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殮房鬧鬼1
卯時一刻，天色仍舊晦暗，似乎在醞釀著一場大雨。高知縣讓慕白等所有人的穴道解開後，再回來繼續驗屍，如此他竟等了兩個時辰。
他剛回府衙，就聽到一個粗聲粗氣的聲音將他攔下：“喂，蘇心瑤當真是自殺？”
來者正是衙役阿虎，像個普通壯漢。
慕白見之一笑：“虎大哥！”
他道：“你問蘇心瑤啊，可能是自殺吧。”
阿虎問道：“以前也有過類似的案子，看似自殺，結果卻是被凶手勒死後，再偽裝成自殺，你說這次有沒有這種可能。”
“不知道啊。”慕白抓了抓腦袋。
阿虎見他一副糊塗樣子，又道：“大家一起長大，別怪哥哥沒提醒你，這樁案子發生在昭明書院，那院長薛學仁門庭顯耀，你要小心應對。”
慕白“哦”了一聲：“我知道了。”
阿虎又道：“方才哥哥檢查過蘇心瑤的房間，她死前還和人‘那個’，這種女人本就卑賤，從良後還如此不檢點，不管自殺他殺都死有餘辜。你如果有線索，就趕緊上報，我們也好交差了事。”
慕白疑惑道：“虎大哥，‘那個’是‘哪個’？”
阿虎：“……”
他嘴角抽了抽：“你當真是做仵作做傻了，不過也沒看到你做出什麽成績來，白白浪費了大好時間。”
慕白又傻笑了幾聲。
阿虎覺得和他說話費勁，也不願多講，可剛走出兩步，還是忍不住多了一嘴，提醒道：“你還是小心點吧，咱們府衙最近鬧鬼。”
慕白頓時打了個寒戰：“怎、怎好端端就鬧鬼了？”
阿虎道：“兩個時辰前，高知縣下令全鎮通緝那紅衣女子，你還記得吧。”
“記得。”
“這事情怪就怪在我們將她的畫像貼滿全鎮後，竟不翼而飛，後來我們又請畫師作畫，可畫一張就不見一張！”
“真可怕……”慕白突然覺得嗓子幹得冒煙，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
阿虎拍了拍他的肩膀，溫言安慰道：“好了，這事我就同你說說。時候不早了，你趕緊去驗屍，高大人等你結果。”
“哦、哦……”
慕白神色緊張，提心吊膽地向殮房走去。
彼時有陰風來襲，就連天上的鉛色陰雲都越來越濃。他渾身一個哆嗦，縮緊了脖子快步走進殮房，到門口時差點被門檻石絆倒。
慕白將門關上，外頭“轟隆”一聲雷鳴，濕冷的風將窗戶吹開，白蠟燭的火光虛虛一晃，在那一刻竟隱約灩灩了一瞬。
慕白又走到窗前，將半掩半開的窗戶關嚴，待到殮房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也能聽得見時，他方才走到屍體前，掀開死者身上的白布。
死者一身錦服極為名貴，隻可惜那張臉已變得殘破不堪。
慕白細細觀察，神色逐漸清冷沉靜。
特別是那張俊朗的臉上，一雙幽眸深邃無垠，讓他的氣質都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慕白輕挽袖口，戴上手套，開始驗屍。
每得一處結論時，他便小聲自語一句：“死亡時間是子時三刻前後，麵部傷口長約三分，上銳下鈍，是典型的單刃凶器，為生前造成。”
“頭部有血蔭，傷口為扁平瘢痕，用力的方向多變，絕非死者自己所為。”
“再來就是死者的手指甲上殘留血跡，身上卻沒有其他損傷的部位，說明傷口在凶手身上，還有……”
蘇心瑤的紅衣被解開後，屍身上全是暗紅的鞭痕。
慕白冷冷俯視，繼續道：“她衣裳完整，身上卻有鞭痕，且鞭痕傷與臉上的傷口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
“誰？”
慕白轉身，整個人高度警惕。
憑空出現的女子容色嬌麗，一身紅裳如盛開的紅玫瑰，在幽深黑暗的殮房裏迤邐生光。
“你……”慕白不自覺地僵了下。
“你好，我叫巫零。”
她摸了摸鼻尖，好在殮房腐味較重，壓住慕白一身花香。
慕白拍拍胸口，一副受了驚訝的模樣：“姑娘怎麽進來的？我都快要被你嚇死。”
巫零望著他，微微彎起的嘴角有幾分戲謔：“你這個仵作倒有些意思，我原以為你當真技藝不精，看來你是別有用心。”
“姑娘在說什麽？”他朗朗而笑。
巫零卻看進一雙幽深冰涼的眼裏，她嘴角一勾，緩緩道：“我說你人前一麵，人後一麵，雖然像個小可愛，卻也是豺狼虎豹。”
慕白：“……”
他的眼神一層層地冷了下來，殮房氣氛深重晦暗，他似半隱在黑暗裏，像伺機而動的野獸。
巫零絲毫都不驚慌：“別緊張，我對你的秘密沒有興趣。”
“那你來做什麽？”慕白目光清洌，直直地盯著她。
巫零拿出一把匕首，遞過去：“這是將死者毀容的凶器嗎？”
匕首上已無血跡，可仍透著森冷的寒光。
慕白垂目一瞥，與死者臉上的傷口一比對：“死者臉上的傷口上銳下鈍，長七分，寬九厘，是它，哪來的？”
巫零不答反問：“她當真是自殺？”
“查案？”
慕白又將她打量一圈，麵上雖一絲不露，可眼神裏卻慢慢鬆弛了一些。
巫零看著他的臉，露出慣有的狡黠笑容：“你知道吧？死亡真相。”
她那雙烏亮的眼睛似乎能將天底下所有的假象看穿。
慕白暗中細細打量著她，像是覺出了什麽，眼中幽光微閃，隱藏的心事漸漸湧上來，他沉默了會，才俯眼看著死者。
“死者眼球充血突出，口鼻周圍有腫痕，說明是窒息而亡；頸項間僅有一道繩痕反應明顯，且邊緣紅腫，說明她在被吊起時還活著；另外她上吊所用繩索與脖子上的痕跡完全吻合，並無被人掐住的印記，所以她是懸頸上吊窒息而死。”
巫零一下欣喜起來：“小可愛，你竟然什麽都知道。”
小可愛？
慕白太陽穴上的青筋接連跳了兩下。
巫零臉上的笑影更深：“死者身上的鞭痕和臉上的傷口又有什麽區別？”
慕白瞥了眼死者，隨即恢複了淡漠的神色：“她臉上傷口外翻，顯然是生前造成，可她身上的鞭痕卻不一樣。”
巫零朝屍體看了一眼：“鞭痕之傷並沒有外翻。”
慕白點頭：“說明是死後造成。”
巫零一疑：“難道有人鞭屍？”
可死者外衣完整，莫不是有人在鞭屍後又為她換上新衣？
慕白看著她，眼波微動：“你為何對這件案子感興趣？”
“你也懷疑我？”巫零嘴角一彎，笑得越發爛漫，“你別忘了，你剛剛說了死亡時間，而子時三刻前後，我還在你**。”
他冷哼一聲，白皙的臉上突然透出一種暈紅：“我當然不是懷疑你，醜時三刻喪鍾響起，想必是有人故意引大家注意天上‘血月’，並以‘血月’製造恐慌，掩蓋真相。”
“隻是……”慕白微微一頓，眼神犀利如鷹，“俠盜夜靈為何會對這樁案子感興趣？”
殮房幽冷。
白燭芯“啪”的一聲爆了下。
搖曳的光華在流轉間映著巫零的雙眼，一雙瞳仁幾乎幽黑得幾乎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