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是塘窯

此時醫生正在病房裏做檢查,門口周詔南的妻子陪著婆婆坐在休息椅上,周詔南站在牆角低頭看手機。

“詔南哥。”

聞聲,周詔南抬頭:“小浠。”

醫生檢查還沒出來,門口不宜逗留太多人,周詔南跟妻子守了一夜,周鴻執意讓他們先回去休息。

喬光浠便將他們送到了醫院門口,實際上也是周詔南故意拋了個話柄,讓她跟著出來。

“昨天連夜趕回來的?”

“嗯,因為太晚,就沒有過來。”

周詔南點頭,疲憊地摁了摁眼窩,側頭時注意到了喬光浠紅腫的眼眶:“一夜沒睡好?”

喬光浠掐緊了掌心,默默點頭。

“我在醫院守了一晚,外麵就跟翻了天似的,你看。”

周詔南將手機遞給喬光浠,這是他剛剛一直在看的視頻。教育界發生這樣一件醜聞,傳得到處都是,除了周詔沅提供的那些聊天記錄以外,還有一個視頻流出,那就是秦煥釗的自白——

他將自己這些年在教育界的作為,簡明扼要地闡述了一遍,以此證明他一直都是堅守崗位、勤儉自持的教師,沒有做出任何敗壞風氣、道德淪喪的事情。至於女生所提供的視頻記錄,那都是偽造的,不過是一張截圖,微信頭像與名字跟他一樣,但並不是他本人與女生聊天。這一切,都是有人為了將他從學校副主任的位置上拉下來而有心謀劃,他相信時間還有教育局、公安局會為他證明清白。

“他是有多無恥?”

喬光浠眼裏的寒意刺骨冰冷:“他以為大家都是沒見過世麵、好騙的井底之蛙嗎?”

周詔南搖了搖頭,示意她點開評論看一眼。

喬光浠抿唇,隨手拉下評論一看,怔住。

周詔南歎了一口氣:“看到了嗎?風向變了,有人在背後操控。”

周詔沅在學校練習室裏,看著喬光浠的視頻練舞的偷拍,被有心人拿出來剪輯,添油加醋對她的形象進行抹黑。

還有人拿她高三生的身份出來說話,說她不好好學習,別人卷子都寫不完,她倒好,還穿成這樣跳舞,也許是她主動勾引人家副主任也說不定呢。

看到這樣的字眼,喬光浠氣得說不出話來。

“這人怎麽還有臉在這裏顛倒是非黑白?買水軍?故意汙蔑?”

“聽說他的妻子剛生完二胎,是個兒子,大女兒好像年紀跟你差不多,是做媒體工作的。”

這些都是周詔南的朋友打聽到的,出事之後,微信每天都有很多未讀消息,妻子的朋友也幫忙發聲。

其中也有人提起過,若是秦家真有背景,加上秦煥釗的女兒又是媒體這條線的,會不會事情到最後,也是私下和解?

若真是和解,對周詔沅來說,算不上是一件好事。鬧得越大,如果沒有一個公正的評判,吃虧的永遠都是女方。

“姓秦,媒體人……”

喬光浠的視線在頭頂的天花板上停留了許久,忽而眯了眯眼——

難怪她之前總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

喬光浠看向身旁的周詔南,問:“他女兒是不是叫秦朝顏?”

周詔南回想了一下,點頭:“好像是這個名字。”

喬光浠:“……”

這個世界,還真是很小呢。

“怎麽,你認識?”

“秦朝顏是我的初中同學,跟俞淵火是高中同學,大學也同校。”喬光浠攥緊了拳頭,眼神堅定,“如果真的是秦朝顏在背後買水軍,汙蔑詔沅跟周家,我絕對不會放過她。”

周詔南察覺到喬光浠異樣的情緒,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萬事切記不要太衝動,不是說淵火跟她也是同學嗎?你問問淵火,看他有什麽想法。”

喬光浠點頭:“詔南哥,你放心,我有分寸。這件事情我們本就是站在理字上麵的,詔沅孤立無援,沒能承受得住才會走上岔路。但既然我們都來了,這件事情就一定要個結果,不能因為我們是女孩子,就甘願站在吃虧這一方。至於有沒有背景,都什麽年份了,我不相信,這還能成為絆倒我們的石頭。”

等待就是一場與時間之間的博弈,憑借著耐力與信心,去與未來做一個交換。輸了,潰不成軍;贏了,那就是一整個世界。

對於周詔沅來說,醒來後,麵對的就是這樣的一個未知局麵,之所以選擇一了百了,那是承受不住這個答案。可當她睜開眼時,忽然就明白了,世界不想要她這樣不負責任,起碼,她得等到一個答案。

周詔南夫婦離開後,喬光浠折回樓上病房,剛從電梯口出來,就見俞淵火站在門口等著。

“喬喬,詔沅醒了。”

正垂頭思索與秦朝顏有關的事情要怎麽跟俞淵火開口,猛地一聽到這個消息,喬光浠眼前一亮:“她醒了?我這就過去。”

她一路小跑到了門口:“舅舅、舅媽,小沅醒了嗎?”

看見舅舅周鴻抹掉眼角淚花,啞著聲:“醒了,就是誰都不肯見,我跟你舅媽一進去,她就丟東西。什麽話都不說,醫生說讓她好好休息,別刺激到她的情緒,我們就出來了。”

“她一定還在怪我,這孩子肯定在怪我。”從出事當天起到現在,舅媽沒有一刻不責問自己,是她忽視了周詔沅的感受,是她一味把注意力放在了高考上,是她沒有在周詔沅告訴她事情的第一時間跟丈夫重視起來。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這個做媽媽的,失職了。

喬光浠捏了捏舅媽的手,從包裏拿出紙巾來遞給她,隨之走到門口,透過玻璃看向病房裏。周詔沅並沒有睡,正靠在床頭看著窗外。

“咚咚咚!”

敲門聲沒引起周詔沅的注意,喬光浠推門進去,輕聲詢問:“小沅,我是姐姐,我能進來嗎?”

像是出現幻覺,竟聽見了喬光浠的聲音,周詔沅緩緩回頭,眯著眼睛盯著門口站著的人,好半晌,才確認:“浠姐?”

周詔沅沒有排斥她,這讓喬光浠心裏大鬆一口氣,把門關上前她同俞淵火對視了一下,後者了然點頭,安靜地陪坐在門口。

病房總給人一種非常壓抑的感覺,喬光浠想著把窗戶打開,卻遭到了周詔沅的拒絕。

“別開窗,別動窗簾。”

喬光浠收回手來,看了眼緊緊攥著被子裹著自己的周詔沅,心疼不已。

“好,我不動窗簾,不開窗。”

搬了把椅子,坐到床頭,從包裏取出幾瓶指甲油來,放在床榻邊,喬光浠像往常一樣,跟周詔沅分享著:“這是我新淘來的幾瓶指甲油,非常適合這個季節,小沅,你要試一試嗎?之前你總說我老發視頻讒你,今天我幫你塗?”

她試探性地,從被窩裏將周詔沅的手拉出來。

觸碰到周詔沅冰涼的指尖,喬光浠抬眼看著她。

周詔沅搖了搖頭:“不塗了姐,我不想被人說。”

說她花枝招展,說她勾引別人,說她不像一個學生。

說她……

喬光浠牽住周詔沅的手,輕輕捏了捏她的手背:“詔沅,姐希望你明白,我們是不需要活在別人的言論裏的。你的人生,永遠都不在別人的嘴裏,他們說什麽,不代表就是什麽。你後退了,懼怕了,才會讓那些人的語言暴力得逞。在我看來,你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女孩子,性格大方活潑,跳舞好看,長得也漂亮,是一個渾身上下都散發光芒的人。你不需要,被這一時的遮擋,而收斂住自己。”

周詔沅一直沉默著沒說話,隻是低著頭看著喬光浠牽著她的手。

很長一段時間,病房裏隻剩下兩人的呼吸聲,喬光浠不清楚自己的這番話,周詔沅聽進去了多少,也拿捏不準她如今的精神狀態。

每一秒鍾都過得特別漫長,就在喬光浠抿著唇準備開口時,周詔沅說話了——

“姐,我自問這輩子沒有做過什麽壞事,為什麽要被人扼住喉嚨?”

語氣裏是絕望,是失落,是喪氣,是失去掙紮……

周詔沅問這句話時,嘴角帶著一抹苦笑,而這絲笑容徹底擊垮了喬光浠的心。她坐到床邊,伸手攬過周詔沅,一遍一遍地拍撫著周詔沅的後背,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砸落在手背上。

“小沅,不是這樣的……”

是誰說過,成長的過程裏,越是不動聲色,越是會經曆苦難。她明明什麽都沒有做錯,到最後卻變成眾矢之的。她明明想要保護自己,卻無能為力。她明明是努力過的,可還是輕而易舉被人摧毀。

在這個世界上,還能為自己做些什麽,周詔沅迷茫了;自己說什麽還會有人相信嗎,周詔沅質疑了;哪怕過去很長時間,別人提起自己的時候還會不會想起今天的事件,周詔沅猶豫了……似乎,不論自己做什麽,都是錯的。

“你已經做得夠好了,你沒有受**,你很冷靜地把所有證據都保存下來,你很勇敢地上網揭露了那個人渣的罪行。剩下的事情,你就交給我們,相信我們好不好?你不是一個人,我們會幫你的。”喬光浠抱著周詔沅,慢慢安撫她的情緒。

“姐,你不懂。”周詔沅搖頭,“我媽覺得是我小題大做太敏感,微博上的人覺得是不是我自身的問題……他們好可怕,翻我從前的微博,一下子就把我的身份給扒出來了。我像是一個沒穿衣服的人,**裸地站在大眾麵前。”

那種感覺,僅僅是想一想,都覺得遍體生寒。

他們不是單純地把焦點放在事件上去,而是把自己當成福爾摩斯,跟破案似的把主人公都查得一清二楚。

周詔沅哪曾想過會經曆這些,局外人自以為很了解事情本身以及當事人,在看到表層後進行自我意識地表述,僅憑一點蛛絲馬跡或者是片麵印象,就開始了小作文的想象表達,一傳十,十傳百。

正是這些莫須有的髒帽跟難以入耳的語言,讓周詔沅徹底崩潰。她很想撕開網絡這一層紗,向所有誤會她的人,大聲嘶吼自己的清白。

可是,她沒有辦法這樣做啊。

“他們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周詔沅隻是不停地重複這句話。

抱著周詔沅,喬光浠能感受到她在顫抖,除了一直安撫,她想不到自己還能再做什麽。

也許是累了,周詔沅的聲音越來越小,等到喬光浠反應過來,她已經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睡去。

喬光浠動作很輕地把人放回到**,掖好被子,抹去自己臉上的淚痕。

她低頭看著**躺著的周詔沅,與從前那個跟她嬉笑玩鬧的小姑娘判若兩人。

周詔沅臉色蒼白,神情暗淡,沒有少年人該有的生氣。

成長似乎給她使了一個很大的絆子,令她重重摔了一跤,傷痕累累,心生絕望。本該是如明星般璀璨耀眼的人兒,如今被裹進了層層疊疊的烏雲裏,見不得半點光。

喬光浠抬手輕輕捋順周詔沅額前的劉海,沉默地坐了一小會兒後,起身走出病房。

“小浠,你妹妹她還好嗎?”周鴻迎上前來問。

離得近了,喬光浠一眼就看見了舅舅鬢邊的白發,短短幾天的時間,舅舅、舅媽像是老了十歲一樣。

盡管都回去休息過,但真正睡得著嗎?

肯定沒有。這一點從他們眼底的血絲就不難看清了。

“舅舅,你放心吧,詔沅睡著了。”

“好好好……”

周鴻一連說了幾個好字,又坐回了位置上。

喬光浠看向一旁的俞淵火,走了過去,扯了扯他的衣袖:“你跟我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嗯。”

兩人來到醫院外的草坪處,沒有了那股消毒水的味道,仿佛呼吸都順暢了許多。

“詔沅的狀態好多了嗎?”俞淵火問。

“嗯。”

“她有跟你說什麽嗎?”

“嗯。”

一連問了兩個問題,喬光浠的態度都有些不耐煩,這讓俞淵火不得不留心注意她的情緒。

他太了解喬光浠了,從小一起長大,毫不誇張地說,她隻要眉毛一動,他就知道她是什麽心思。

“是詔沅跟你說了什麽嗎,還是發生了其他事情?”

“網上的視頻,你看了嗎?”

一提起那條視頻,喬光浠眼底滿是藏不住的寒意:“秦煥釗是誰,你想起來了嗎?”

俞淵火沉默了。

喬光浠了然地點頭:“這麽說,你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起初沒留意,也是早上才想起來。”

俞淵火沒想到這件事還會跟秦朝顏扯上關係,心裏也有些煩躁。

“我給你看個視頻,還有下麵的評論。”

等待的時間裏,喬光浠一直盯著俞淵火看,不想漏掉他臉上任何一個表情,眼見他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

“如果局裏不給個說法的話,我會把這件事捅到上麵去,不會不了了之。像這麽髒的人,他不配待在教育界,他必須得到應有的懲罰。”

這一字一句,喬光浠說得很慢。她本不是那種衝動行事的人,但這件事的發展方向的確是令她大失所望。

若輿論可以被掌控,若真相可以被扭曲,若真合了秦家人的意,這世界還有什麽公平可言?

難道就因為受害者是個年輕的小姑娘,就不配得到真相了嗎?

是不是所有的委屈與不堪,都得忍氣吞聲;所有的痛與傷痕,都得獨自承受;所有絕望與掙紮,都得咬牙吞下……

喬光浠不能忍。

“秦煥釗想要將這盆髒水全部潑到詔沅身上,讓自己置身事外,摘幹淨了喊冤枉。因為他,整個周家被唾棄被辱罵,而這個罪魁禍首卻站在道德的製高點叉腰嘲笑,這公平嗎?我不可能讓他得逞的,罪不至死,但我一定會讓他身敗名裂。”

俞淵火收起手機,按住喬光浠的手。

“喬喬,你先冷靜。”

“冷靜?你讓我現在怎麽冷靜?俞淵火你明不明白,詔沅她現在,就隻有我們能幫她了!”

眼角有溫熱的淚水在緩慢滲出,耳邊是周詔沅那句空洞絕望的感歎,是啊,她明明沒有做錯什麽,為什麽要受到這樣的傷害。

她已在深淵,為何沒有人朝她伸出手?

俞淵火抿著唇,抬手握住喬光浠的臉頰,指腹輕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淚水:“光浠,你先聽我說。這件事在人群中的散播麵已經非常廣了,秦煥釗被拘留,學校那邊也召開了緊急會議商討處理對策,並沒有因為秦煥釗的隻言片語,而改變對這件事情的關注與評判。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先照顧好詔沅,不要有過大的情緒波動,等待局裏下來的公示。”

“等?”

喬光浠的後背生生激起一陣戰栗,她想不到俞淵火會這麽說。

“你知不知道現在時間對於詔沅來說意味著什麽,一天一夜過去了,網絡上的輿論環境你也看見了,我們是處在能等待的處境嗎?還是說,因為對方是秦朝顏的父親,所以你不忍心了?”

俞淵火知道喬光浠是因為著急,才口不擇言,所以不會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秦煥釗是誰的父親,並不會影響我對這件事情的判斷。我希望你再等等,是因為這件事已經到了局裏,比起大篇幅的文字跟聊天記錄,官方調查的真相會更有說服力。我們可以一邊準備手頭上的證據,捋清了,一邊等官方消息,在時效期內如果等不到回答,我們再做考慮。”

喬光浠的指尖抵著掌心,有些時候俞淵火的確比她理智跟冷靜,比她想得長遠,能在關鍵時候站在她身邊告訴她下一步往哪裏走。

隻是在這件事上,他們的想法有所不同。

俞淵火主張等待,她卻等不了。

輿論有多可怕,一分鍾裏會有無數種可能,無數種說法被推翻,浪潮就像海嘯一樣,把不知事情真相的人,卷到潮頭,順勢吞沒。

見喬光浠一直沉默,俞淵火也不知道這種狀態下,她究竟能把他說的話聽進去多少。

他的手落在她的肩頭,用力按住——

“光浠,你是成年人,說話做事必須要考慮到後果,並且為之負責。等待,並不一定是把自己放在一個被動的位置上。而是有更多的時間,去理清思緒跟證據。倘若以後要有所反擊,你什麽都沒有,靠著輿論就想要扳倒一個人,談何容易。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說的每一句話,出發點都是為了你,我希望你能明白這一點。”

他有他的道理,希望她會明白。

兩個人就這麽麵對麵站著,一個臉色蒼白,徒留眼底倔強。一個眉頭擰緊,胸口上下起伏。

等待的時間像是被拉得很長,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就在俞淵火準備再說什麽的時候,喬光浠終於鬆口:“好,我聽你的。”

俞淵火抹了把臉,深呼吸後主動將人摟入懷裏,輕撫著她的肩膀安慰她:“你不能急,詔沅還要靠你開導。”

“嗯……”

手機響了起來,是工作室老板打來的電話,喬光浠這才想起,還沒跟節目組說自己準備退賽的事情。

“喬光浠,你跑哪兒去了?”

辛姐又氣又急:“節目組說你沒打招呼就離開酒店,工作事宜也聯係不上,怎麽回事啊你?”

“辛姐,我沒來得及跟你說,我家裏出了點事,昨天連夜回陵城了。”喬光浠拿著手機走到草坪上的休息椅邊坐下,她突然離開,的確給工作室和節目組添麻煩,但眼下她真的沒心情留在滬城錄節目。

“你能不能幫我跟節目組說一聲,我要退賽。”

“怎麽了?家裏出什麽事情了?嚴不嚴重?一定要退賽嗎?你現在的情況一片大好啊,我聽他們說你表現得也很不錯,這一路過關斬將的不容易,你確定就這麽放棄了嗎?”

喬光浠說要退賽,對辛姐來說簡直就是當頭一棒。

舞團裏一共兩位團員去參加綜藝節目錄製,林敢敢前一陣已經被淘汰了,如今也回到舞團繼續工作。

剩下一個喬光浠,是辛姐最看好的,是能給舞團增加知名度和影響力的人,更何況節目本身也是很優秀的團隊打造,在很好的平台播出,成名那都是早晚的事情。

結果她卻要退賽。

辛姐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恨不得飛到陵城幫喬光浠處理手頭上棘手的事情,好讓她安心回去參加比賽。

“辛姐,我家裏的事情有些複雜,我是真的抽不開身,即便是回去了,我的狀態肯定也跟不上。節目組不會因為我一個人而拖慢錄製進程,所以這次我隻能是先退賽了,對不起。如果涉及違約,所有後果我一個人來承擔。隻是這件事,還要麻煩你跟節目組還有黃導說一聲了,等我這邊的事情處理完回到滬城,再親自去道歉。”

喬光浠說話做事向來穩妥,能讓她主動開口說放棄,那一定是到了無法挽回的局麵。

辛姐雖然覺得很可惜,但還是尊重她的決定,並不會拿著條約逼迫她,一定要有契約精神。

“你當真不會後悔?”

節目組裏負責喬光浠的導演助理說過,這檔節目一播,她一定會紅。

喬光浠是一塊璞玉,稍加打磨便是珍品,這點辛姐從來不會懷疑。好不容易逮著一次機會,就等著她發光,結果卻……

“我不後悔。”

在喬光浠心裏,家人比節目錄製更重要,眼下周詔沅的事情才是她的重心。至於節目,這一趟旅行雖然結束得比想象中早,但她還是覺得感恩。

“後續事情就麻煩辛姐你跟節目組溝通了,退賽是我個人意願,也實屬無奈之舉。”

“好吧,我去跟黃導說。陵城那邊如果有什麽事情我能幫上忙,你盡管開口。”

“謝謝辛姐。”

人生的每一個階段都會麵臨選擇,時而在低穀期,時而在巔峰期,沒有商量也沒有任何預兆,就非要有個答案跟抉擇。

喬光浠不好說自己這個決定,等於放棄了多少,等於失去多少。唯一能認定的就是,她能留住一個周詔沅。

隻有一次的機會,她盡力了。

“都說清楚了嗎?”

俞淵火走過來。

喬光浠“嗯”了一聲,望著不遠處的住院大樓,長久沒有出聲。

周詔沅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除去與喬光浠短暫的聊天以外,其他時間大部分都是昏睡狀態。

周鴻陪著妻子在病房外休息,時不時進去看看女兒的情況。

喬光浠和俞淵火上樓時,正好碰見局裏派人聯係周鴻,想要一同商量一下後續處理。

“我讓詔南跟我一起去,喬喬,醫院這邊就麻煩你幫忙照看了,有什麽事情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

得知有談話,喬光浠第一念頭是想要跟著一起去,但看到休息椅上還坐著精神恍惚的舅媽,她又遲疑了。

俞淵火主動站出來:“放心吧舅舅,醫院這邊我跟喬喬留下來照看,您跟詔南哥放心去。”

周鴻點頭:“好。”

“舅舅。”喬光浠睫毛微微扇了扇,語氣決絕,“這件事情上詔沅是受害者,我們不能退。”

周鴻愣了一下,重重“嗯”了一聲:“我知道。”

周鴻離開後,喬光浠陪著舅媽坐在休息椅上。

陳諾發了條微信,是張截圖。

QIAO:秦朝顏?

陳諾:嗯,剛好刷朋友圈就看到了,這角落裏的人是不是你家俞淵火?

經陳諾這麽一提醒,喬光浠點開大圖來看,的確看見了俞淵火。

QIAO:這是什麽時候的朋友圈?

陳諾:前天晚上,哦不對,算準確些應該是昨天零點左右。

那就是俞淵火說跟老同學聚餐的那天了,喬光浠不知道的是,他這些老同學裏竟然還包括了秦朝顏。

陳諾:對了,還有一個新聞,我發給你看。

陳諾:這個老師你知道是誰嗎?秦朝顏她爸!我的天啊,太誇張了……

喬光浠點開陳諾發來的聊天截圖,上麵關於女生的信息都是打碼的,隻爆出老師的身份信息來,難怪她不知道。

收起手機,喬光浠看了眼身旁的舅媽,還有倚靠在牆邊玩手機的俞淵火,起身走了過去:“你幫我看一下,我出去打個電話。”

“好。”俞淵火不疑有他。

倒是喬光浠,走之前忽然又轉回身問他:“畢業後,你跟秦朝顏見過麵嗎?”

俞淵火似乎有些詫異,但還是承認:“同學聚會上見過。”

他的回答,不管怎麽樣還是讓喬光浠鬆了一口氣。

“怎麽了?”

“沒什麽,我出去回個電話。”

喬光浠快步離開。

陳諾沒想到自己品了一上午的八卦對象之一,竟然是閨蜜的表妹,在電話另一頭差點叫出聲來。

喬光浠愁得眉頭緊皺在一起:“我現在都不敢點開微博看那些評論是怎麽說詔沅的,秦朝顏這一招是真的狠。”

“狠不狠另說,但在時機把控上,她這是專業媒體人的做法。在有效時間內,以最快的速度回應輿論,很容易占領第一撥高峰。特別是這類型的事件,很容易引發公眾密集圍觀的,時間點跟回應方式就顯得更為重要。”

陳諾雖然不是輿情專員,但也算是在媒體圈,對這種事情的發酵過程還算清楚。她本是抱著吃瓜群眾的態度在圍觀這件事,可現在知道受害者是周詔沅了,她當然要幫喬光浠。

“喬喬,當務之急你要先整理對你表妹有力的證據,最好就是將聊天記錄做成長圖,包括來往信息、時間等,越詳細越好,能夠證明她是無辜的,是對方先騷擾。整理好之後,帶話題澄清轉發。”

“可這件事現在已經交由局裏處理了,具體結果還沒有出來,俞淵火讓我冷靜一下,等事情處理結果出來了再做反應。”

“不能等。”陳諾篤定道,“上麵之所以拖著沒給說法,無非是因為這兩者間的關係過於微妙,再加上秦家這些年在陵城建立的人脈體係,想要為詔沅討個公平的說法哪有那麽容易。輿論是把雙刃劍,有時候可以幫你,有時候可以壓垮你,但隻要你證據充足,無法反駁,邏輯嚴絲合縫,那麽大家自然會站在你這邊,輿論壓力也會給到秦家那邊,讓護著他們的人沒辦法再護著。”

見喬光浠沒說話,陳諾沉吟片刻:“俞淵火估計是怕這件事情鬧大了,對你表妹造成二次傷害,所以才想等結果出來,萬一處理妥當,也不用再鬧一次。關鍵就在於這個結果……”

“我舅舅跟表哥已經去局裏了,晚些時候估計能知道處理結果,我表妹是受害者,在這一點上我們是不會讓步的。”

“已經去了?那……那你等一等結果吧,趁這個時間整理一下我剛才說的聊天記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