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逃走的魚

周年到現在還記得之前追周魚魚的那些男生。

女兒長得好看嘛,沒有意外的,之前的男生也都是送送回家,送送娃娃,再有創意點兒的就是止不住地逗她,結果就是被周魚魚一頓好揍。

但是這次這個顧之戈,周年不了解。

他慢慢走了過去,步子很輕。

顧之戈還在輕拍,他抬起頭,猛然就看見了這姑娘的父親走了過來。

他低吼一聲,腦內一陣電光石火。

於是,周年就看見顧之戈猛然推開周魚魚,然後牽著她的手,輕盈地轉了一個圈,最後腳尖點地,微微屈膝躬身,格外優雅。

周魚魚正哭著呢,眼淚都還沒幹,直接蒙了,隻聽顧之戈扯著嗓子喊了句:“看!這就是華爾茲,我就教你這一點點好了,咱們下次再練。”

周魚魚:你發什麽瘋?

顧之戈則鬆開她的手,朝她拚命擠眉弄眼,然後才鞠了一個躬,中氣十足:“叔叔晚上好!我們放學了!”

周年也被嚇得一抖,咳了幾聲才走了上去。

“魚魚,之前就說過晚自習要來接你,你還不許,跟爸回家!”周年也不多話,直接一把拉過周魚魚。

“爸,我們……”周魚魚摸了把眼淚,還想解釋。

周年卻突然又停住腳步,回頭看了眼顧之戈:“崽兒,離我家女兒遠點兒,就算練舞也不許!”

顧之戈笑得尷尬:“嗬嗬嗬,好的。”

還沒走幾步,林曉萃過來了:“要死,哪裏有你的煙盒……呀,魚魚回來了。”

她迎上來,周魚魚點頭。

“你哭了?誰欺負你了?”林曉萃皺眉。

“沒有沒有,眼睛裏進沙了。”周魚魚搖頭。

周年鬆開她的手,大搖大擺地往前走:“跳舞跳累了吧。”

周魚魚:爸爸你醉了,別說話!

自從那天晚上之後,周年就開始接送周魚魚了。顧之戈走在父女倆後麵,也根本不敢出聲。

加上各校藝考時間臨近,周魚魚也要去集訓了,這次集訓就是全封閉式的了,這兩三個月周魚魚都得住在機構配備的寢室裏,全力衝擊專業課。

周年更是一點兒不敢疏忽了。

周魚魚離開之前拜托顧之戈和軍師照看著白芝,她的狀態一直不太好。

軍師傻憨憨的,一口應下。顧之戈則臉色黑黑的,沒什麽表情。

周魚魚去集訓一周後,顧之戈是真的有點兒憋不住了,終於在有一天晚自習下課後約著軍師去看她。

因為在這次月考中軍師又蟬聯倒數第三,他又一次被罰到走廊上吹了幾節課夜風,再出來的時候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顧之戈,你要是上了大學會看不起我嗎?”

兩人走著,軍師冷不丁來了這麽一句。

“你發什麽瘋?”顧之戈雙手插兜,斜眼看他,仿佛不認識他了一樣。

旁邊人不說話,略微黝黑的臉色在夜色裏更看不出來,軍師腦子裏回想起這些天辛丹約他“喝茶”的場景。

辛丹從不用苦口婆心這一套,她知道這一套對他們來說都不管用。

所以她把主動權給了他,讓他自己描繪自己的未來。

可是每次他說出一個自己的設想,眼前的老師便會笑眯眯地反問:“你打算怎麽實現?你認為你那時能承擔這麽大的風險嗎?你拿什麽來支撐你的設想?”

一句一句雖然不嚴厲,但就像綿針一樣紮心。

軍師鬱悶了。

他不是學習的料,這是肯定的,但是到了高三的分岔口,不走學習路,其他路他也沒想好,接下來到底怎麽走還不知道呢。

但是這些話他是不可能和顧之戈說的,同窗三年,他倆還是適合一起插科打諢,嚴肅正經和他倆的畫風太違和了。

“沒事兒,你要買點兒東西給周魚魚嗎?早知道把白芝也叫出來了,她最近也挺想她的。”藏起了憂鬱,軍師又恢複了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

顧之戈皺皺眉,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買點兒吧。”

他本來一腳都要踏入便利店了,但鼻尖傳來一股肉香。他聞香望去,路邊有一個流動小吃攤,攤麵上煮著關東煮,鍋爐裏白湯和紅湯“咕嚕咕嚕”叫著,香味撲鼻。

“顧之戈,吃這個吧!”軍師早就飛奔過去了。

賣關東煮的是個老奶奶,為了吸引顧客,車頂棚還係著幾個氣球。

軍師吃得歡快,顧之戈也挑起來,一個一個裝在袋子裏。

誰知道這時又是一陣夜風吹來,風力有點兒猛。

“好大的風。”軍師咬著魚排說。

“哎呀我的氣球!怎麽都飛了!這是給我家孫女的!”那老婆婆叫了一聲,想要伸手去抓。

顧之戈慌忙放下東西,跳起來去抓那飛起來的氣球,還好抓回一個。

“看我的!”軍師吐了簽子,拍拍手掌,一個箭步衝出去。

他打籃球,彈跳力本就比一般人好,愣是又抓回來一個。

風向改變,又有幾個飛到旁邊的樹上。

隻見他眼睛也不眨,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樹,站在枝丫上伸手夠。

“謝謝小夥子,這小夥子好,一定是國家好棟梁!”老婆婆一直給軍師豎大拇指,誇得軍師都不好意思了。

“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為國家做貢獻,我再送你們幾串就當感謝你們了。”

軍師聽完愣了愣,最後還是微笑接下。

之後兩個人腳步快了些,主要還是顧之戈急,他怕關東煮涼了。

周魚魚今天正因練習練得舌頭都被咬到好幾次,說話有些不利索,她又練了幾遍口播操。

其他人走得差不多了,她還在教室練習,晚間新聞主播的腔調格外響亮。

“各位晚上好,歡迎收聽……收看收看!啷個老是改不了這個毛病!”

周魚魚急得跺腳,方言又跑了出來。

今天太多口誤,就連老師都訓斥了她好多遍。周魚魚有點兒著急了,甚至打起了自己的嘴。

“嘴巴要比腦子更快做出反應,周魚魚你笨死了!”她開始罵自己。

就在這時,門口突然進來一人,杏眼細眉,有點兒古典的長相,看見周魚魚還在這兒,眉毛忍不住皺了皺。

已經連續一個月,兩個人都相遇在這個教室裏。

雖然現在已經快十點了,但對於她們這種藝考生來說,晚自習雖然結束了,但訓練還是要繼續的,每個人情況不同,會根據自己的缺點進行加強訓練,教室也都不一樣。

周魚魚最奇怪的就是,自己為什麽會和鄒虞撞到一起,還撞了一個月。

鄒虞抱著一摞書,看到是她也明顯有點兒無語:“最簡單的基本功都不紮實,脫口而出就是方言的人,你憑什麽去考試?又憑什麽麵對鏡頭?鏡頭可是會把你臉上的表情放大十幾倍,就你這樣再練多少次都沒用。”

大概強者一貫如此,這人在這裏一向是特立獨行,從不和人結伴,偏偏她又是專業最好的那個,讓大家敬佩又好奇。

一同訓練的這一個月,不管周魚魚是練聲還是練形體,這位鄒虞同學總有話來刺她。

而周魚魚就踐行一個字:忍!

她換了個方向,默默劈了個叉,對著鏡子念起稿子。

鄒虞搖搖頭,到一旁朗讀詩文。

顧之戈和軍師和門衛解釋了好久,甚至把學生證身份證都掏出來了,才終於進了門。

鄒虞的聲音很有腔調,情感也更加飽滿,抑揚頓挫,輕重適宜,把握得很好,軍師連連稱讚。

“看來這女生確實有狂傲的資本啊!你看周魚魚什麽時候吃過這虧?”

在學校,周魚魚可不像這樣。

顧之戈在外麵正看著,卻看見周魚魚突然一個眼神望過來,嚇得他猛地抓住軍師蹲了下去。

周魚魚大著舌頭:“奇怪,怎麽感覺有人。”

那天晚上回寢室後,她才發現顧之戈給她打了電話,剛想問他有什麽事兒,卻聽見微信一聲接一聲響。

“周魚魚,你寢室是幾號?”

“302。”

“好的早點睡,晚安。”

莫名其妙,不過周魚魚沒心思管,她得抓緊時間睡覺。

那天晚上,軍師跟著顧之戈一起回家睡了。

結果半夜兩點顧之戈房間的燈都還亮著。

“你幹嗎呢?大半夜不睡啊!”

顧之戈頭也不回,自個兒埋頭在案邊。

軍師眯著眼走過去,一看這桌上的一堆零件和電路,瞌睡就清醒了一大半,咂嘴:“行啊你,難怪數理化那麽好呢,敢情這些玩意兒都是自己動手啊。”

顧之戈突然抬起頭,一本正經:“軍師,你今天問的問題,我現在回答你,咱們永遠是一起吃關東煮的兄弟!”

軍師:能有點遠大理想嗎?

第二天早上五點,周魚魚就爬起來練早功,藝考生的清晨都是從開嗓開始。北方的冬天幹燥又刺冷,到處都結起了冰碴子,一群女生從寢室樓出來,個個縮著脖子眯著眼睛,還有些打瞌睡。

就在這時,一陣奇怪的聲響從空中傳來,嗡嗡的馬達聲音,眾人紛紛抬頭一看。

竟然是個模型飛機,在上空不停盤旋著,似乎在找些什麽。

周魚魚正在窗台洗臉,為了讓早上有精神,她都用冷水刺激自己。

冷不丁聽到窗外一陣**,甚至還有不少人說話的聲音。

她擦擦臉上的水,打開窗戶一看,徹底愣了,隻見一架小巧的直升機從茂密的桂花樹中穿了出來,停在自己麵前。

“哇!”下麵一群人仰著腦袋叫道。

與此同時,顧之戈和軍師坐在小區廣場的椅子上,手上拿著一個iPad,畫麵上正是周魚魚驚愕的臉龐。

顧之戈在飛機上裝了個攝像頭。

軍師下巴都要掉了:“顧之戈,我去……認識你這麽久,我怎麽不知道你小子有這功夫。”

“你又沒問。”

“……”

周魚魚認出那飛機是顧之戈的,她眨眨眼,剛想說話,卻看見那機身尾部突然抖下兩滾小小的條幅。

“周魚魚,我是顧之戈。”

另一條的字有點小。

“周魚魚,軍師也在,他非要也寫一條。”

周魚魚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畫麵外的兩個男生也笑了,看來這一晚上沒白忙活。

後來周魚魚曾問過顧之戈,那個條幅為什麽不是紅色的。

顧大帥哥淡淡地回了兩個字:

“太土。”

飛機就這麽留在了周魚魚那兒,她好好地把它收了起來,那之後的兩個月,兩人再也沒見過。

周魚魚訓練刻苦,甚至消息都沒回過幾條,顧之戈心裏越來越鬱悶。

月考之後的日子,總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因為有了劉家悉坐在這邊,小團體的活動變得無聊又重複,隻剩下無盡的學習。

軍師一聽講題就犯困,趴在桌子上直打哈欠。

再看顧之戈,他懶懶坐在一邊,桌上的卷子隨意擺放著。

劉家悉這次發揮超常,甚至超越了顧之戈,他推推眼鏡,一臉傲嬌:“顧之戈你這狀態不行啊。”

袁誌和方啟正拿著卷子過來,想請顧之戈給講講,一聽這話立馬看向他。

顧之戈神情懨懨,沒什麽精神:“又不是高考,讓給你了。”

他這麽一說,一眾人又不知道說什麽了。

白芝這次成績不太理想,分數剛擦過二本線,更不想說話。

軍師看她這樣,隨口勸她。

“沒事兒,你看看我你就不擔心了。”軍師勸著白芝。

白芝不說話,軍師隻得悻悻地加入了男生群的討論,那邊的話題已經換了方向。

“這消息你怎麽知道的?”袁誌一臉驚訝。

劉家悉聳聳肩:“陶學姐告訴我的啊。再說了,陳汶易這麽優秀,都去複旦了,談個戀愛不奇怪吧。”

白芝猛然直起身子,看向劉家悉。

劉家悉一愣:“幹嗎?我又沒傳謠。”

男生的腦回路永遠與眾不同,袁誌咬著嘴唇,“嘶”了一聲:“劉班,陶學姐怎麽什麽都和你說……”

劉家悉居然臉一紅,咳嗽一聲。

話題又轉變了,沒有人注意到白芝站起身,招呼都沒打一個,直接跑出教室。

顧之戈自然知道是怎麽回事,不過他沒有心思去管。

那天下午,白芝情緒低迷,上課也昏昏沉沉,直到回到寢室拿到手機後才覺得活了過來,在心裏過了幾遍接下來要說的話,給陳汶易打了個電話過去。

“喂,學長嗎?我是白芝。”

“喂。”那邊是個女生的聲音。

“找陳汶易嗎?他在廁所,陳汶易!”那女生喊了起來。

白芝青筋直跳:“不用了,不用了,我打錯了。”

白芝匆匆說完就掛了電話。

明明一句話也沒和他說,但白芝還是覺得用盡了身上的所有力氣,慢慢蹲下身來。

電話又響了,她眼睛一亮。

屏幕上赫然跳動著兩個字——媽媽。

白芝終於是忍不住哭了出來,死死捏著手機,不要再逼我了,求求你不要再逼我了。

鈴聲停止,屏幕上來自媽媽的未接電話顯示有十通。

那邊,陳汶易從飯店的洗手間出來,走到了自己班級的桌子旁坐下。

他好像有點兒醉了,不停地甩頭,剛剛接電話的女生說:“剛剛有個電話找你,你回一下。”

飯店裏鬧哄哄的。班級聚會讓每個人的神經都極度興奮,聲音也就更大。

陳汶易聽不太清,隻隨意點了點頭,把手機丟回包裏。

從十二月開始,各校校考便開始了,周魚魚集訓剛結束便開始奔波。

前期了解到各校的信息,加上老師的建議,幾大院校周魚魚都報了名,本身藝考就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多些選擇也是好的。

浙傳、上戲、南藝等院校都不在北京,林曉萃害怕周魚魚照顧不好自己,硬是要跟去。

上戲初試那天,站在眾多光鮮亮麗的藝考生中,周魚魚正在發呆,沒想到遇見陶穎。

“周魚魚!”

“學姐!”周魚魚眼睛一亮,隨後才想起陶穎就讀的正是上戲。

看著眼前人,陶穎有點感歎,這一年多磨礪就是不一樣啊,現在的周魚魚不說驚豔,但是氣質已經完全不同,由內而外散發出淡淡的優雅氣質,再也不是當初那麽咋咋呼呼的樣子。

“怎麽樣啊?”

“還行吧,浙傳隻進了大圍。”周魚魚笑了笑。

陶穎點點頭,又說了點別有壓力的話,轉身剛要走,周魚魚卻像想起了什麽,喊住她。

“學姐,謝謝你,真心謝謝你。”周魚魚滿眼真摯,也許陶穎不會知道,正是她當初在台上的光彩,也影響了自己,促使自己走上了這一條路。

“魚魚,要記得保持自己的特色,不管是什麽考試,展現真我,冷靜沉著,相信你一定可以!”陶穎鼓勵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陶穎的鼓勵起了作用,周魚魚順利進了初試,排名還在一個不錯的位置,樂得林曉萃直拍大腿,做夢都在笑。

周魚魚卻沒那麽樂觀,今年報考上戲播音主持專業的考生遠超去年,進複試的考生也有幾百個,爭奪最後幾十人名額,競爭壓力仍是非常大。

複試除了朗讀指定文稿,還會給出一個話題,讓考生即興評述。

周魚魚抽到的題目是“有人說方言應該被取締,全員說普通話,請問你怎麽看,限時一分半”。周魚魚麵前是一架攝像機,燈光很強,看不清麵前考官的臉。

但她早已適應,微微鞠躬,心中已有答案。

“首先,我不認同這個觀點。其實,普通話和方言是相互對立的關係。”

這話一出,有考官打起了精神,這考生不走尋常路啊,一般人都會說相互融合或者相輔相成,她卻說了個“對立”。

“眾所周知,不隻漢語有方言,其他語言也有方言,方言反映了一個地方的風土人情與地源風貌,光是中國就有一百多種方言,這些方言或繁碎或難懂,但它們正是地方文化的結晶,並不是現在的普通話可囊括的。方言不可替代,普通話不可取消,兩者雖然對立,卻保持著一種平衡,如果取締了方言,這種平衡便會消失,這世界上需要平衡,不僅方言和普通話,人與人之間,人與自然都有平衡,這就是最好的狀態。”

話音落畢,她鞠躬下台。

後來,經過了三試,周魚魚終於拿到了上戲的專業合格證。

回到北京,顧之戈本想給周魚魚慶祝慶祝,周魚魚卻婉拒了,剩下幾個院校的考試還在繼續,她不能放鬆。

林曉萃卻偏偏有事兒出差,周年便主動擔起了照顧周魚魚的重任。

到中傳複試的前幾天,北京罕見地連下了幾天雨,潮濕的空氣仿佛讓所有東西都上了潮,周魚魚在教室裏和老師研究考題。

直到有人喊她:“周魚魚,有人找。”

周魚魚回頭望去,軍師抱著個籃球在向她招手,白芝舉著一塊手繪的加油板,朝她笑著,在他倆身後,顧之戈望了過來。

就這麽一個場景,周魚魚卻差點兒哭出來。

自從開始考試,她就進入了高度緊張狀態,幾乎沒有心思去想他們,這好像是幾個月以來他們第一次聚到一起。

幾人到了操場,剛雨過天晴,地麵還有點兒濕。

周魚魚拿來了之前那架直升機模型,遞給顧之戈:“還給你,謝謝。”

顧之戈卻沒有收:“送你了。”

軍師卻一把拿過那直升機玩起來:“哎喲,這個直升機好久沒看到還真有點兒想念。”他一下衝到單杠上,爬上爬下的,像隻皮猴。

“軍師,你怎麽還這麽吊兒郎當,這麽喜歡爬上爬下的,幹脆去學體育好了。”周魚魚打趣。

軍師從雙杠裏探出腦袋:“嘿,周魚魚你別說,我還真想過報體育學院。隻不過分太高了,有點兒為難。”

“魚魚,你可不知道,現在軍師可愛學習了,發誓要抱最後的佛腳呢。”白芝接話。

“那敢情好。”周魚魚樂了。

軍師擺擺手:“還差得遠,我再掙紮一下。”

幾個人說說笑笑,顧之戈卻一直沒說話。

周魚魚覺得奇怪,用眼神問兩人,兩人也擠眉弄眼。還是白芝反應快,她拉著軍師走到一旁,把空間留給二人。

軍師走之前在周魚魚耳邊輕聲道:“你問問他,這小子最近不太對,整天無精打采的,排名都降了。”

兩人走了,周魚魚轉過身看顧之戈,隻見他穿著藍色外套,雙手插兜,頭發軟軟塌塌,就連之前臭屁噴的發膠都沒噴了,的確有點兒萎靡不振。

現在想想,好像很久沒看見他了。

“你在生氣?”

顧之戈看她:“沒有。”

有點兒嘴硬,周魚魚歎氣:“你這人吧,最喜歡裝沒事,你有沒有事兒我還看不出來嗎?顧之戈,咱們現在不能意氣用事,你給我打起精神來,等我考完了就回學校接著複習文化課了,到時候還要你給我補習呢。”

見他不回話,周魚魚幹脆踮起腳,伸手揉他的臉:“顧之戈,你到底怎麽了?”

顧之戈被她揉痛,卻也不阻止:“你回來了也不告訴我,這段時間沒人給我欺負了,好無聊。”

周魚魚無語。

不再客氣,小丫頭直接一掌拍到他胳膊上,好像當初那個火辣辣的姑娘又重回人間。

“行了你,少撒嬌,明知道我最近忙得要死,你自己好好學習,等我回來。”

顧之戈揉著胳膊不說話,最後還是在周魚魚死盯的眼神裏敗下陣來。

“那你最近的考試是哪個?”

“後天中傳複試。”

“那我陪你一起吧。”

周魚魚擺手:“不用了,我爸陪我,他看見你又要多想了。”

顧之戈的臉色立馬轉陰。

周魚魚:“行行行,不過看見我爸你就躲遠點兒。”

顧之戈點頭如搗蒜。

誰知道複試那天下了大雨,周年因為單位有事兒讓周魚魚先去,他辦完事再去接她。

然而直到周魚魚出了考場,人潮人湧中,等著她的隻有顧之戈,周年不僅沒來,甚至手機都打不通。

“周魚魚,你站過來點兒,別淋濕了。”顧之戈幾乎把傘全部傾向女生那邊,自己肩膀卻濕透了。

看他被淋濕,周魚魚拍了拍他的肩膀喊:“你自己也遮點兒。”

兩個人讓來讓去,緊挨著身體鑽進了出租車。

誰也沒想到,這一幕居然被出差回來的林曉萃看見,她本想著女兒考試,連忙趕過來,看到的居然是這一幕,她黑著臉,立馬掏出手機給周年打電話。

依舊無人接聽。

而周年那邊確實出了點狀況,雨一直下著,他辦完事正要去找周魚魚時,沒想到前麵一老大爺雙腿一彎,直接倒了下去。

“嘿,大爺!”周年傘一丟,跑了上去。

居然是顧老爺子,他躺在地上,嘴裏還在不住嘀咕著什麽。

周年費力地想拉他:“老爺子先起來,起來。”

“腿……腿疼。”顧老爺子指了指自己的腿,或許是真的痛得太厲害,居然白眼一翻暈倒過去。

周年心髒差點兒沒嚇出來,慌忙打了個出租車,費了好大勁才把顧老爺子送上車,帶去了醫院。

顧老爺子是多年的老寒腿,疼得受不了才倒下的,加上摔倒在地又傷了腦袋,這下直接住了院。

掛號拿藥一大堆事兒,周年忙上忙下,顧老爺子才醒了過來。

“周家爸爸,別忙了,我這是老毛病了。”顧老爺子喊。

“您也知道啊,下雨天還出去幹嗎去啊?”周年忍不住埋怨。

“甭提了。這不是我兒子今天回來嘛,我這把老骨頭最近在**躺累了,也想去看看,誰知道……”

“這麽大的雨,你老人家也真是強。”

又說了幾句,周年才想起正事兒,猛然一看手機,好家夥,十幾個未接電話。

周年急忙打了電話過去,隻可惜林曉萃已經不接了,他左等右等,最後顧家人來了之後才衝回了家。

家裏一片寂靜,靜得可怕。

“老婆?魚魚?你們回來了嗎?”周年試探。

“喲,還知道回來啊?我還以為你忘了有這個家呢?”林曉萃從臥室裏出來。

周年臉都紅了,這才一五一十解釋給她聽了。

林曉萃聽完也不知該說些什麽,但心裏的氣還是沒完,冷嘲熱諷:“就算你忙著幫人家,你也該想想你閨女,這麽重要的考試!再說她今天和那個……算了我不說了,周年你就跟年輕時一個德行。”

周年皺眉:“我年輕時什麽德行?”

“嗐,就是喜歡幫幫對麵女鄰居,丟下剛生產的我和你女兒唄。”林曉萃一說就停不下來。

說到這個,周年就不樂意了,站了起來:“不是,林曉萃你什麽意思?這個事情我們之前說好了吧,你是不是就想和我吵架?”

他語氣不好,林曉萃臉也黑了:“吵又怎麽樣?咱們之前又不是沒吵過。”

周魚魚中傳的考試其實並不順利,此刻的她心情和外麵的大雨一樣,潮濕、沮喪。

她能聽見外麵的爭吵,連綿不絕。

周年一次又一次強調:“林曉萃,咱都複婚了,你還是對那事兒耿耿於懷。我說了我和小秦就是鄰居,隻是她離了婚,又一個人拖著娃娃,家裏不能沒有水和氣,我才去幫幫她的。”

“我沒說不相信你,是你從來就沒有變過,當初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叫你去接魚魚也堅持不了,我和女兒在你心中到底是什麽位置?”

一陣沉默之後,周年好像是歎了一口氣:“我不想和你吵。”

然後就是無止境的沉默。

客廳有一個掛鍾,平常根本聽不見聲響,但是今夜,周魚魚的腦海裏全是滴答滴答的聲音,根本睡不著。

六歲那年,他們這樣吵架的時候,她什麽都不敢說,如今十八歲,還是什麽都不敢說。

整個家陷入了冷戰的氛圍。

再沒人來喊吃早飯,周魚魚隻得穿著衣服起床,眼睛因為熬夜幹得要命,眨巴眨巴就眨出了眼淚。

她打開門一瞧,家裏一片清冷。

冰箱門上有林曉萃留下的便箋條:魚魚,早飯在冰箱裏,你好好練習,過幾天南藝我陪你去。

沙發有些亂,茶幾上放著一個煙灰缸,堆滿了煙頭。

周年戒煙已經幾年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又重新抽了起來。

實在不想在這裏待著了,周魚魚出門晃悠。

剛開門,對麵也開了門,居然是好久不見的顧華。

“顧叔叔,您回來了?”周魚魚禮貌地打招呼。

顧華點了點頭,也帶著笑意:“魚魚,好久不見。”

周魚魚心情不好,不太想說話,點了點頭要走,卻被他喊住:“魚魚,你待會兒有事嗎,能跟我去一個地方嗎?”

顧華不是個多話的人,周魚魚也無暇說話,兩個人在出租車裏安安靜靜,有些尷尬。

“上次你說的話,叔叔覺得很有用,謝謝你。”顧華突然說。

周魚魚一愣,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微微轉頭:“不用了叔叔,您和阿姨都很愛顧之戈,相信他會知道的。”

“魚魚,你真是個好孩子,你父母一定很愛你。”顧華笑了笑。

周魚魚不說話了,望向窗外。

顧老爺子住院了,顧之戈在醫院照顧他。

周魚魚買了點兒水果帶去,又和老爺子說了一會兒話,顧之戈就站在旁邊,和顧華隔了十萬八千裏。

“哎喲,周家姑娘,還勞煩你來看我。昨天要不是你爸爸,我這把老骨頭還沒人看見呢。”顧老爺子拍拍她的手背。

周魚魚笑道:“爺爺,您別這麽說,好好注意身體。”

又聊了一會兒,熊靜走了進來。顧老爺子揮了揮手,讓大家都聚了過來。

“這醫院忒不舒服了,下午我就出院吧,咱們再請周家吃頓飯。”

“那可不行。”兩道男聲一同響起。

顧之戈看了眼一同出聲的顧華,顧華也正看著他。

“您摔的可是腦袋,醫生都說了得多觀察觀察,萬一出院了哪天腦袋疼怎麽辦,多待幾天。”顧之戈語氣堅決。

“沒錯,爸,再觀察幾天。”顧華點頭讚同。

顧老爺子愣了愣,突然看著周魚魚笑了:“你看看,我這孫子在我家的地位就這麽高。”

周魚魚也笑了。

“那這事兒咱們就再說吧。”熊靜接嘴道。

顧老爺子卻好像知道她的心思,哼了一聲:“反正我出院後必須安排吃飯,你可別想逃。”

在孩子們麵前被這樣說,熊靜有些不好意思:“行了爸,您說什麽呀,一碼歸一碼,我肯定會好好招待他們一家的。”

一家人又稀稀拉拉說了一陣,周魚魚覺得差不多了,起身離開。

顧之戈送她出去。

“還有南藝呢!”顧之戈走在她前麵,倒退著邊走邊看她。

“南藝還沒開始呢。”周魚魚歪頭。

“你可是周魚魚,誰敢不給你過?我相信你!”他一臉理所當然。他氣色比之前好了許多,顧華回來,他肯定也很高興。

周魚魚有點兒低霾的心情這才緩和了點兒,伸手拍他:“自作聰明。你啊,好好照顧爺爺,多和顧叔叔相處,他還是很在乎你的,不然也不會專門把我帶來勸你。”

說到顧華,顧之戈就不說話了,最後給她比了個打電話的動作,轉身回了醫院。

晃**了一天,周魚魚總算願意回去了。

“爸媽,我……”喊到一半,她才發現飯桌前隻有林曉萃一個人,桌上擺著幾盤菜,兩副碗筷。

“回來了,來吃飯。”林曉萃端著湯出來。

氣氛依舊壓抑,周魚魚不說話,坐在桌前吃起飯來。

等吃到一半,周年才回來。

他看了眼母女倆,臉色凝重。

林曉萃抬頭看了眼,沒有說話,還是周魚魚開口叫了聲吃飯。

三人就這麽沉默著吃起飯來,周家的飯桌第一次這麽安靜。

“我去看了看顧老爺子,他說出院後要熊阿姨請我們家吃飯,給你們說一聲。”周魚魚找到了話頭。

周年抬起頭:“老爺子好點兒沒?”

“好多了,還得觀察一陣。”

林曉萃低頭喝湯,突然抬起頭來,語氣幹幹的:“我不去對門,反正是你幫的老爺子,你就去吃唄。”

周魚魚眼皮一跳,這是又要開始了?

果不其然,周年臉色變了變,放下筷子:“不是林曉萃,你怎麽永遠這個脾氣啊?人家對門好心好意請客,你非要給人家甩臉色?”

林曉萃聽罷也甩了筷子:“你明明知道我和對門有過節,她熊靜年輕時不僅給我使絆子,還到處造謠我搶了她男朋友,我林曉萃需要搶她的男朋友嗎?”

“你……”周年還想說,卻發現周魚魚還在一旁,實在不想在孩子麵前爭得麵紅耳赤,他隻得起身離開。

“懶得和你吵。”他丟下一句話,門摔得啪啪響。

林曉萃也覺得自己說多了,瞟了眼周魚魚,起身回了房間。

飯桌清冷,飯菜也逐漸冰冷,周魚魚全身僵硬,一顆熱淚終於是滑落眼眶,滴到殘羹冷炙裏。

自那之後,周年便早出晚歸,即使回了家也不怎麽說話。

林曉萃也是,每天除了做飯便再不願意多說一句。

周家變得寂靜且冰冷。

林曉萃和周年都是不願主動低頭的人,這一冷戰就僵到了年關。

收到周魚魚短信的時候,白芝正好拖著行李箱到了車站,她從懷柔來了市區。

“芝芝,我快要撐不住了。”

白芝趕緊打了個電話過去:“怎麽了魚魚?”

兩人約在外麵見麵。

周魚魚把這段時間的委屈與傷心全數倒給了白芝。

周魚魚不好過,白芝則是比她更甚。

“這是我媽在飯桌上的原話:‘你以為你這點分就滿足了?二本?僅僅一個二本就能對得起我們的付出嗎?還自以為是的沾沾自喜,我告訴你白芝,最後一學期給我神經繃緊了,高考必須考上重點大學,否則你就對不起我們!’”

光是聽白芝這麽說,周魚魚都快崩潰了。

“你媽媽太可怕了,你明明已經進步很多了。”

白芝臉色蒼白地搖了搖頭:“什麽進步,在沒有達到她的目標之前,全都不值一提。”

周魚魚太陽穴突突地跳,看了眼她的行李箱:“但是芝芝,你真的不回去嗎?你住哪兒呢?”

窗外人來人往,穿梭不停,白芝眯了眯眼:“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再待在家我會瘋掉。”

周魚魚眉頭緊鎖,再想了想自己那個家,歎了口氣:“誰不是呢。”

兩人最後去開了房,就在酒店住下了。

白日裏兩人就到各處瘋,晚上就回酒店,窩在被窩裏談天說地,好似丟掉了一切煩惱。

第三天,也就是顧老爺子出院那一天,顧之戈給周魚魚打電話,沒有人接,他想了想,還是去敲了對麵的門。

正值晚上飯點,周魚魚家卻沒有熱鬧的聲音,甚至沒有人來開門。

好像有點不對,顧之戈撓了撓腦袋回了屋。

“媽,你有林阿姨的電話嗎,給她打個電話試一試。”

“怎麽了?要她電話幹什麽?”熊靜皺眉。

顧之戈還在不停地給周魚魚打電話,依舊是無法接通。

“別問了,讓你打你就打吧。”顧華在一邊勸道。

熊靜這才掏出了手機,從黑名單中拉出林曉萃的號碼,撥了過去。

鈴聲響了好久,林曉萃這才接起:“喂,誰啊?”

“我,熊靜,你在哪兒啊?沒在家?敲這麽久的門都沒人開門。”

林曉萃從**起來,揉了揉發暈的腦袋:“哪兒啊,我在家。”

她開了門,門口站著顧之戈。

林曉萃還有點兒蒙:“她在家啊,我這幾天有點兒不舒服,睡了好久。”

心裏總有不好的預感,也管不了那麽多,顧之戈直接往周魚魚的房間走去,打開一瞧,床鋪冰冷,空無一人。

“她不在,電話也不接。”

“怎麽可能?”林曉萃拿了電話,也打了過去,依舊是無法接通。

再打給周年,他都是很晚才回家,自然也不知道周魚魚的去向。

眾人慌了,一個好好的活人怎麽就不見了呢?

幾人去查了小區監控,這才發現周魚魚竟然前天上午就出了小區,然後再也沒回來過。

“她什麽都沒帶,能去哪兒呢?”林曉萃還穿著睡衣,急得直跺腳。

熊靜慌忙伸手扶住了她:“別急別急,她身上有錢吧?”

林曉萃愣了,這幾天她都沒關心周魚魚,竟然不知道女兒身上到底有沒有錢。

“這幾天你不是都在家嗎?怎麽連女兒都看不住?萬一她要是出了什麽事兒怎麽辦?”周年直轉圈。

“那你呢?這幾天你待在家裏超過幾個小時?你多久沒和魚魚說話了?”林曉萃還忍不住爭辯。

“好了好了,這個時候你們還吵。趕緊想想魚魚能去哪裏,咱們趕緊去找啊!”熊靜忍不住打斷二人。

這邊顧之戈早就衝了出去,一個個電話打了出去。

“喂,軍師,周魚魚有跟你聯係過嗎?”

“啊周魚魚嗎?沒有啊?她怎麽了?”

“她不見了,就這樣,我再問問其他人。”顧之戈掛了電話。

陳汶易從聽到周魚魚的名字之後就豎起了耳朵,急忙問怎麽了。

軍師也來不及解釋,拿起衣服:“別喝奶茶了,周魚魚不見了,咱們去找找。”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北京的冬夜彌漫著寒氣,顧之戈跑得鼻頭通紅,冷風刮得他臉上生疼。

“怎麽樣?有找到嗎?”軍師和陳汶易趕了過來。

顧之戈搖了搖頭:“沒有,我一點兒頭緒都沒有,而且我給白芝也打過電話了,她的手機也打不通。”

“她們倆不會在一起吧?”陳汶易分析。

現在是寒假,看到陳汶易,顧之戈也不意外。

“有可能,隻是不知道她們能去哪兒?”

陳汶易抓了抓頭發,突然想起了什麽,一拍腦袋:“白芝老家在懷柔,如果她要來的話一定是坐車來的,咱們去車站看看。”

“對對對!幾個車站咱哥幾個分開去看。”軍師附議。

幾人這才分頭行動。

那邊林曉萃和周年從公安局剛出來,身心俱疲。

林曉萃哭得不成樣子,周年止不住歎氣。

“好了好了,沒事兒沒事兒,我們再去找找。”熊靜也焦心勸慰著。

她不說了,周年也抹了把眼淚。

熊靜也覺得鼻子泛酸,剛想開口,電話就進來了。

是顧之戈打過來的。

“是嗎?看到監控了?在哪個酒店?好,我們馬上過來。”熊靜聲音幾乎要飛起來。

三人慌忙趕了過去。

幾個男孩兒是從車站的監控看到白芝的蹤影的,最後發現她上了一輛出租車,幾人又跑到了出租車公司,幾經轉折,終於找到了兩個人住到了哪個酒店。

周魚魚和白芝出去玩了,手機通通關機,直到回了酒店才開機。

“天啦!好多電話!”周魚魚看著幾十個未接電話,眼皮直跳。

“我也……”白芝看了眼手機。

“魚魚,咱們這樣做好像真的不太好,而且你還要藝考呢,咱回去吧。”白芝良心不安。

周魚魚不說話了,捏著手機歎氣。

最後,她還是決定回個電話回去,轉角卻發現有人在自己的房間門口,死命敲門。

“周魚魚!開門!”顧之戈怒吼著。

看他這氣勢,周魚魚都有點兒被嚇到,弱弱回了句:“你們怎麽來了?”

幾人望過來。

她站在那裏,羽絨服很暖和,臉上也白白淨淨的,沒有受到任何傷害的樣子。顧之戈一直揪著的心終於落了肚。

他大步衝了過來,把她拉到一邊。

“周魚魚,你以為你幾歲了?還玩離家出走這一套嗎?你知不知道我們多擔心你?你媽你爸現在滿世界找你,你知不知道我以為……”他哽住了,突然說不出口,眼圈微微泛紅。

被他這一頓吼,周魚魚也覺得委屈了,這段時間自己就因為怕他操心著老爺子,所以一直沒找他,自己一個人死撐著,難道不難過嗎?又有誰願意真的住在這冷冰冰的酒店裏呢?

“你凶我幹什麽啊?你第一次凶我……”眼淚再也憋不住了,周魚魚哭了。

滿心的情緒再也抵擋不住,顧之戈轉過身去,不想讓人看見自己失意的樣子。

知道他是真生氣了,周魚魚才拉了拉他的帽子試探道:“對不起,是我不好,我這段時間太憋屈了,我沒想逃跑,我隻是想透透氣。”

顧之戈歎了口氣,這些日子也是自己疏忽了對她的照顧,想想也就算了,拉著她去房間裏坐好。

幾個人在酒店房間裏等大人們。

軍師在房間裏轉了又轉:“你說你們兩個小姑娘,有啥事不能好好說,大冬天的非跑酒店裏住著。”

軍師實在生氣:“白芝你更厲害,從懷柔跑過來,你知不知道我們幾個找監控找你都快找瞎了。”

姑娘們不說話。

陳汶易端了兩杯熱水遞給她們。

白芝伸手接過,甚至不敢看他。

白芝別過頭,聲音有點兒僵硬:“不關你的事。”

這話一說出來,幾個人都愣了,白芝居然是這個語氣,尤其還是對陳汶易。

“白芝,明天就回家,你爸媽肯定很擔心。”陳汶易也不在意,繼續勸說。

這下白芝不說話了。

林曉萃等人趕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小時後了,幾人衝進房門的同時,也帶來一陣陣寒氣。

“魚魚!”林曉萃喊。

“幺女兒,你去哪兒了,你是要急死我啊!”周年直拍大腿。

兩個人緊緊把周魚魚抱著,哭得傷心。

周魚魚突然又想哭了。

當天晚上,白芝去了周魚魚家過夜,終於發現了周魚魚和顧之戈住在對門。

“啊,原來你們倆……”

周魚魚回頭看她,用話堵住她的嘴:“陳汶易拜托我,明天一定要送你出門,他陪你去坐車。”

白芝臉色一白,默默不說話了。

因為白芝的到來,周家顯得有了些生氣,林曉萃和周年也有了交流。

“你爸媽真好。”白芝感歎。

周魚魚望了眼廚房裏的兩人,笑了笑。

好不容易等兩人睡下,林曉萃和周年這才心照不宣地坐在沙發上,隻是誰都沒有先開口。

“我錯了老婆,你別生氣了。”還是周年率先道歉,這些天的冷戰他也確實累了,身心俱疲。

聽他道歉,林曉萃鼻子一酸,也流下淚來:“是我太固執了,我也不是故意要和你吵,隻是你知道的,我不願意低頭,你去幫老爺子是應該的,我沒有不開心,之前那個小秦我也知道,既然我決定和你複婚,我就不會再懷疑你,隻是,我也會沒有安全感。”

周年抽抽鼻子,有些別扭:“老婆,咱們以後別吵架了,矛盾不過夜,咱們吵架,魚魚才受罪,她現在是關鍵時刻,咱不能害了她。”

林曉萃點點頭,握住了他的手。

一盞暗燈,兩杯白水,靜夜輕坐,三言兩語之間,夫妻倆的矛盾終於解開,縈繞在周家多日的陰霾終於散開。

趁著這個勁,林曉萃決定去找找熊靜。

她第一次敲了對麵的門。

門開了,顧華戴著眼鏡,見是她,有些驚訝。

熊靜也出來看,她眼神一慌,急忙衝過來:“怎麽了?是不是魚魚又出……”

林曉萃擺手:“熊靜,能讓我進去坐坐嗎?”

熊靜愣了愣,明顯沒想到她會提出這個要求,但還是讓她進來了。

“家裏沒有你愛喝的茉莉花茶,老爺子的苦茶,你嚐嚐。”熊靜端來茶杯。

“你還記得我愛喝的茶。”林曉萃笑了笑。

“嗐,那可不,當年討好你是咱們廠女工都愛做的事情,畢竟你能力好,長得也漂亮。”熊靜這倒說了實話。

“這有什麽可謝的。那可是孩子,我知道你心裏有多急。”熊靜聳聳肩,又加了句,“你是不是和周大哥鬧矛盾了?不然我看魚魚也不像離家出走的孩子。”

林曉萃頓了頓,組織了一下語言:“唉,也就是前些天,現在沒事兒了。”

熊靜這才“哦”了一聲,話說多了便有些口無遮攔了:“要我說,這周大哥可比當初那個王連生好多了,你還那麽……”說到一半,她又趕緊閉了嘴,好像也發覺自己過火了。

林曉萃歎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她的手:“熊靜,我必須要跟你說清楚。當初我真的沒有跟你搶他,我知道他和你正談著呢,我怎麽可能去招惹他,是他那天下了晚班逮著我不放,正巧被你看見了。”

“那他怎麽說和你在一起了,還非要和我分手?”熊靜現在想起還氣得牙癢癢。

林曉萃啐了一口:“誰和他在一起了?他那是知道我爸是車間主任,非要纏著我,我真的是沒辦法,怎麽都躲不開他,最後還是讓我爸找關係把他弄走的。”

熊靜眯了眯眼,若有所思:“難怪,我還以為你們真在一起了呢。”

“那哪能。再說了,你後麵也知道,他貪小便宜進了勞教所。那人本來就不是什麽好男人,你還糾結什麽,還天天在廠裏大肆宣揚我搶了你男朋友,我能不生氣嗎?”林曉萃斜眼看了她一眼。

熊靜聽罷輕哼一聲:“我當然知道他不是什麽好人,但那個時候你趾高氣揚的,還說是我壞了你那批貨,我當然心裏有氣,可不得逮著你說嘛。”

林曉萃:“……”

兩人都不說話了,就在這一刻,好像已經不需要再多說什麽了。

林曉萃喝了口茶:“下次我來可要喝茉莉花茶。”

熊靜樂了,嘴上卻不饒人:“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