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後花園裏暗藏隕石坑（1）

從蓮花苑到馬踏死之地並不遠。

實地勘察走訪過程中，歐陽鶴詳解西域鼻煙情況。

她已從番市購買到一種味道類似的鼻煙，經師父“老毒物”鑒證，確為禁科毒物。此物毒性怪異，吸食後產生幻覺，起先美輪美奐，欲仙欲死，接著恐懼降臨，天崩地裂，鬼哭狼嚎。

症狀輕者產生自殺傾向，症狀稍重將因為高度緊張恐懼而引起喉頭閉塞，直接窒息而亡，就像溺水情況一樣。

“溺水？”

宋慈想到張彧周身透濕，明顯有落水跡象，表態支持歐陽鶴的推斷。

“張彧具有某些明顯的溺水死特征，可是卻腹內無水、無飽脹、口鼻衣物不存泥沙，又與溺水死有著明顯的區別……”

兩種截然不同的推導結果，讓儷娘也覺得奇怪。

沿河棧道下發現張彧丟失的一隻鞋，河邊草叢有踩踏落水跡象。

儷娘和歐陽鶴仔細勘察現場，試圖有所發現，而“奉旨辦案”的宋慈就像甩手掌櫃一樣，抱著肩膀與圍觀的居民閑聊，不時哈哈大笑。

對於這種辦案並不積極的表現，儷娘自然嗤之以鼻。

“看到了沒有？歐陽妹妹，這就是你喜歡的刑獄天才。不光驗屍手法極其不專業，連府衙辦案的流程都是一知半解。其實你應該知道，像這類紈絝子弟入太學讀書基本上都是混日子，拿著家裏的錢財跑到青樓蓮花苑逍遙，科考應試時賄賂考官，獲取功名之後再到其他州縣混個一官半職便離開水城，名其名曰衣錦還鄉。”

“宋慈之前並非這般稀鬆模樣。”

說起宋公子近期的變化，歐陽鶴有些大惑不解。

彼時的太學生宋慈雖說狂放不羈，鋒芒畢露，恃才傲物，但是深諳刑獄事絕非徒有虛名。

去年太學發生了一起蹊蹺的命案。一位宗學生被殘忍肢解，屍塊悉數丟進院內溝渠。因其皇族身份特殊，宗正寺聯手大理寺予以嚴查。大理寺卿楊元貴親自督辦此案，很快鎖定涉嫌殺人的太學太醫局的局生劉和平。

劉和平曾因瑣事剛剛與這位宗學生產生過口角，作案嫌疑重大。

自感對方勢力強大，認定難免牢獄之災的他走投無路，決定上吊自殺，危急關頭幸運地被宋慈救下。

宋慈以訟師的身份於大理寺公堂置辯，要求親自驗屍，以追緝真凶。

眾目睽睽之下，他手法純熟遍查宗學生屍首，根據切割屍身的刀法總結出規律、特征，終於發現一條重要線索，將太學膳食處的大廚緝拿到案。

原來死掉的這位宗學生年輕氣盛，好勇鬥狠，作為宗學生秘密組織“大龍袍”的骨幹，經常與太學生組織“京畿府”“隱賢社”以及武學生組織“仙侶閣”等發生械鬥衝突。

對於那些沒有加入任何秘密組織的太學生，毆打、欺淩、監禁那更是家常便飯。

太學膳食處大廚之子無門無派，經常遭到這位宗學生欺淩，不僅被嘲諷罵做癩皮狗，而且還被打折了一條腿。

得知此事的大廚氣憤不過，找機會殺死宗學生，肢解屍體並將屍塊丟棄。

此案告破，天才宋慈功不可沒。

也正因為這件事情，歐陽鶴開始對他刮目相看。

聽到這個故事，儷娘有些半信半疑。

“你說的這位天才是我們認識的宋慈嗎？”

歐陽鶴解釋道：“宋慈，刑獄天才，聰明絕頂。出身官宦之家，自幼跟隨推官老父親驗屍辦案，表現搶眼，絕非等閑之輩。然而他近期的表現卻讓人大失所望，雖偶有亮眼之處，但總體上看表現平庸泛泛，與之前截然不同。不知哪裏出了問題。”

儷娘正想說什麽，忽然聽到一陣喧嘩。

隻見宋慈正與一位壯漢拉拉扯扯。壯漢明顯心虛慌亂，一把推倒宋慈，奪路而逃。

儷娘和歐陽鶴見狀對其展開圍追堵截。

壯漢憑借身強力壯，摸出一把菜刀負隅頑抗。菜刀虎虎生風，一時間眾人不得靠近。

關鍵時刻，還得儷娘出手。

她身手不凡，拳腳淩厲，三招兩式便將壯漢撂倒，幹淨利落地將其製服。

壯漢大名李四，是蓮花苑的廚子。

宋慈在與圍觀居民閑聊中得知，今日淩晨時分，一醉漢落水。眾人齊心協力將其營救上岸，其中有人認出落水者是醉酒的大理寺都轄官張彧。張彧一聲不吭，跌跌撞撞離去。其中廚子李四不放心，曾經尾隨一段路。

李四偷偷摸摸混跡圍觀人群中，被宋慈一眼看出端倪。

一聲怒喝之下，做賊心虛的李四倉皇而逃，才有了剛才揮刀抵抗的一幕。

大理寺堂審過程中，李四大呼冤枉，拒不承認殺害張彧，隻說見財起意，當場上繳死者腰包。

原來，蓮花苑的廚子李四淩晨收工回家，偶遇疑似醉酒的張彧。見其腰包鼓鼓囊囊，遂起歹意，假意幫扶趁機盜竊，之後行至棧橋，便將其推到河中。

不料恰巧街坊鄰居過路，李四隻好與眾人一起將張彧救上岸。

獲救後的張彧身體僵硬，一言不發，跌跌撞撞離去。李四鬼使神差悄悄尾隨，試圖撿漏。後發現張彧一頭栽倒在地，人事不省。正想上前查看，官驛斥堠縱馬而來，馬踏死者，慘不忍睹。

大理寺卿魏忠良懷疑李四有所隱瞞，嚴刑逼供。

李四慘遭杖刑，口吐白沫，**抽搐。

此情此景讓宋慈眼前一亮，他忽然想到了什麽，立即上前製止，解釋李四雖有謀財害命意圖，但是張彧卻並非因他而死，答案應該就在那種特製的西域鼻煙……

“幹性淹溺！這才是張彧的真正死因！”

宋慈胸有成竹，侃侃而談繼續道：“張彧先有落水，後被馬踏，無論哪種死因皆與蓮花苑廚子李四無關。我們之前仔細勘驗過張彧屍首，雖有馬踏跡象，肋骨骨折，腸髒出，但是屍身膚色並未因馬踏而出現淤青紅紫，這說明什麽？”

儷娘不假思索地說：“這還不簡單？說明馬踏之時張彧已經死亡，血液凝固不得流通，肌膚自然沒有淤青。”

“確實如此。”

宋慈轉向魏忠良接著解釋道：“寺卿大人，歐陽鶴自番市探查，找到一款特製的西域鼻煙。此物毒性怪異，吸食後產生幻覺，起先美輪美奐，欲仙欲死，接著恐懼降臨。症狀輕者產生自殺傾向，症狀稍重將因為高度緊張恐懼而引起喉頭閉塞，導致不能呼吸，窒息而亡，就像常見的溺水一樣。無水溺亡，又叫做幹性淹溺，正是張彧這種狀況。”

魏忠良疑惑地問道：“幹性淹溺與西域鼻煙有關？”

歐陽鶴說：“正是，此毒物已獲得我師父親口驗證。”

宋慈繼續分析道：“想想兩者之間的關聯，真相已經呼之欲出。張彧昨夜在蓮花苑與西域美女羅刹廝混，期間羅刹曾提供特製西域鼻煙供其享樂。我們已經到訪過蓮花苑，不過羅刹顯然有所準備，有問必答滴水不漏，但學生認為她在說謊，或與張彧之死有直接關聯。”

儷娘補充道：“對啊！我在羅刹的花房內發現一張相府名帖，執此物可以自由出入相府。”

宋慈說：“據我們了解到的情況，相府侍臣慶明昨日也曾到訪蓮花苑，應該不是巧合。另外還有九條藤的屍首，正是在相府院牆外發現的。看來相府是死活繞不過去的，我們應該盡快進府探查。寺卿大人，您以為如何？”

一提到水城相府，魏忠良頓時緊張起來。

那片豪華府邸是比皇宮還要戒備森嚴的神秘禁地，高牆壁壘，一年四季大門緊閉。傳說相府內藏著金色盔甲的天兵天將，他們披堅執銳、往來巡視，無論哪路神仙妖怪都不敢擅入。

更何況權相史彌遠如今如日中天，與楊皇後聯手把持朝政，誰敢輕易得罪這樣的大人物？

想到這裏，魏忠良含糊著說：“啊！宋慈，既然你是奉旨查案，不用事事通報大理寺，直接向城主回報就好。你也看到了，魏某終日被公務纏身，忙得不亦樂乎。從今往後，無論是楊元貴還是雎徵之的案子，我都不再過問。你們何去何從，自己做主。”

說完這番話，他便笑眯眯地找個借口先行離開，像極了糊塗知府孟懷洲模棱兩可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