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你是白瓷

離開酒店後,兩人照著APP上推薦的燒烤店走去,路上俞淵火問起節目錄製的情況,這才得知上線時間已經定了。

“這麽快?我以為這種綜藝節目都是等全部錄製結束之後才剪輯上線的。”

“我之前也沒想過會這麽早上線,主要是覺得自己應該不會撐太久時間……”喬光浠挽著俞淵火的手,老實巴交地承認,“這裏的高手真的很多,我可能是運氣好吧,才待到現在。說實話,我覺得自己隨時都在被淘汰的邊緣,很可能就是下一階段的比賽,隨著賽製越來越殘酷。”

“你對自己未免也太沒信心了吧?”

路燈將兩人的身影拉長,俞淵火邁一步的距離是喬光浠的兩步遠,但他會為了她,刻意放慢自己的步伐。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也是在國外比賽拿過金獎的人。”

“不能這麽比,拿過獎的舞者多了去了,但論功底還有作品完成度,優秀的實在太多。”

喬光浠低頭踢了踢路麵上的小石子,將這次和林琛合作的事和俞淵火說了一遍。大篇幅都在渲染對方多厲害,反倒把自己說得一無是處。

俞淵火突然停下腳步。

“哎?”喬光浠沒料到,結果一晃悠,“你怎麽不走了?”

“聽了一路你的不自信言論,就想看看這還是不是我認識的喬光浠。”

俞淵火手撐著她的額頭,微微彎腰俯下身來仔細打量了一番。

喬光浠任由他看著,直到一吻輕輕落在她的嘴角。

“嗯?”

“給你點自信,犯不著一直覺得自己比別人差。如果你自己都對自己沒信心的話,又要怎麽讓別人對你的作品心服口服呢?”

俞淵火重新牽起喬光浠的手,領著她往前走。

“所以這次跟你合作的是男舞者?”

“對啊。”

喬光浠沒覺得有什麽,可過了好一會兒,都沒見俞淵火主動開口說話。意識到這點,她抿了抿嘴唇:“怎麽,你不覺得我跟男舞者搭檔的作品也很出眾嗎?”

俞淵火麵色淡淡:“獨舞不香嗎?”

喬光浠點頭:“但是有搭檔的話,也挺好的。等節目播出你看了就知道了,我跟林琛學長的這支舞,真的很不錯。”

“行行行,我到時候看就是了。”

到了燒烤店,這個點人還不算多,裏頭還有空位。

落座後,喬光浠自覺地開始用茶水燙洗筷子跟碗。俞淵火接過菜牌開始點單,連著勾了好幾個選項,覺得差不多了,又一個個念給喬光浠聽。

她滿意點頭,沒意見。

像這樣的習慣,他們默契地保留了很多年。

以前念書的時候,到了夏天,一放學他們總喜歡往海石花小攤跑,一碗冰冰涼涼的海石花吃完,感覺快樂值都上升了一個高度。

小攤冰櫃裏的格子特別多,有各種各樣的水果切塊、堅果粒、鵪鶉蛋、珍珠丸子等,底料分椰汁跟牛奶,不同價格可以有不同搭配,壘到最後就是一碗小山包似的海石花甜品。

喬光浠也愛吃,她偶爾會跟俞淵火、陳諾一塊去,兩個小姑娘把自行車一停,就往店裏衝進去霸占座位,點單這件事就交給俞淵火。

頭一次他直接點了不同底料的海石花,推到喬光浠麵前讓她分別試吃,喜歡哪樣就選哪碗,他自然吃選剩下的。

至於配料,他也是分別選了不同的,喬光浠碗裏沒有的,他就分一些給她。隻要她說好吃,那麽下一次他就給她選這種料。

有了一次經驗後,後來俞淵火基本都不用過問喬光浠的意見,就能穩穩選中她愛吃的。

像這樣的小細節,他總能記得很清楚,過了許多年也不曾忘記。

菜牌上靠前位置的,像土豆片、雞柳、茄子、冰粉、雞米花肉串、掌中寶,這些都是喬光浠必點的。

“你今天怎麽想著吃燒烤,我難得來一次,還想帶你去大吃一頓,補充些營養。”俞淵火指了指她的臉蛋,“感覺瘦了一圈。”

“瘦點上鏡好看。”喬光浠不以為然,“別光說我的事情了,你呢,備考怎麽樣了?這些天有沒有認真刷題?”

俞淵火感覺嘴裏的烤肉都索然無味。

“你這樣像極了上學時的班主任,就盯著我有沒有學習,題刷了,視頻也看了。”

俞淵火將簽子放下,抽過紙巾擦了擦嘴角:“就是這申論寫得有些棘手,我到底是個理科生。”

“這考的就是綜合能力,我一個文科生遇到數量分析的題目不也是束手無策?”

“等你結束這邊的節目錄製,回家陪我刷題。”

喬光浠咬肉的動作一頓,有些後悔開啟這個話題。

放在桌麵上的手機響了起來,喬光浠一看,是家裏打來的電話,她立馬放下手中的簽子接通電話。

“媽媽。”

“喬喬,你現在忙不忙?”

“不忙,有什麽事你說。”

俞淵火聞聲抬臉,聽不見電話另一頭的喬媽媽都說了些什麽,但見喬光浠表情一變,他吃東西的動作都慢了下來。

“我……我現在馬上就看有沒有票,我今天就過去。”

喬光浠的聲音微微有些發抖,喬媽媽似乎又吩咐了些什麽話,她連著“嗯”了好幾聲,卻因心慌意亂而不小心把桌上的茶杯給打翻了。

俞淵火趕忙將杯子拿開,一邊比畫示意讓她穩住,一邊抽過紙巾整理狼藉的桌麵。

待她掛斷電話,俞淵火這才開口詢問:“發生什麽事情了?”

燒烤店的熱鬧宛若成了無聲的背景,周圍的喧嘩聲也都自動屏蔽在了身後,喬光浠咬緊唇,麵色難看到了極致。

“喬喬?”

喬光浠猛地起身,拉住俞淵火的手:“先結賬,然後送我去機場,我要回陵城。”

“你先冷靜一下。”

這通電話必然很急,但喬光浠現在的狀態,俞淵火更加擔心。他給她倒了杯水,順勢在她僵直的肩窩捏了捏。

“你把水喝了,我結賬,你先別著急,我陪你一塊回去。”

出了燒烤店,晚風吹得喬光浠身子有些發冷,俞淵火摟著她的肩膀,兩人站在路邊等了好一會兒才攔到車。

“我們先回酒店,再著急也得回去拿東西跟證件。”

喬光浠點頭。

“我先看看有沒有機票,都這個點了。”

“沒有機票,連夜坐大巴我也要回去,”喬光浠的聲音還在發顫,握著俞淵火的手臂,努力調整呼吸,“必須要回去。”

俞淵火從未見過這個樣子的喬光浠,他試探性地又問了一遍:“陵城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詔沅,詔沅出事了。”

周詔沅對喬光浠來說意味著什麽,俞淵火非常清楚,幾乎不用再細問。

他重新低頭看機票,還好,最後一趟航班還在售,他迅速買了兩張。

到了酒店,俞淵火幫喬光浠收好行李,自己則來不及回家一趟,還好身份證帶在身上,也能直接趕往機場。

三個小時的飛行,喬光浠隻覺得度秒如年,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麽都思考不了。

俞淵火幫她倒了杯溫水,又向空姐要了兩片參片,生怕她緩不過來。

“火火……”

“嗯?”

俞淵火瞥了眼腕表上的時間,還有不到十五分鍾飛機就落地了。

“詔沅,怎麽就會出這種事情呢?”

像是做夢一樣,她始終不敢相信,那些平日裏隻在網絡上看見的惡性事件,有一天會發生在自己身邊,受害人還是自己的表妹——

那個平日裏,總愛跟她開玩笑,吵吵鬧鬧的表妹。

喬光浠雙手捂住臉,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俞淵火沉默地將她摟進懷裏,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知從何處安慰,這個時候無論說什麽,似乎都顯得很蒼白。

飛機抵達陵城,這個時間點,機場大廳空****的。

喬光浠低頭給舅舅打電話,響了好久對方才接,疲憊的聲音一傳來,她就忍不住紅了眼眶。

“舅舅,是我,我到陵城了。詔沅怎麽樣了?”

“人已經搶救回來了,但還在昏迷狀態,要觀察一段時間。”舅舅連著咳了好幾聲,才接著開口,“我剛送你舅媽回家休息,你到哪兒了?剛下飛機嗎?”

“對,我能直接去醫院嗎?”

“等明天早上吧。現在醫院有詔南守著,而且已經過了探視時間了,你先回來,我在家裏等你。”

“好。”

隔了這麽長的時間,重新回到這片熟悉的土地,本該是激動歡喜的心情,如今卻成了另一種極端。

去舅舅家的路上,喬光浠一直沒有說話,沉默地看著車窗外的燈火與高樓,對於這座城市,她明明是那麽熟悉。

在這裏,她度過了快樂的童年,哪家早餐鋪子最好吃,哪個電影院的可樂與爆米花組合最劃算,哪家商城的淑女屋衣服最漂亮,她通通都知道。一草一木,一縷燈火,一聲車鳴,都是觸動她感官深處最柔軟的那一層。

而今,望著周圍這一切,她隻覺得陣陣發冷。

陌生、複雜、荒唐,又疏離。

像是被人摁住腦袋強迫著重新認識一遍,即使倔強咬唇不接受,也不得不吞著齒間的鮮血咽下去。

“火火,你說,這陵城的天怎麽這麽冷呢?”

喬光浠的目光仍落在窗外。

俞淵火聽著,狠狠地瑟縮了一下。

這個時間點的小區出奇地安靜,大部分住戶的燈都暗了,大門緊關一點聲響都沒有。

喬光浠等著俞淵火把行李拿下來,攔住了他:“我自己上去就好,你先回家?不對,你突然回來,叔叔阿姨會不會說什麽?”

“我先陪你上去了解一下情況。”

喬光浠還有些猶豫,俞淵火卻已經拉著她的手往樓上走去。

舅舅家的門半掩著,屋裏的燈光通明。

喬光浠推門進去,喊了一聲:“舅舅。”

“光浠?”

喬光浠的舅舅周鴻從裏屋出來,小心翼翼地將門掩上。舅媽受到了太大的刺激,這會兒已經吃了安定片睡下了。

周詔南接到消息也是第一時間趕回來,這會兒正在醫院守著。

燈光下,周鴻麵露疲態,眼鏡也鬆鬆垮垮地架在鼻梁上,淩亂的發絲似乎一夜間都變白了,整個人顯得非常滄桑。

“舅舅……”

喬光浠走上前,眼淚“唰唰”就掉下來:“怎麽……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周鴻猛地閉了閉眼,搖頭:“是我們,我們大人疏忽了。”

“詔沅她……”

周鴻深吸一口氣:“萬幸沒受到那方麵的傷害,隻是……”他說不下去,隻是拚命搖頭。

喬光浠注意到客廳茶幾上放著的包袋,詢問:“舅舅,是不是還要去哪兒?”

“去趟醫院,送些備用品。”

俞淵火走上前來:“我開車送您過去吧?”

周鴻想了想,點頭,轉而看向喬光浠,知道她心裏著急,但這個點醫院也的確不讓人探望:“光浠,你先留在家裏,等我回來。”

喬光浠連連點頭。

俞淵火握了握她的肩膀,安撫道:“我送舅舅去醫院,你一個人先冷靜會兒。”

“好,你們路上小心。”

等待的時間裏,喬光浠一直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牆上的時鍾“嘀嗒嘀嗒”地走著,聲音在她耳邊無限放大。

周詔沅的房門是關上的,她起身走過去,試著壓了下門把,發現並沒有上鎖,一下子就推開了。

房間的布置跟從前相比並沒有什麽變化,不過是把上下鋪換成了單人床,兩張並排的書桌還留著。先前她用的那張,現在變成了堆放課本跟考試資料的地方。她走過去,指腹在桌麵上劃過,腦海裏浮現與周詔沅一同坐在課桌上學習的畫麵。

周詔沅比喬光浠小六歲,喬光浠搬家前,她才剛上六年級。

喬光浠在舅舅家住的這些年裏,跟詔沅很親,她就像是根小尾巴,總是跟在喬光浠身後跑。

舅舅經常會數落周詔沅學習的時候安分點,不要影響到姐姐,但門一關上,小丫頭還是會笑嘻嘻地從書包裏掏出新入手的小玩意與喬光浠分享。

周末有空,喬光浠也會幫忙輔導周詔沅的功課。

後來喬光浠搬走了,周詔沅哭鬧了好長一段時間,非要讓爸爸媽媽把姐姐接回來住。漸漸地,長大了,她學會打電話後一放學就要跟喬光浠聊天,考上重點初中,第一時間跟喬光浠講,喜歡哪個小男生了,也會跟喬光浠說,姐妹之間從來就沒有秘密。

時間過得可真快,跟在自己屁股後喊著姐姐、姐姐的小姑娘,如今已經是個高三生了。翻開壘成小山一樣的習題冊,可以看見工整的字跡跟不低的評分,周詔沅學習成績雖然算不上拔尖,但一直很平穩,如果發揮得好些,興許還能搏一個好大學。

隻是現在……

開門聲傳來,喬光浠合上手中的習題冊,走出臥室正好與舅舅碰上麵。

“送完東西我們就趕回來了,小俞在樓下停車。”

喬光浠點點頭,抽過桌上的紙巾遞了過去:“舅舅,擦擦臉。”

“嗯。”

俞淵火上樓來,換好鞋進屋。

周鴻指了指裏屋的房間:“小俞今晚就先在詔南房間裏睡吧,這個點你回家估計也不太合適,你爸媽也不知道你回來。”

“好,謝謝舅舅。”

喬光浠這才注意到,俞淵火在稱呼上隨她一樣,都叫周鴻“舅舅”,這讓她麵色有些不自然。

“舅舅,您今天也挺累的,就先回屋休息吧,我跟光浠明天再陪您去醫院。”

“哎?”

喬光浠還想說什麽,手被俞淵火牽住,指腹摁了摁就當示意。

周鴻點頭:“行。”

等人進屋,俞淵火這才告訴喬光浠:“去醫院的路上,你舅舅已經把事情來龍去脈跟我說了一遍,你有什麽想問的,我可以跟你說。”

原來如此。

喬光浠擰眉,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那個人呢?”

俞淵火一頓,才反應過來她說的人是誰:“局裏扣著。”

那個人,就是這次事件的主人公,陵城中學的副主任,秦煥釗。

出事之前周詔沅還跟喬光浠視頻過,說喬光浠跳舞的樣子真帥氣,班裏的同學都很羨慕她有這麽厲害的姐姐。她說高考結束,就要去滬城找喬光浠,那時候,就是天天趕她回家,她也不回。

就是這樣可愛的小姑娘,被秦煥釗給盯上了。

周詔沅成績算不上優異,中等水平,但人長得漂亮又會拉小提琴,學校一有什麽演出,她都會參加,在陵城中學也算是小有名氣。

秦煥釗不僅是副主任,還是高三年級的年級組長,他先是讓周詔沅去辦公室找他,以補習功課為由,多次對周詔沅動手動腳。

起初周詔沅以為是不小心碰到,沒放在心上,還很感激副主任對她的關心。畢竟高三階段,學習非常重要,課外輔導的機會也很珍貴,所以她並沒有往其他方麵想。直到有一次,秦煥釗主動添加她的微信,並不斷給她發各種各樣的曖昧消息。

周詔沅察覺異樣,第一時間跟母親說,但母親並不在意,消息也不看,非說她是過於敏感。在這麽關鍵的時期,副主任能這麽關心她,是她的幸運,一定要好好學習,虛心請教。

但周詔沅覺得事情並沒有這麽簡單,她開始留心眼,一方麵以課程繁重卷子太多為由,拒絕課後去補課,要麽就是帶上好朋友一起,人一多了,秦煥釗自然沒有對她做出什麽不妥的行為。

另一方麵微信上,她每次都故作糊塗地套秦煥釗的話,很快,對方便露出了醜惡的嘴臉。先是誇周詔沅好看,性格好又懂事,又說隻要跟他在一起,每個月會給她三千塊的生活費供她生活,會滿足她的各種需求。不論她考上哪所大學,學費跟生活費都由他來出。

除了這些,秦煥釗還會在深夜發一些不雅視頻,多次說露骨的語言去挑逗她。

每每收到這些信息,周詔沅都覺得渾身發冷,她不敢盯著這些消息看,隻是顫抖著手重複著截圖,上傳網盤的操作。

每天晚上她都會做噩夢,夢裏是那個人惡心的嘴臉還有這些下流的話,無數次醒來,窗外依舊一片漆黑,從未這麽懼怕過黑夜,仿佛永遠沒有光來撕破它。

白天,她吃不下,也沒有精神,一如往常去上學,卻時常發呆。如果有人湊到她耳邊說話,她就會像是受到驚嚇一樣彈開,連同學都發現了她的異樣,還以為她隻是學習壓力過大,精神緊張。

隻有周詔沅自己知道,她是被魔鬼抓住了一條腿,稍有不慎,便會墜入地獄。

秦煥釗屢次在微信上相約見麵,周詔沅都沒有回應。等不及的他在一次會考結束後,將周詔沅堵在了教室門口。

他趁著周詔沅不注意,強行將她拽進了教室,二話不說開始上手。

周詔沅嚇壞了,大聲尖叫,揮著雙手試圖推開秦煥釗,可她的力氣,怎麽能敵得過他。就在褲子被拽下的那一刻,教室門被人踹開,剛打完球回來的男同學看見這一幕,第一時間將球砸向秦煥釗。

而周詔沅,早已像失了魂魄一樣,跪倒在地上。

秦煥釗率先反應過來,指著周詔沅大喊:“怎麽會有這種學生?小小年紀,學的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叫家長!一定要叫家長!”

男同學惡狠狠地罵了句滾,脫下校服外套罩在周詔沅身上,將她扶起來,他眼睛沒瞎,誰強迫的誰,他很清楚。

周詔沅流著淚,哆哆嗦嗦地重複著:“是他,他,強迫我,是他強迫我……”

男同學點頭:“沒事了,沒事了,別怕。”

盡管犯罪未遂,但周詔沅還是受到了很大的驚嚇,從學校裏出來回到家,一路上都覺得別人看她的目光裏帶著異樣,好像,她是什麽髒東西一樣……

她明明是受傷害的那一個啊!

周詔沅沒有第一時間把這件事告訴父母,生怕他們的反應還跟從前一樣,覺得是她小題大做,是她的問題。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連夜編輯文檔,把之前截圖留下的證據還有今天所遭受的一切,全都寫出來。

整整一夜,她哆嗦著,咬著唇,幾度差點崩潰,最後撐著,憤怒地敲擊著鍵盤,才把所有內容寫完。

最後一個標點畫上時,她整個人癱軟在桌上,雙眼空洞地盯著牆壁上的榮譽獎狀,衣服後背都被冷汗浸濕。

這篇指控的長微博發出去,能不能引起別人的注意,她並不知道,隻是很清楚,這是她保護自己,自救的一種方式。

她的力量太小了,不過是在一個普通家庭長大,在校表現平平,不是老師們眼中的尖子生,自然也是不受關注。像這樣的事情一旦上報學校,會有多少人相信她?會有多少人站出來替她說話?是覺得她幼稚好笑,還是讓她為了學校的聲譽、自己的聲譽而封口?

不到萬不得已,周詔沅並不想把這件事情捅到網上去。

然而就在這時,秦煥釗又給她發消息了。對於在教室強迫她的事情,他不僅沒有半點悔意,反倒是威脅她不準把這件事捅出去,不然,就讓她在學校待不下去,讓他們周家在陵城待不下去。

魔鬼。

簡直就是魔鬼!

周詔沅把手機一丟,蜷縮在椅子上,眼看著天邊泛起魚肚白,新的一天又來了,她卻沒有絲毫解脫重生的感覺,仍舊覺得周圍的一切壓抑得令她無法呼吸。

最先發現周詔沅異樣的是晨練回家的周鴻。女兒臉色蒼白,滿頭大汗,把周鴻嚇了一跳。他追問了好幾遍,結果周詔沅大哭起來,斷斷續續地把前因後果還有手機聊天記錄拿給周鴻看。

出了這樣的事情,自己的寶貝女兒差點被侵犯,周鴻氣得手抖,恨不得掄起刀就去找秦煥釗算賬。妻子身體不好,若讓她知道這種事情,恐怕會承受不住。

思來想去,周鴻一邊安撫周詔沅的情緒,一邊給兒子周詔南打電話,讓他馬上回家。

“詔南哥還沒到家,這件事就已經在網上傳開了。”

周詔沅其實沒想著發微博,她最先想的是發朋友圈,但事實上,朋友圈並沒有她想象中那麽萬能,甚至還有些狹隘。

消息在各大群裏傳,但來來去去,不過也就是陵城的人。

稍有一人傳錯了話,其他亂七八糟的衍生版本也就跟著來,各家說各家的,誰知道真真假假。

再加上她不敢暴露自己的信息,也難怪秦煥釗會站出來說,是手機被人偷了,胡亂發消息,是有人在陷害他。

隻要事情沒有鬧大,就永遠有解決的辦法。

這不,學校出麵將消息壓下,凡是散播這個帖子的群也開始辟謠,上麵出麵平息事態。這邊,秦煥釗也不停地給周詔沅發威脅短信。

麵對這樣的結果,周詔沅覺得既荒謬又悲哀,難道被欺負就隻能默默忍受?

這次她很幸運沒有被侵犯,那麽其他女孩子呢?

會不會有其他人也像她這樣飽受其害?

如果因為懼怕就不敢披露,如果因為石沉大海就不敢再冒頭鬥爭,如果因為被威脅打壓就不敢揭發惡行,那麽隻會讓施暴者更加猖狂,讓受害者永遠被壓在深淵。

周詔沅不希望自己成為這樣的人,所以再次發了新內容,圈了不少大V。

如今的人,對於女性維權是非常關注的,更何況是這種惡性的校園事件。

很快,轉發數“噌噌噌”往上漲,與此同時,汙蔑聲也越來越多。

周詔沅小瞧了那些鍵盤俠,可以說,她並沒有考慮到這一層利害關係。網友順著她的號,將她人肉出來,關於她的信息瞬間暴露在網上,像是沒有隱私一樣。

為她維權的人有,給她潑髒水的人也有。

周家即便不是富裕的家庭,可從小給予她的成長環境也算舒適,在這樣家庭下成長的孩子,哪裏經受得住這些可怕的流言蜚語。

加上學校想要息事寧人的態度,讓周詔沅更加失望。

她抵擋不住,承受不了。

所以選擇輕生。

喬光浠深呼吸:“所以現在,對那個人的處置就隻是扣著?”

俞淵火點頭:“嗯,說是還要調查一段時間。事情鬧得這麽大,學校的名聲也受到了影響,也報警了。”

秦煥釗,喬光浠總覺得在哪裏看見過這個名字,可又一時間想不起來。

“還有不到三個小時天就亮了,你先睡一覺,明天醒來還得去醫院,你舅舅很擔心這件事對詔沅的影響。”

喬光浠點頭:“我知道,但我現在就是睡不著。”

“睡不著也躺下閉目休息,如果這麽幹熬著,你身體也出了狀況,那回來豈不是幫倒忙?對了,節目組那邊你請假了嗎?會耽誤你的比賽進程嗎?”

折騰到現在才想起節目錄製的事情,喬光浠愣住了,她接到電話後,腦子裏就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趕緊回陵城,哪裏還想得到節目錄製。

“我退賽吧,後麵的節目我不錄了,明天我給老板打電話說一聲。”

她人都來這裏了,除了來看周詔沅以外,就是想等一個處理結果,肯定沒有那麽快能抽身離開,節目錄製也不可能因為她一個人就更改日程。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退賽選擇。

俞淵火還想勸她,但考慮到這個節骨眼說這個事不合適,還是把話吞回肚子裏,隻是推著她回房休息。

“我睡不著。”

見俞淵火轉身準備離開,喬光浠趕忙拉住他的手:“不然你留在這裏陪我?”

俞淵火環視了一周,搖頭:“這兒畢竟是詔沅的房間,我在這兒不太合適。我看客廳的沙發還算寬敞,今晚我睡客廳,你別關門,有什麽事情隨時喊我。”

喬光浠猶豫半晌,點頭。

客廳的燈光投進屋裏,光源雖弱但無形中也是一種力量。喬光浠躺在**,刷著微博,看周詔沅發的內容,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一根根細針紮在她的心口上,難受得很。

枕頭被淚打濕一遍又一遍,看到最後,喬光浠都看不下去了,死死攥住掌心裏的手機。

她作為周詔沅最信任的姐姐,微博也是互關狀態,卻沒能在周詔沅受到傷害的時候及時察覺到,及時開解對方幫助對方。

喬光浠打從心底責怪自己。

第二天一早,喬光浠捂著眼睛喊俞淵火:“你幫我翻翻冰箱看看有沒有冰塊。”

“怎麽了?”

俞淵火拉下她的手一看,驚呆了:“你這是哭了一夜?”

喬光浠連忙捂住他的嘴,“噓”了一聲:“別把我舅舅吵醒,我就是哭了一會兒也睡不著,沒想到眼睛會腫成這樣,冷敷一下估計就好了。”

俞淵火歎了口氣,折回去翻冰箱,冰塊沒有,倒是拿過來兩根冰棍。

“你先這麽捂著,疼不疼?”

喬光浠沒承想有一天自己會拿著兩根冰棍捂眼睛,樣子還有些滑稽:“好多了,我捂一會兒,你先刷牙洗臉吧。”

冰棍起到的效果微乎其微,周鴻起床後還是注意到了喬光浠紅腫的眼睛,大家昨夜其實睡得都不好。

簡單吃完早飯,三人一起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