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本性使然還是刻意黑化(4)
見到負責人魚案的特案組成員,高靜倒是沒有表現出特別的不滿,厚厚的眼鏡片擋住了那雙褐色的大眼睛,坐在那裏高冷而安靜,誰不知道她心裏想的是什麽,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這個女人不好對付。
宋慈暗暗留意,始終保持著一份警覺。
洪濤琢磨著說:“這麽說,韓西林那天確實是從天上掉下來摔死的?”
“是的,這一點可以肯定。”
宋慈看了坐在他對麵的高靜一眼,繼續道:“新來的實習警員高靜還根據相關屍檢數據進行了多次實驗及研判,分析死者高空墜落應在一百到一百五十米之間,初步判斷為低空飛行器。我們已經核查了本市所有低空載人飛行器的運行狀況,包括熱氣球、直升飛機、無人機等等。”
“結果如何?”
“這方麵的詳細情況,還是請肇晟龍警官來講一講吧!”
“沒什麽好講的吧?”
肇晟龍嘟噥了一句,懶洋洋地說:“據我這幾天調查的情況顯示,本市擁有熱氣球、直升飛機、無人機等低空飛行器的單位或個人超過五百家,這幾天我們通過民航管控係統以及警備區指揮係統進行查詢,在案發當晚至次日淩晨共有一百六十四架次低空飛行器升空,其中十三架次掠過案發地點上空,高度由五百米至三千米不等。”
洪濤疑惑地問道:“這樣的高度摔下來肯定不成人樣了,也不符合法醫實驗推定的墜亡高度。”
“是的,所以基本上可以排除低空飛行器。”
洪濤恍然大悟道:“噢,你的意思是死者可能是從某架民航班機上墜落?”
肇晟龍搖搖頭,解釋道:“洪所,這種假設並不合理。水城國際機場不在沂王府地區,即便飛機高空掠過該地區,飛行高度也不符合現場的這種情況。”
“既不是低空飛行器,又不是民航的飛機,那還能是什麽呢?難道是隸屬於警備區某部的戰鬥機?”
肇晟龍不再多言,直接操作投影儀。
“您看一下這段視頻。”
幕布上出現了一段由無人機拍攝的視頻:鏡頭俯瞰灰蒙蒙的水城城區,東方天際已經泛起魚肚白,密集的樓群宛如積木搭建的小房子,沿著水城峽穀向遠方蜿蜒伸展。
肇晟龍介紹道:“這是本市氣象監測無人機拍下的畫麵,視頻錄製時間正是案發當天的五時二十分,請注意右下角有什麽特別之處。”
視頻播放完畢,肇晟龍摁下重播鍵。
眾人都集中精神盯著幕布右下角,直到畫麵再次靜止似乎也沒有發現哪些異常。
“有什麽發現嗎?”
肇晟龍熟練地操作投影儀,開始播放另一段視頻。
這是經過同比放大處理過的視頻資料,雖然降低了畫質像素導致清晰度明顯降低,但是顯而易見有一隻帶翅膀的黑影從右下角的高層樓頂倏忽掠過。
這次洪濤副所長終於看清楚了。
“那是什麽東西?”
“不好說。”
肇晟龍分析道:“這幾棟高層建築都是33層,接近一百米的高度,而這架飛行器輕鬆掠過樓頂,飛行高度顯然在百米之上。蹊蹺的是,我們沒有查到這架飛行器的歸屬者,甚至連它的樣子都看不清楚,猛一瞧就像一隻大鳥,或者一隻碩大的風箏。”
“風箏?”
洪濤越聽越糊塗,耐著性子又問道:“你的意思是,韓西林被一隻風箏拽上天?然後失手墜落?查來查去,你們居然連自殺還是他殺的性質都搞不清楚?!”
最後這句話是洪濤對代組長宋慈說的。
畢竟他是特案組代組長,應負全部責任,即便遭受領導詰難也是應該的。
宋慈立即解釋道:“洪所,詳細屍檢報告還沒有出來,我們都在等最後的結果。但是通過調查走訪死者社會關係發現,韓西林肯定不是自殺,這方麵的情況可以讓小錢來分析一下。”
說著,宋慈給錢濡玉遞個眼色。
錢濡玉的態度並不積極,慢吞吞地打開文件夾,開始照本宣科。
“韓西林是我們特案組的線人,他的社會關係都在我們掌握之中。在跟我們特案組合作的這幾年,這個人還算老實,沒有惹來大麻煩,物流公司的經營也比較正常,最近還在鄰近省市設立了分公司。上有老,下有小,生活富足美滿,妻賢子孝,四世同堂,所以韓西林自殺的可能性基本為零。”
“他有什麽仇家沒有?”
“暫時沒有發現,韓西林這個人雖然蠻橫霸道,不過做事很有分寸,通常靠談判來解決問題,很少動用武力激化矛盾。”
“還有嗎?”
“沒了。”
洪濤靠在椅子上,逐一打量會議室裏的特案組成員們,目光最終又落在宋慈的身上。
“小宋,你感覺到沒有?”
“感覺什麽?”
“氣氛,氣氛有些不太對啊!以前的案情分析會堪稱諸葛亮會,大家目標明確,各抒己見。怎麽現在搞得死氣沉沉的?處處碰壁,步履維艱,哪條道都走不通啦?難道組長敦袈不在,你們特案組就像丟了魂?簡直不知該說你們什麽好了。”
其實如今特案組的狀況,宋慈心裏一清二楚。
肇晟龍、錢濡玉幾乎都是出工不出力,打一鞭子走兩步,還不是因為對他這位代組長有意見?
明顯掣肘的境遇下,好在實習警員高靜及時出現了,她加入特案組或將像一條鯰魚攪動一潭死水,成為改變當前角力態勢的因素之一。
所以宋慈意識到必須設法拉攏高靜,進而剔除異己,扶植自己的勢力。
“洪所,現在我們特案組的情況跟敦袈組長被審查沒有任何關係,這次確實是遇到了一件棘手的案子。不過請領導盡管放心,我們接下來會加大偵查力度,尋找一切可能的突破口。會後,我和高靜再去一趟法醫科,看看還有哪些容易忽視的線索。”
宋慈的表態讓洪濤較為滿意。
“好,那就繼續吧!另外我剛想到一點,韓西林作為我們特案組的線人,有沒有可能遭到某些知情人的報複?仔細查一下,韓西林最近兩年都參與了我們哪些行動?”
“是!馬上就查!”
前往法醫科的路上,與宋慈並肩而行的高靜並沒有主動搭話的意思。
她步履輕快地一路前行,高傲地撅著下巴。
如果是在未知年代的混沌水城,秉性五毒、殺伐果斷的宋慈肯定不會多看她一眼,但是此一時彼一時,如今的他希望盡快把高靜發展成自己的親信,至少也要阻止她跟肇晟龍、錢濡玉之流走得太近,所以在態度上便懷柔了許多。
“高靜,還住在靈塔小區嗎?”
“早就搬走了。”
“有什麽需要幫助的盡管開口,畢竟我是特案組的代理組長嘛!”
“謝謝組長。”
“怎麽想起到我們寧安路派出所來的?”
“這好像不是我自己能決定的。”
“懂了,服從分配。既然來了,那你有什麽想法嗎?”
“什麽想法?好好幹唄!”
高靜的語氣平靜而輕鬆,可謂應對自如,就像一位剛剛步入社會且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然而,宋慈卻注意到她不經意的一瞥以及類似譏諷而上翹的嘴角。
那是一種下意識的微表情,透著某種詭秘的心思。
被譽為刑獄天才的宋慈,本來就兼具察言觀色的識人斷物本領,尤其是在混沌水城祖傳驗屍、驗骨、驗血手段被摒棄的今天,這種本領又在不知不覺中大大增強了。
原來高靜果然來者不善啊!
宋慈意識到這一點之後迅速改變了策略,他有信心也有方法讓這位實習警員徹底臣服。
法醫科解剖室內,韓西林的屍體平躺在操作台上。
多處骨折的軀幹已經無法正常支撐起身體,加上腦袋殘破不堪,整體看上去就像一攤惡心的肉泥。
宋慈向現場的法醫介紹自己的同事。
“高靜,我們特案組新來的實習警員,水城醫學院法醫學專業碩士研究生,跟你們是半個同行。”
“幸會,幸會。”
這名法醫正在屍檢,醫用手套上血跡斑斑,所以就沒有主動跟她握手。
“有什麽新發現嗎?”
“必須有。”
法醫點點頭,朝屍體脖頸處指指點點,開玩笑說:“請高靜同學先來看一看吧?屍體受損程度極為嚴重,所以更需要我們法醫仔細勘驗,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高靜也不客氣,摘下眼鏡,按照法醫指點的部位,湊近屍體的脖頸處仔細打量。
雖然屍體這兩天冰櫃保存,但是已經明顯腐敗,通體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加之腦組織與體液大量析出、自溶,屍臭氣味委實難以忍受。
宋慈看到異常專注的高靜無限接近這具屍體,鼻尖幾乎就要碰到死者的下巴上。
不愧是醫學院法醫學專業的碩士研究生,敬業態度顯而易見。
“高靜同學,怎麽樣?看清楚沒有?”
法醫很有耐心,語氣循循善誘。
高靜緩緩起身,一邊琢磨著,一邊戴好眼鏡。
“老師,謝謝您的指點。您說的對,死者傷處極為隱蔽,尤其是在屍體受損嚴重且已經腐敗的情況下,更容易忽視。”
宋慈也按捺不住,湊近屍體脖頸部位細看。
法醫與高靜一問一答,似有靈犀。
“老師,心髒、雙肺是否檢出出血點?”
“心尖部、心底部、心外膜可見散在點狀出血,雙肺漿膜有針尖樣出血點,血液呈暗紅色流動性。”
“兩側頸部、兩側胸前有皮下氣腫?!”
“下頜部距正中線兩處皮下出血,左右兩側甲狀軟骨上緣兩處皮下出血,舌骨大角骨折。”
“這麽說,死者先遭扼殺掐死,後被高空拋屍?!”
“完全正確。”
此時的宋慈也觀察到了死者喉頭兩側的扼痕,因屍體腐敗以及部分損傷導致痕跡並不明顯。
看到高靜的法醫專業技能,宋慈不禁有些懊惱。
剛設法弄走了敦袈,又來了實習警員高靜。這位法醫碩士的意外出現無疑又給自己增加了一位競爭對手。
而名義上的警察局長父親宋濂即將退休,留給他布局的時間不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