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要自作聰明(2)

九條蒼介暴斃官驛,臨安府判定為“醉飽死”。

糊塗知府孟懷洲懷疑日本武士之死與韓黨組織有關聯,畢竟他們殺了韓侂胄的養子韓㣉,以致成為水城韓黨組織以及追隨者的暗殺目標。

有鑒於此,他緊急聯絡大理寺,希望專事緝捕韓黨組織的“左寺案”盡快插手本案。

先是太學太醫局的局生九條藤遇害,接著他的哥哥九條蒼介命喪黃泉,大理寺卿魏忠良懷疑其中的關聯,命宋慈立即趕往臨安府探查。

儷娘賭氣不知所蹤,原本不苟言笑的歐陽鶴忽然變得活潑起來,一路上有說有笑。

她或許隱隱察覺到儷娘對宋慈特殊的感情,而宋慈對儷娘的深深牽掛根本遮掩不住。危機感頓生的歐陽妹妹索性放下身段,努力博君一笑,試圖趁此機會迅速明確兩人的關係。

處於失戀狀態的宋慈鬱鬱寡歡,勉強應付。

不過,歐陽妹妹的主動表現依然讓他感動不已。

多好的姑娘啊!清秀可人,身材嬌小,尤其是與咄咄逼人、鋒芒畢露的儷娘相比,嬌弱得惹人憐愛。

可惜落葉有意流水無情,他心裏除了儷娘,已經容不下其他女孩兒。

接下來,按部就班。

臨安府這邊驗屍完畢,向孟懷洲呈交驗狀。糊塗知府看也不看,隨手交給宋慈。

宋慈、歐陽鶴傳看驗狀,發現九條蒼介“醉飽死”跡象明顯,屍格記錄清清楚楚:“周身無痕損,以手拍死人肚皮膨脹而響,概因酒食醉飽過度,腹脹心肺致死。”

孟懷洲左顧右盼沒有發現儷娘,好奇詢問。

“哎,哎,不對啊!宋公子,那位提刑司的姑娘哪裏去啦?不會是你惹人家生氣了吧?”

宋慈無可奈何地笑了,將驗狀遞還給他,“孟伯伯,我們還是先辦案子吧!至於其他的事情,可以回頭兒再說。”

孟懷洲察言觀色道:“肯定讓我猜對了吧?一定是你的錯!你們這類公子哥終日流連風月場所,逢場作戲,紙醉金迷,早忘了那份真摯的感情。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位提刑司姑娘好像叫儷娘。她心裏有你,可不能辜負人家。老夫是過來人,一眼便能看出你倆天作之合的姻緣……”

眼看糊塗知府變身媒婆,要給宋慈、儷娘牽線搭橋,歐陽鶴這下坐不住了,急忙岔開話題。

“知府大人,我有一事不明,死者殺了韓侂胄的養子韓㣉?您是怎麽知道的?”

孟懷洲嘿嘿一樂,解釋道:“真拿我當老糊塗啊?日本武士密謀誅殺韓㣉,砍下其首級直送水城領賞,這件事情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不信你們可以到大街上走一走,聽聽看。想想也是可恨,這兩個日本武士為了謀取一官半職,居然不惜鋌而走險,將在沙門島做苦力的韓㣉殺死。可憐這位韓侂胄的養子,被流放千裏之外受苦已經足夠磨難,沒想到最終卻落得死無全屍的下場。”

歐陽鶴琢磨著說:“死者殺了韓侂胄的養子,也因此成為韓黨組織的暗殺目標。知府大人,你這種懷疑可有依據?”

孟懷洲急忙擺擺手,明顯想撇清關係。

“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死者是否與韓黨有著某種內在的關聯,需要二位去查找線索,老夫愛莫能助。”

他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噢,對了,我這裏還有幾份及時采錄的證人證言,對你們或許有用。人上了歲數,耳聾眼花腿腳不便,老不中用啦!”

說完,孟懷洲故作疲憊之狀,打著哈欠離開了。

歐陽鶴終於鬆了一口氣,拿起公案桌上的證人證言隨意翻看,順手遞給宋慈一份。

這是日本武士中村半崗的筆錄。

據中村描述的情況顯示,九條蒼介當日曾大量飲酒並瘋狂進食粥飯,皆因弟弟殞命悲痛萬分,醉飽酒食以解愁。

精通日本相撲術的九條蒼介身軀龐大,飯量驚人是肯定的,但是宋慈總感到他死得蹊蹺。

“驗屍!”

宋慈當機立斷,決定親自驗屍。

褪去日本武士九條蒼介的衣衫,與歐陽鶴合作,細細勘驗屍首。宋慈極為認真,腦海中閃過“案例輯錄”的驗屍要點。

“錄。”

歐陽鶴麻利地攤開紙筆,準備寫驗狀,

宋慈一邊翻看死者屍身,一邊進行口頭描述:“周身確無痕損,以手拍死人肚皮膨脹而響,典型醉飽過度,腹脹心肺致死。眼開睛突,口鼻內流出清血水,滿麵血蔭赤黑色,糞門突出,便溺汙壞衣服……”

發現異樣的宋慈不動聲色,微微一笑。

看來九條蒼介之死果然另有玄機啊!

宋慈和歐陽鶴前往官驛勘查走訪,剛行至附近偏僻街巷,便聽到有人竭力呼救。

抬頭一看,日本武士中村半崗正遭到蒙麵人追殺,身上血跡斑斑。

宋慈並非習武之人,雖說尚未到手無縛雞之力的地步,但是應付這種殘暴的場麵也是畏手畏腳,毫無經驗。順手抄起一塊石頭衝了過去,尚未近身便被蒙麵人一腳踹飛……

而歐陽鶴雖有大理寺密探的身份,卻隻是太醫局的一名雜役而已,年紀輕輕的小姑娘見到這種情況本能地直往後躲。

不慎跌倒的中村半崗眼看就要被蒙麵人活活砍死,宋慈壯著膽子大喊:“住手!大理寺辦案!還不乖乖就擒!”

蒙麵人早就看出宋慈等人的孱弱,根本不予理會。

明晃晃的大刀裹挾著風聲砍向日本武士的腦袋。千鈞一發之際,一個矯健的靚麗身影越過宋慈的頭頂,宛如雄鷹展翅撲向了對方。

宋慈一眼認出來人,原來是儷娘,頓時喜出望外。

儷娘身手不凡,神情冷峻,揮劍格擋的同時,一劍刺穿蒙麵人右臂。負傷的蒙麵人猜測來者不善,果斷逃遁。

宋慈、歐陽鶴急忙圍攏過來。

“儷娘,你沒事吧?”

冷漠地看了宋慈一眼,儷娘並沒搭腔,似乎還在生他的氣,冰冷的表情透著不容侵犯。

她仔細查看中村半崗的傷勢,發現均為皮外傷,這才稍稍放心。

“沒有傷及要害,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中村半崗懵懂地搖搖頭,忽然想起什麽,朝儷娘等人下跪致謝。

“謝謝這位姑娘,謝謝諸位危急關頭伸出援手冒死相救。小人感恩戴德,感激不盡。”

宋慈當場出示大理寺腰牌,亮明身份。

“可認得追殺你的蒙麵人?”

“不認識,想必他們應該是一夥人。”

“他們?什麽意思?”

中村半崗支吾道:“啊!小人也沒什麽意思,隨便說說而已,諸位大人莫要見怪。”

宋慈看出日本武士的疑慮,立即緩和了語氣。

“我們剛剛在臨安府看過你提供的證詞,九條蒼介昨日的表現能否詳盡地說一說?”

“沒什麽好說的,我得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離開水城?”

“啊!是該離開了,還留在這裏做什麽?等死嗎?”

中村半崗畢恭畢敬地朝宋慈、儷娘和歐陽鶴鞠躬致謝,接著後退一步,再次鞠躬,如此循環反複,看似禮數周全。

明顯搪塞躲閃的態度讓儷娘疑心頓生,她一個箭步衝了過去,揪住他的脖領子。

“說!是誰讓你如此忌憚?說出來,姑奶奶替你做主!”

中村半崗試著掙脫了一下,沒想到儷娘毫不客氣地當眾打耳光。

正所謂敬酒不吃吃罰酒。

見對方委實不好惹,這位日本武士捂著明顯紅腫的臉,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倒在宋慈等人的麵前,一把鼻涕一把淚,訴說著苦衷。

“惹不起,惹不起啊!諸位大人何必苦苦相逼?”

“他們到底是什麽人?!”

“小人以為,應該是韓黨報複。”

“韓黨?”

中村半崗哭哭啼啼地解釋道:“我的同鄉九條蒼介昨夜在官驛暴斃,臨安府差人當場勘驗,認定醉飽死。小人還敢說什麽呢?官官相護啊!九條蒼介精通相撲術,身形巨大確實比常人的飯量大得多,但是他肯定不是吃飽了撐死的,小人懷疑……他是被人謀殺!是被韓黨報複!那些殺手都想替韓㣉報仇啊!”

宋慈滿意地點點頭,“這就對了。我們已經重新驗過屍,死者除了醉飽死跡象外,還有壓塞口鼻以窒息的症狀,應該是他殺。”

中村半崗哭喪著臉說:“九條蒼介死得不明不白,小人終日心驚膽戰!其實我們知道水城仇家不少,已經采取措施嚴加防範了。日夜刀不離身,輪流值守,睡覺都睜著一隻眼睛。”

歐陽鶴問道:“你和死者是否住一間客房?”

“是的。”

“那你再好好想一想,昨日都有哪些可疑之人去過官驛,並與死者有過直接接觸?”

中村半崗翻著白眼努力回憶著。

“啊!小人想起來了。”

“是誰?”

“太學博士真德秀。”

中村半崗向宋慈等人提供一條重要線索:太學博士真德秀曾到訪官驛,不僅細問韓㣉被捕殺情狀,而且當麵感慨他死得冤枉,不該如此下場,話裏話外透著對日本武士的嫉恨。

當時與真德秀同行的還有兩位太醫局的局生——劉灼和劉和平。

此二人年輕氣盛,目露凶光,進出官驛之時始終留心查看院落布局,圖謀不軌。

儷娘懷疑真德秀是隱藏身份的韓黨領袖,殺人動機明顯,遂認定這位太學博士為重大嫌疑人。

歐陽鶴對此論斷卻不屑一顧,認為日本武士助紂為虐,統統該死,人人得而誅之,但是自己的表哥是運籌帷幄、胸懷大略的大人物,賤如草芥的日本武士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

欲定殺人嫌疑,必須找到確鑿證據。

尤其此案或牽涉恩師真德秀,宋慈知道必須慎之又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