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惡吏之女(2)

水城街頭一片商貿繁盛景象,商鋪酒肆鱗次櫛比,旗幡招幌迎風飄揚,車來人往,熙熙攘攘。

宋慈和儷娘穿行街道,一胖一瘦兩名大理寺捕吏緊隨其後。

去太學太醫局請高人出山,隻是這位廢柴隨便找的借口,真實用意則是盡快離開大理寺,見機行事尋找脫身的機會。

此時街上人流如織,宋慈盤算著逃脫的成功率。

無論是持劍在手的儷娘,還是凶神惡煞般的大理寺捕吏,都給他製造了巨大的壓力和障礙。不過這是他唯一可能逃離水城的機會,必須不計後果,大膽地嚐試一次。

宋慈一路觀察地形,終於等來了機會。

熟識的魚羹攤主王嫂見到儷娘,熱情招呼,拉著她落座品嚐。

正值用餐的高峰,排擋食客如雲。儷娘確實有些饑腸轆轆,捧著香味四溢的魚羹大快朵頤……

宋慈和兩名捕吏已經大理寺吃過飯了,提議先行前往,雙方在太醫局匯合。

街巷幽深,行者寥寥。

與儷娘分道揚鑣之後,宋慈故意不走大路走小巷,大步前行。兩名捕吏正合心意,互相交換著眼神。

步入一條幽深僻靜的小巷,捕吏們左顧右盼,悄悄拔刀。

宋慈感覺不對勁,扭頭望去——

隻見一胖一瘦兩名捕吏凶神惡煞般揮刀砍了過來。

宋慈下意識地躲閃,結果左臂被砍傷。他連連後退,一邊奔逃,一邊大聲呼救。

“來人啊!救命啊!來人啊!”

兩名捕吏見狀加快腳步,樸刀一頓追砍。

一個窈窕靚麗的身影從天而降,拔劍與兩名捕吏廝殺在一起。宋慈認出來人是儷娘,頓時心生感激。

儷娘功夫了得,劍術嫻熟,眨眼之間致對方一死一傷。

受傷的捕吏倒地不起,儷娘持劍抵住他的咽喉。

“說!誰派你們來的?!說出幕後主使,姑奶奶饒你不死!”

捕吏獰笑道:“都得死,一個也活不了!誰敢趟大理寺的渾水,簡直活得不耐煩了!”

這名捕吏突然咬舌自盡,吐血抽搐。

宋慈心情複雜地望著儷娘。

儷娘緩緩收劍,與宋慈對視,心情愈發沉重。

兩人心裏都非常清楚,大理寺應該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他們已經被毫無征兆地裹挾進來……

大理寺寒獄有一間特殊的牢房,門窗皆為封死,半點兒縫隙見不到。

一隻體型肥碩的蟑螂在黢黑的胳膊上攀爬。

帶著手銬腳鐐的死囚蓬頭垢麵,衣衫襤褸,他看也不看,抓起蟑螂直接丟進嘴裏細細咀嚼品味。

聽到過道傳來腳步聲,他睜開渾濁的眼睛看向那邊。

“恭喜魏大人升遷,平步青雲,何不賞老毒物一壺美酒?”

自稱老毒物的死囚嘿嘿一樂,伸了個懶腰。

門外傳來魏忠良的聲音。

“你怎麽還沒死呢?”

老毒物陰惻惻地說:“大人讓小的死,小的不敢活;大人不讓小的死,小的更不敢死。老毒物這條命不是自己的,而是大人您的。”

對於這番謙卑表態,魏忠良很滿意。

“你知道就好。上次的東西還有嗎?魏某還想再要一份。”

“隻要白花花的銀子拿來,老毒物這裏應有盡有,要什麽有什麽。”

魏忠良無奈地說:“好吧!還是上次談好的價錢,不會少你一文錢。真是搞不明白,你死活出不了寒獄,要那麽多銀子有何用?”

老毒物反唇相譏道:“大人又要那個東西,這次想殺誰?”

“這是你該問的嗎?”

老毒物攤手聳肩,不以為然地說:“是,老毒物管不了那麽多閑事,不過大人要的東西毒性怪異,受者淒慘無比,非深仇大恨一般不會輕易使用。大人一次次悄然下手,殺人於無形,簡直比老毒物還要毒……”

水城這處僻靜小巷,聚集了不少路人圍觀。

一胖一瘦兩名捕吏橫屍街頭,都轄官張彧正在驗屍,另有幾名大理寺捕吏四下勘察現場。

不遠處,宋慈和儷娘抱肩而立,竊竊私語。

張彧驗屍完畢,指揮仵作將屍首抬走,隨後來到他們麵前。

“說說吧!當時出了什麽狀況?”

宋慈實話實說道:“他們要殺我呀!幸虧儷娘及時趕到救我小命,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張彧感到意外,琢磨著說:“你說什麽?負責監管的大理寺捕吏要殺你?這是為何?”

“大人不信,可以問儷娘。”

張彧疑惑地轉向儷娘,眼神探問。

儷娘說:“沒錯,我早就看出來了。大人的兩個手下賊眉鼠眼,一看不是什麽好東西。姑奶奶略施小計,隨便找個借口短暫離開,他們兩個果然原形畢露,在偏僻小巷朝宋慈下手!”

張彧感到難以置信,煩躁地來回踱著步子。

“毫無道理嘛!他們兩個的任務就是監管嫌犯,沒有必要下這種死手吧?有沒有可能宋慈圖謀脫獄,而我的手下為防嫌犯脫逃才不得不拔刀相向?!如此說來,你們豈不是濫殺公職人員?!”

儷娘冷笑道:“張彧,動動你的豬腦子好好想一想,如果我和宋慈是一夥的,殺人是為了助他脫獄,你還會見到我們嗎?早該逃之夭夭。”

張彧這才恍然大悟,點頭稱是。

“對對對,我沒有質疑姑娘的意思。以您的身手應付這些粗手笨腳的捕吏,簡直不在話下。既然手下出了差錯,張某自然責無旁貸,從今日開始我將親自監管宋慈。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儷娘琢磨著說:“這還算句人話。張都轄,我必須提醒你,大理寺有內鬼作祟,你我都得加個小心。走吧!還是先行前往太醫局,搞清楊元貴死因。”

自從身邊有了儷娘,宋慈在水城的安全感大大提升。

如果不是三日為限必須破案的約定,他巴不得想跟這位年輕漂亮的姑娘終日為伍。

一邊踅摸著逃生之策,一邊不忘向儷娘表示感謝。

做人的基本素質還是有的。

麵對自己的救命恩人,宋慈笑成了一朵花。

“儷娘,謝謝你啊!女中豪傑,大俠風範。你剛才沒有傷到吧?有沒有醫保卡?要不用我的卡到醫院掛個號?給你做個全麵檢查?”

“什麽?”

“我說想好好謝謝你。”

儷娘冷淡地說:“謝我什麽?”

“什麽記性?你剛剛救了我一命啊!”

儷娘不屑地哼了一聲,連腳步都沒有絲毫遲疑。

“早死一天和晚死一天有什麽區別嗎?別忘了,三日為限,你若不能脫罪,將按大城刑律嚴懲!至少牢底坐穿!楊元貴之死錯綜複雜,你和你背後的韓黨組織一定難脫幹係!”

宋慈辯解道:“我跟韓黨組織沒有任何關係!”

“鬼才信你的謊話!太學博士真德秀是你的恩師吧?”

宋慈實話實說道:“先生到底是不是韓黨領袖,我確實不太清楚,反正我自己不是韓黨,這一點可以對天發誓。”

“發誓?騙小孩子或許有用。宋慈,我會盯緊你的。”

“你也懷疑楊元貴之死與韓黨有著某種關聯?”

儷娘冷笑道:“這不是廢話嘛!在權相史彌遠的授意下,楊元貴在大理寺秘密設立刑獄機構左寺案,專事緝捕韓黨及其追隨者。很顯然,他是你們韓黨的眼中釘、肉中刺啊!”

“我真的不是韓黨。”

“這不重要。在這場撲朔迷離的朝野博弈當中,你隻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

宋慈無奈地說:“對,隻有我是小角色,你們都是大人物。那你覺得新近擢升大理寺卿的魏忠良與楊元貴之死是否有關聯?”

儷娘坦然道:“當然了,魏忠良覬覦寺卿之位已久,此番設計殺掉楊元貴,順理成章地取而代之,不是沒有可能啊!想想此前魏忠良在大理寺不過區區八品都轄官,與張彧之流平起平坐。如今卻平步青雲,直升大理寺卿,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宋慈說:“抱歉啊!我對官場升遷不感興趣。退一步講,即便魏忠良殺了自己的頂頭上司,有必要費盡力氣把屍首弄到太學太醫局嗎?”

聽到這句話,儷娘的臉上浮現出耐人尋味的表情。

“這絕對不是多此一舉,而是有意為之。不信,我們就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