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們都是鏡中人（3）
接到警情電話之後，宋慈所在的特案捕獵組第一時間趕往命案現場——靈塔小區。
該小區位於水城市西部，臨近重點保護文物單位靈塔寺。
這裏是約定俗成水城峽穀的起點，與臨海而建的智閣博物院遙相呼應，再往西去便出了主城區，進入莽莽蒼蒼的大城山脈。
靈塔小區規模宏大，占地麵積足有幾十萬平方米，共計十個社區，常住人口已經超過三十萬，擁有獨棟別墅、聯排別墅、多層洋房以及高層板樓等各類居民建築百餘棟。
宋慈雖然也租住在這裏，不過並不喜歡隨處閑逛，所以對該小區環境並不熟悉。
來到命案現場之後，終極捕獵者們各司其職，按部就班。
宋慈、敦袈和肇晟龍等人對死者屍體以及現場進行初步勘察，而錢濡玉則在樓道裏與報警人交流，了解相關情況。
死者是景小魚，寧安分局的宣傳幹事。
**上身躺在**，自殺割喉，現場血跡斑斑，一條色彩斑斕的碩大魚尾代替她的雙腿耷拉在床沿上。
看到這駭人的一幕，宋慈登時就驚呆了。
他當然認識死者景小魚，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什麽東西？
一條人身魚尾拚接而成的怪物？
宋慈忽感一陣惡心幹嘔，趕緊離開死者的房間，到其他房間走一走看一看，試圖緩解自己緊張的心情。
這是他來到特案組之後的第一次出警，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反觀敦袈、肇晟龍、錢濡玉等終極捕獵者們卻神情自若，眼神裏透著那種見怪不怪的淡定，工作按部就班，現場勘察有條不紊。
過了好一會兒，宋慈終於平靜下來。
雖然他與景小魚接觸不多，但是了解其我行我素的豪放性格，認為她絕對不可能自殺，更何況肚子裏還懷著孩子，顯然是被人謀殺之後再偽造自殺現場，嫌疑人或是孩子生父。
宋慈作出基礎判斷之後，注意力便轉向他處。
這是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大客廳、小臥室設計，房間呈左右對稱布局，連牆上的裝飾物都是一模一樣，相互呼應就像照鏡子。最突兀的設計恐怕要算擺在客廳中央的那個大魚缸，如果不是有若幹種類的觀賞魚遊來遊去，肯定會被誤以為是個小型遊泳池。
桌上擺著未及收好的外賣餐盒，已經冰涼的鰻魚飯隨意攤開。
房子隔音不太好，當宋慈走進另一間臥室時，居然聽到一牆之隔的樓道內傳來甕聲甕氣的交談聲。
與景小魚合租的女生叫高靜，水城醫學院法醫學專業碩士研究生。
人如其名，厚厚的眼鏡片擋住了她那雙褐色的大眼睛，看上去高冷而安靜。兩人是高中同學，關係非常要好。不過眼前的這一幕場景依然讓她感到恐懼，下意識地抱緊了胳膊。
或許是職業的要求，麵對好友身亡的事實，她盡量保持著冷靜。
“前兩天去鄰近省市參加了一場法醫專業學術討論會，我今天剛剛才到家。進門就看到小魚自殺了，所以就打電話報警。”
錢濡玉問道：“有沒有通知她家裏人？”
高靜皺了皺眉頭，解釋道：“她這種情況你也看到了，到底有沒有家裏人，我也不知道啊！”
“你們不是高中同學嗎？”
“是同學，可我也是頭一次見到她變成這個樣子。錢警官，景小魚是不是傳說中的美人魚？”
“對，我們管這一類生物叫鮫人。你覺得她為什麽會自殺？”
“肯定不是自殺。”
“你怎麽會這麽想？”
“昨天晚上我們還視頻通話，景小魚說她就要當媽媽了。”
“當媽媽？”
“是的，她懷孕了，高興地睡不著，連夜在網上采購孩子的衣服，還有奶瓶、奶嘴、搖籃車什麽的。”
“有道理，既然有這麽高的興致，怎麽可能會想不開？”
“查一下她那幾個男朋友吧！”
“幾個男朋友？”
“其實我不該多嘴，不過景小魚的私生活有點複雜。據我所知，她至少正同時與幾個男人交往。”
“你知道都是誰嗎？”
“對不起，我說的已經夠多了，那是你們警察局應該重點調查的方向。”
讓天才宋慈感到震驚的，並不隻是景小魚變成了一條魚，或者說，初來乍到的他根本不清楚現代化偵破手段的種種高明之處。
因為死者是景小魚，他滿以為自己比別人掌握了更多的破案線索，所以早早便來到特案組辦公室，穩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沒想到本次案情分析會居然連個發言的機會都沒有。
折戟沉沙，直接被人無視，自詡刑獄天才的宋慈感覺自己被當眾羞辱，不得不重新審視眼前這個嶄新的世界。
洪濤副所長參加了本次案情分析會，坐在那裏認真聽著。
“死者景小魚，屬於脊索動物門脊椎動物亞門，哺乳綱原獸軟骨魚亞綱，單孔目的鮫人科。23歲，畢業於水城師範大學中文係，現任水城警察局寧安分局宣傳幹事。”
投影儀自動播放著命案現場的照片，其中夾雜著一些景小魚的生活照。
特案捕獵組組長敦袈繼續介紹道：“從現場勘查的情況來看，床頭和地下有大量血跡，屍體伸手可及處有一把帶血軍刀，懷疑自殺切器。現場物品擺放有序，完好無損，無任何翻動痕跡，也沒有明顯搏鬥的跡象，直接死因是割喉導致血管損傷而發生急性失血性休克。”
“死亡時間？”
“淩晨四點左右。初步屍檢結果顯示，雙眼角膜透明，瞳孔散大。頦下2.5cm處有6.0cmX0.4cm橫向表皮開創口，深達皮下筋膜。左側胸鎖乳突肌及氣管水平斷離，斷麵內可見左側頸動脈、靜脈離斷，右側胸鎖乳突肌部分離斷，創緣可見鋸齒狀遊離皮瓣。頸部切創方向從左上至右下，符合自殺特征。另外，死者的胃裏檢出苯二氮卓類藥物成分，也就是我常說的安眠藥。給人的感覺似乎是死者先服用安眠藥物，後割喉自殺，懷疑服用藥物為減輕痛苦。不過，屍檢還發現死者雙手曾被繩索束縛，雖然淤青較為輕微，但是可以肯定死者生前曾受某種程度的約束。”
“這是一起偽裝成自殺的謀殺案？”
“是的，房間內發現死者的孕檢單，確定剛剛懷孕。我們已經從案發現場提取到一些較為完整的指紋和足跡，正在做進一步相關技術分析。”
組長敦袈與洪濤副所長一問一答，宋慈卻對某些法醫學專業名詞一知半解，宛如聽天書。
整個驗屍流程都被專業法醫替代了。
宋慈雖然也接觸過屍體，有了初步的判斷，可是輪不到初來乍到的他發言，隻好充當工具人，等待合適的時機。
接下來發言的是錢濡玉，她負責周邊調查走訪以及調取監控視頻。
投影儀開始播放視頻截圖及錄像片段。
“死者租住靈塔小區六十八號樓一單元四零四室，這一樓層共有四家住戶，不過樓道內沒有監控。”
“電梯間呢？”
“電梯間、居民樓大門處均有小區安裝的監控設備，且運行正常。我們調取了部分視頻資料進行初步篩查。就在淩晨四點前後，共有五個人進入死者所在樓層，三男兩女，但是哪些人進過死者房間，仍有待進一步確認。”
“淩晨四點，男男女女來來往往？”
“通過人臉識別係統以及大數據綜合分析，已經全部確認這五個人的身份，其中兩人是某團的外賣員，趙錫軍和錢美芳（女），他們統一服裝，比較容易辨識。”
投影幕布上出現了趙錫軍和錢美芳進出居民樓的視頻截圖。
雖然戴著騎手頭盔有所遮擋，但是他們的麵容一覽無遺。
錢濡玉繼續介紹道：“我們通過外賣平台對這兩位外賣員的行程分別予以確認，趙錫軍的送餐地址正是死者家，而錢美芳則是往隔壁跑腿送貨。目前我們已經與上述二人取得了聯係。據趙錫軍回憶，他並未進入死者房間，在門**接後就離開了。一份鰻魚飯加一杯奶茶，與現場遺留物一致，沒有特別之處，而錢美芳這邊同樣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鏡頭變換，幕布上出現了一對相依相偎的情侶，場景為電梯間。
“孫倩和李易峰為情侶關係，就住在死者的隔壁，也是這裏的常住戶，我們對兩人的身份進行初步核實，無前科，也與死者無任何交集。”
投影儀燈光閃爍，一個穿黑色帽衫衛衣的男士出現在幕布上。
他始終低著頭，戴著墨鏡口罩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
錢濡玉介紹情況說：“這個人最為可疑，他叫董智揚，是死者正在交往的男友之一。大家都看到了，他穿著黑色帽衫衛衣，始終戴著墨鏡口罩，在鏡頭前有明顯的故意遮擋行為。接下來，請肇晟龍警官詳細介紹一下嫌疑人董智揚的詳細情況。”
盯著投影儀的畫麵，聽著同事錢濡玉的核查情況介紹，此時的宋慈已經有些坐立不安。
一旦超出了自己的認知範圍，必定兩眼迷茫。
原打算在勘驗環節一展身手的他竟然插不上話，而讓他感到更加震驚的是，接下來肇晟龍的發言就像聽天書一般，完全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