻不願意說出來。

穆思淵和沈子瑜暗中對視一眼,換了一個話題,試探道:“潘大哥,恕我冒昧地問一句,你的妻女當年是因何身故?”

潘潯可脫口而出道:“隨我出海捕魚,落水淹死的。”

穆思淵又問“你可將她們安葬?”

潘潯可頓時愣住,轉頭看了他一眼,忽然怒道:“你剛剛不是在我家看到我妻了嗎?”

穆思淵忙道:“對不起,潘大哥,我實在太好奇了,有冒犯之處,還望見諒。”

潘潯可臉上已顯出十分的不耐煩:“要不是看你們遠道而來,這事我真不想管。”

穆思淵歉然地又解釋了一句:“潘大哥,小弟見識淺薄,你莫要生氣。”

潘潯可“哼”了一聲,終究沒有繼續發作。

說話間,他們三人已走到反魂樹附近,經過茅草屋時,穆思淵嗅到了一股在暗處滋生的黴味,眼角餘光一瞥竟見窗前站著一個人。

他身形枯瘦,仿佛一道寒刃,穿著黑袍帶著黑帽,看不分明,叫人覺得不寒而栗。

穆思淵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這位大哥,敢問尊姓大名?”

“……”裏麵的人兩眼望天,不與他搭腔。

潘潯可小聲道:“這位是守樹人青哥。”

他說著,便向青哥躬身行禮。

穆思淵悄悄問道:“潘大哥,你為何對他如此客氣?”

潘潯可道:“他對我很好。”

“你們是朋友?”

“不、不是朋友……”潘潯可眼神微閃,欲言又止,似乎不想多說。

穆思淵“哦”了一聲,也就沒有追問,繼續向反魂樹走去。

此樹位於反魂島西麵的懸崖之上,枝繁葉茂,極為高大。穆思淵遠遠就看見樹下有八九個人圍成一團,為首的是冷家少爺冷華霖,他把手中折扇慢慢展開,凝思著望著樹下,那裏似乎有什麽東西。

穆思淵心知有變,立即加快腳步趕過去,隻見慕白神情慎重,目光沉斂,被冷家諸人包圍,正在驗屍。

他麵前是兩具屍體。

一男一女,眼球外凸,口鼻四周各有腫痕,地上還散落著兩根草繩,穆思淵抬頭一望,見反魂樹的樹枝上也還有類似的擦痕。

像是上吊自殺,但慕白在此,他尚不敢斷言。

慕白驗屍完後,見到穆思淵和沈子瑜,神色稍稍放鬆了一些。

穆思淵忍不住問:“小白,他們是誰?”

慕白道:“胡馭攏和青矽。”

穆思淵又問:“和之前的案子有關嗎?”

慕白道:“與第一樁案子有關,是死者春檬的家人。”

他起身後,又補充道:“這兩人死於今日卯時前後,舌骨皆斷,脖子上有勒痕,後頸有繩結,說明是在生前被人從後麵襲擊,窒息而死。另外,男子的頭骨上還有生前傷一處。”

他傷勢未愈,仍舊中氣虛弱,但語氣仍是平聲靜氣。

穆思淵即刻反應過來:“謀殺之後偽裝成自殺?”

慕白點了點頭。

冷華霖一怔,將折扇死死拽進手裏,怒道:“已經有九具屍體!凶手到底是誰?”

慕白四顧周圍,附近並無血跡,也沒有打鬥過的痕跡,說明並非案發第一現場。

他微微皺眉,又往遠處看去,地上都未曾發現車軸、馬蹄等物的痕跡,更沒有托運屍體的拖痕。

那麽凶手是如何將這兩具屍體運至此地?

慕白不禁聯想到春檬母女埋屍一事,心裏暗道,難道這兩樁案子有所關聯?

另一邊,穆思淵也就此案詢問其旁人:“何人報案?”

冷華霖道:“是我冷家家奴,原定在今日的祭祀因早些時候的一樁命案被取消了,我爺爺就讓他們午時到神樹下清掃,並將春檬母女搬入義莊,待隔日下葬。”

穆思淵又轉頭問慕白:“阿零呢?她怎麽沒來?”

慕白道:“我們出發時,她尚未起,我便先跟著冷家少爺過來看看。”

冷華霖歎了口氣:“這樁案子簡直和春檬案一樣,附近都沒有出現可疑的腳印。”

慕白聽了這話後,特意望了他一眼,冷華霖快速搖著折扇,臉色很是焦急,口中不住的念叨:“不能再這樣任其發展下去,一定要盡快抓住凶手!”

穆思淵聽此一言也覺得奇怪,他看了一眼三丈外的茅草屋:“那人或許知道什麽。”

冷華霖問道:“公子可是在說青哥?”

穆思淵點頭:“不錯,正是他。”

冷華霖歎了口氣:“公子不需要再問了,包括春檬案在內,他毫不知情。”

“怎麽可能?他距離此地不過三丈,怎會毫無察覺?”穆思淵不信,一甩袖袍道,“我自己去問。”

他拉上慕白,二人朝著茅草屋一同走去。

穆思淵拂袖轉身間,已顯氣度非凡,至於站在他身旁的慕白,長身玉立,雖是一身簡單的月白衣裳,可舉步間的從容仿佛與生俱來,讓人不容小覷。

冷華霖自詡倜儻風流,可如今竟被他二人的這種氣派所懾。

沈子瑜見穆思淵離開後,向後一退,悄無聲息的走至崖邊,垂目一望,懸崖邊上露出一方黝黑的洞口,好像陰森的鬼洞。

另一邊,慕白與穆思淵來到茅草屋前,守樹人青哥雙目望天,視若無睹。

慕白朝裏麵看去,眼下雖是正午,裏麵光線卻暗,看不清什麽。

穆思淵問道:“青哥,今日卯時至今,你可曾看見什麽可疑之人?”

青哥並未看他,而是聽到聲音後便作答:“凶手有一個木質手搖鼓,上麵係著一枚精致的銅鈴。”

“什麽?”

凶手竟如此簡單地被找到了?

穆思淵回頭與慕白對視一眼,兩人顯然都有些懷疑。

青哥雙眼一閉,吟唱起島上的童謠——

“……

渺渺無依兮,蛙聲驚故裏;

魂去歸來兮,嬰靈不知途;

……”

清寒詭譎之意四起,聽得人心裏瘮得慌。

慕白遞來一個眼神,示意暫時離去,他與穆思淵從茅草屋前走開後,穆思淵問道:“小白,你怎麽看?”

慕白道:“如果你親眼看到凶手,你會如何描述?”

穆思淵正氣肅然道:“我會從凶手年齡、身高、體型、外貌特征等方麵描述。”

他說到這裏,隨即明白:“青哥在撒謊?”

慕白道:“也可能是嫁禍,嫁禍給有木質手搖鼓的人?”

“木質手搖鼓?”穆思淵語聲一頓,心中疑竇叢生,“誰會有這種小孩的玩意?”

他二人又回到反魂樹下,冷華霖急忙問道:“青哥可說了什麽?”

穆思淵道:“他說凶手有一個木質手搖鼓,上麵係著一枚精致的銅鈴。”

冷華霖一驚:“什麽?”

慕白在心中思忖了半晌,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一抹奪目的紅色。

那身影灑脫,微風吹動處,一身紅裳如漫天焰火。

慕白見之,微微一笑。

巫零與冷家小姐冷若離一同走來,可隨著一串極其輕微的銅鈴聲響起,眾人的臉色漸漸變了。

巫零道:“你們是怎麽了?”

穆思淵驚疑不安地指著她腰間的木質手搖鼓:“凶手有一個木質手搖鼓,上麵係著一枚精致的銅鈴!”

海風拂過,銅鈴聲響,回響著令人心悸的寒光。

三丈之外的茅草屋裏,守樹人青哥的眼睛忽然睜開雙眼,一瞬間亮得瘮人。

與此同時,遠處的海水拍打著懸崖峭壁,沈子瑜趁眾人的注意力全聚焦在巫零身上時,如飛掠去,潛入懸崖山石上的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