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你還小,不急。

宴會將散,皇上突然下旨賜婚。

將國子監祭酒嫡女鄭曲兒許配給二皇子為正妃,將鴻臚寺卿嫡女賜給三皇子為正妃。

蘇希錦看見鄭曲兒臉色煞白,手臂微微顫抖;二皇子滿臉震驚,不敢置信;三皇子微微一愣,而後保持著慣有的微笑。

宣旨太監最後一個字落地時,人群中出現一陣動亂,蘇希錦轉頭就見謝婉倒在地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

二皇子不顧形象三兩步跑過去,將她抱進懷裏。三皇子目色微動,而後無動於衷。

哎,這不知這是幾角戀。

蘇希錦正感歎著,就感覺大腿處一隻小手在往上爬,她低頭一看:好漂亮的一個小孩子。

三四歲的樣子,身著朱緋色滾絲軟緞,小臉白淨圓嘟嘟的,眼睛黑溜溜,冒著機靈氣。

他與蘇希錦對視一眼,不等她反應,一撩裙擺,鑽了進去。

蘇希錦:“……”

若非是個小團子,她早一腳將他踢飛了。

“你敢讓人發現我,我就讓父皇將你砍了。”

他在裙擺下麵,惡狠狠威脅。

蘇希錦挑眉,喲嗬,還挺厲害的。

正在這時,一群宮女焦急萬分地往這邊跑來,邊跑邊喊,“六皇子,六皇子。”

“你見到六皇子了嗎?”

她們看見蘇希錦,連忙問道。

蘇希錦假裝遲疑,就感覺褻褲被人輕輕扯了一下。

她內心悶笑,麵色不顯,隨意指了一處,“或許是往那個方向去了吧?”

宮女千恩萬謝,帶著一群人手忙腳亂,往那個方向跑去。

“走了,出來吧。”

蘇希錦彎腰,將那孩子從裙子下麵提了出來。

“小鬼,”她說,“你不知道鑽女生裙底是不禮貌的嗎?”

六皇子氣鼓鼓瞪大眼睛,怒目而視,“本宮是皇子,才不是小鬼。你這個奴才,見到本宮還不下跪!”

“我方才幫你引開宮女,你不知恩圖報,反倒恩將仇報。”蘇希錦說著轉身,“我這就去將她們叫回來。”

“別……”小手抓住她的裙子,六皇子氣呼呼道:“本宮不要你跪便是了。”

“這才乖嘛,”蘇希錦蹲下身,捏了捏他的小臉。

六皇子皺眉,正欲怒斥,見她眉頭輕挑,頓時蔫了。

“你帶我去芙蓉池,我就不告訴別人你罵我。”他拉著她的裙角,慫兮兮地說。

蘇希錦忍笑:“好。”

六皇子歡呼一聲,覺得她是個好人。

芙蓉池就在芙蓉園旁邊,離這兩三分鍾的距離,六皇子人小腿短,走了差不多一盞茶的功夫。

到得池邊,他歡呼一聲趴在池旁,勾著腦袋喊:“小黑!小黃!”

不多時就見池裏遊出兩條魚,一黑一黃,魚尾如裙擺,煞是好看。

六皇子從口袋裏掏出魚食,喂給他們,一邊喂一邊嘀嘀咕咕說著什麽。

蘇希錦站在他身後,提著他後背的衣裳,聽他埋怨宮女束縛,埋怨父王逼讀書,埋怨母妃打他。

語氣可憐,如地裏的白菜,任人宰割。

“喂,”她好笑地敲了敲他腦袋,“該回去了。”

再不回去,宮裏要報告失蹤兒童了。

六皇子戀戀不舍起身,雙手背在背後,小大人一樣,“如果你不告訴別人,本宮來過這裏。本宮就不計較你掐我,罵我的行為了。”

蘇希錦神色恭敬,“謝殿下寬宏大度。”

她將他送回景福殿,路上遇到一位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那人雙目凹陷,眼袋深重,萎靡不振。

看見蘇希錦時,眼睛倏爾一亮。

蘇希錦皺眉,直覺不喜,帶著六皇子繞路走了。

“那是哪家的小姐?”中年男子一手摸著下巴,目光**邪。

“回陳大人,是工部蘇大人家的。”

傳言淑妃娘娘是以寡婦身份進宮,進宮頭一年便生了皇六子。

皇上甚喜,大赦天下。

蘇希錦見到這位傳說中的女人時,頗覺驚訝。她長得十分溫婉可人,三十歲出頭,容貌中上,並不像傳說中那樣妖豔傾城。

淑妃娘娘感謝她將六皇子送回來,賜給了她一支金簪。

蘇希錦帶著金簪回到家中,正巧碰見韓韞玉派人來回禮。

“我家公子十分喜歡蘇小姐送的硯台,這是公子的回禮。”

淩霄轉告著主人的意思,腳下是一大堆盒子。

蘇希錦打開一看,是一大堆紅棗和阿膠。

她嘴角抽搐,臉微微泛紅,“你家公子,”她斟酌著,這是要把她補成豬嗎?

“多謝你家公子的好意。”

近乎咬牙切齒。

淩霄憋笑,“既然小姐滿意,那小的回去複命了。”

蘇希錦將紅棗和阿膠往林氏房裏送了一些,剩下的存在多寶櫃內,以備不時之需。

接風宴後,蘇希錦名聲大噪,許多坊間都流傳著她的故事。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好詩,好詩啊。”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蘇小姐當真灑脫,多才。”

某酒樓內,一群年輕書生或躺或立或坐,房子中間擺著一張桌子,上麵赫然寫著蘇希錦接風宴上念出的詩句。

“宋世子,蘇小姐的詩比你這個詩癡都強。”

一位身著絳紫色錦服的男子,調笑著坐在地上,神色癡迷的年輕男子。

那男子二十歲左右,穿著青色廣袖碧波紋,眼神清澈,形容癡迷。

聽見朋友調笑自己,他無動於衷,一會兒竟從地上站起來,神情激動。

“我要去找她比試。”

“喂,你一個男子別衝動……”

周圍人勸解,然而早就沒了他的影子。

自那宴會後,蘇府門庭若市,車馬盈門,每日來來往往許多人。

林氏與白荷接待這個,赴會那個忙得腳不沾地。

這日,蘇希錦正在溫習《論語》時,林氏端著一碗銀耳粥過來。

“娘親想跟你說個事兒,”她躊躇著,十分為難。

蘇希錦放下白瓷碗,“娘親有話直說。”

“是這樣子的,前兒饒陽伯府的梁夫人來給小兒子提親。我說你還小,不考慮這事。她就說先讓你倆相看相看,若覺得合適,可以先訂親。”

蘇希錦一陣無語,她才十三歲,這麽小就有人說親了。

“娘親答應了?”

林氏點頭,十分歉意,“我推辭不過,答應下來了。”

蘇希錦又不是不了解自家娘親的性子,心軟不會拒絕。

遇到京城這些交際大佬,絕對撐不過三個回合。

她安撫她,讓她不要著急,“約在哪兒的?”

“啊?”林氏愣住,很快反應過來,“靈隱寺,明日梁夫人會去上香。”

蘇希錦點了點頭,“明天我跟娘親一起去。”

饒陽伯府,那也是京中老牌家族了。無論哪方麵來看,都是蘇家高攀。

商梨站在她身後,神色糾結,不知該不該報信。

第二日,蘇希錦梳洗好後,便跟著林氏去往靈隱寺。

她今日依舊穿得素淨,沒有刻意打扮。

然一見麵梁夫人便喜歡上了。

“我們在接風宴上見過,”她拉著蘇希錦的手,不掩內心歡喜,“我極喜歡你。”

蘇希錦想起她就是那位,在宴會上說“有其父必有其女”的貴婦人。

“夫人,”她微笑以待,很有好感。

“想必你娘已經告訴你了,”梁夫人上下瞧著蘇希錦,怎麽瞧怎麽滿意,“桁兒已滿十六歲,還有兩年及冠。若是……也正好。”

“不瞞你說,我家世代書香,我幼時也曾在家中作詩,你放心,若你過門,我必然不會苛待你。”

她說話直爽磊落,開門見山,令人討厭不起來。

蘇希錦很是喜歡她的性子,然自己前途另有打算,目前人生規劃裏還沒有出現婚姻這一項。

“夫人喜歡阿錦,是阿錦的榮幸。然我人生另有規劃,十六歲前不曾考慮男女之事。”

她原本想說十八歲,但十八歲在這裏就是老姑娘了。因此臨時改為十六。

“蘇小姐莫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梁夫人不是蠢人,一下便看出來了。

“是,”蘇希錦回答幹脆,毫不隱藏。

梁夫人不想放棄,但又不願為難,於是道,“桁兒在西院,你倆見上一麵,若覺不可,也算沒有緣分。”

蘇希錦答應了。

梁桁雖有十六,但在蘇希錦眼裏就是個弟弟。

所以當她在西院見到他時,麵不紅心不跳。反倒對方羞紅了耳朵。

“梁公子,”蘇希錦直入主題,“令堂讓我找你談談。”

“你別聽我娘的,”梁桁聽後,慌忙擺了擺手,“我娘就喜歡詩作得好的,她以前也邀請過別的姑娘。”

原來如此,蘇希錦心胸疑惑解開。

“所以梁公子也不讚……”

“不,不是,”梁桁猛然搖頭,“蘇姑娘才華橫溢,我……我崇拜你的才識,但我不敢將你據為己有。”

如今她與謝婉並稱雙佳人,這樣的名氣,他若敢沾染,會被京中公子唾罵而死。

蘇希錦突然發現,古代的人特別容易臉紅。

明明她身體年齡才十三歲,對方比她大三歲。

“公子不必解釋,我都懂,”蘇希錦說,“我才十三歲,目前沒有考慮婚姻大事。”

聽她這麽一說,梁桁顯而易見地鬆了口氣,仿佛她是什麽洪水猛獸。

“其實我……”梁桁頓了一下,摸著腦袋,艱難出聲,“其實我愛……愛慕……”你的詩。

後麵幾個字沒說完,便被門外一道清冷的聲音打斷。

“小師妹好興致。”他說。

蘇希錦回頭,就見韓韞玉站在門前,神色冷淡,漆黑的眸子黑沉冷冽,定定看著屋內。

“韓大哥,”蘇希錦渾然不覺,上前疑問,“好巧啊,你也在靈隱寺。”

韓韞玉膚白如玉,身子斜靠在門板上,修長而屹立。

“我來替祖父給空智大師送經書,“他說,有意無意道:“沒想到師妹也在這裏。”

蘇希錦赦然,這事兒的確挺尷尬的。人生第一次相親,還隻有十三歲。

“這位是梁公子,”她將梁桁解釋給他,又對梁桁道:“這位是韓公子。”

韓韞玉微微點了下頭,梁桁受寵若驚。

傳聞這位韓公子自幼多病,卻深受皇上寵愛,可頻繁出入宮中。他有才有貌有謀略,是眾多貴女的思慕對象,然他卻冷情冷性,被聖上親口認定為“第一公子”。

今日一見麵如玉雕,眼如黑夜,卓然出塵,果然非同凡響。

同為男兒,他竟為自己的容貌自慚形穢。

“祖父給你布置的功課,你做了麽?”又聽門口的韓韞玉問。

“什麽功課?”蘇希錦不解。

他不回頭往外走,“那日淩霄給你送阿膠,沒告訴你嗎?”

蘇希錦跟梁桁道別,並讓他幫忙轉告林氏和梁夫人。而後跟在韓韞玉身後。

“沒有啊,是什麽?現在做還來得及麽?”

蘇希錦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韓韞玉,眉目冷硬,寒氣四射,令人退避三舍。

從前她所見到的他從來溫和雅致,春風拂麵,溫柔體貼,笑容可融化冰川。

“你慢慢走,激烈運動對你身體不好。”

她三兩步上前,扶著他的胳膊,“你怎麽了?”

一直到車內,韓韞玉都沒說話。

蘇希錦不解,“你別生氣,我並非偷懶,而是實在不知老師布置過功課。下次我定會問清楚。”

她神色懵懂,毫無所察。

韓韞玉歎了口氣,罷了,自己都不知道因何生氣,何必讓她為難。

“我無事,”他說,“可能是剛才在想事情。”

蘇希錦想起他如今任職大理寺,必然公務繁忙,壓力大是應該的。

“上次那人你還沒審出來麽?”

“已經吐了實情,”對方也是個邊角人物,隻負責傳遞信息,不參與實事,所知甚少。

他將他了放回去,現在一直在跟蹤。

“小師妹。”

“嗯?”

“你還想參加今秋的科舉嗎?”

“當然,韓大哥怎麽突然這麽問?”

“我隻是想說,”韓韞玉垂目望向她,睫毛黑長,目光沉沉,“你還小,婚姻之事不必著急,大可以等科舉之後再考慮。反正那時,你會有更好的選擇。”

“我知道,”被說穿了,蘇希錦十分尷尬,“其實我也沒想這些,今天之所以來,是因為我娘不好意思拒絕梁夫人好意。”

聽了這話,韓韞玉心裏的酸漲消失,取而代之是隱隱的不安。

“最近上你家提親的人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