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媽媽是畫家(二)

“蘇小姐不必擔心,”二公主抱著貓朝向蘇希錦,那貓躺在她懷裏,十分溫順。

“既是比試,自當公平。待會就讓三皇弟出題,韓公子與五皇弟共同評審。我們所有人的畫,都不許留名。畫完後由侍女打亂順序,收上去交給三人。”

程序公開透明,隻要三位評審審美在線,便屬公平。

蘇希錦沒意見,其他人亦不必說。

琴棋書畫是貴女培養必修課,有蘇希錦這等寒門女子打底,她們如何也不會墊底。所要爭的不過頭彩。

眾人皆打著小算盤,暗自鼓氣,蘇希錦怡然自在。

前世她的母親是畫家,父親乃曆史學家,她能動手時,就開始學畫畫,聽曆史。畫技不說多高,也勉強在國際繪畫大賽拿過幾次獎。

唯一顧慮的是現代畫與古代畫,畫風不同。一個或立體,或抽象,或超現實主義;一個講究留白、形態、韻味。

然而這點顧慮在紅宅最後三年,已經被韓國棟抹平。

入京前三年,受應試教育影響的她,每日抱著科舉名書啃。直到有一天韓國棟請了幾位夫子,讓她每日學習琴棋書畫。

蘇希錦當時滿不在乎,非科舉內容,都讓她覺得浪費時間。

誰知道韓國棟輕飄飄看她一眼,沏著茶說道,“學不好,就不許赴京參考。”

蘇希錦立刻勤學苦練,很快達標。

嘶,老師果然高瞻遠矚,深謀遠慮。

蘇希錦暗自感慨的同時,感覺上方有一道視線注視著自己。

抬頭一看,竟是韓韞玉,他看著自己,扯了扯腰間的香囊。

這是讓自己爭取第一,保住他身上的香囊麽?蘇希錦嘴角帶笑,看來他也知道在場大部分女子,都覬覦著他。

食指彎曲,與大拇指形成一個圈。蘇希錦比了個手勢讓他放心。

就是不為他,也為自己,與其每次受人挑釁,不如直接一步登天,讓人生畏。

韓韞玉含笑收回目光。

二公主心有所感,眼神順著他的方向看去,林舒正羽扇悠然,邱笙笙垂頭喪氣,蘇希錦則不知道在想什麽。

蛾眉微蹙,總覺得不踏實。

“二妹這是把重任交給本殿下了,”三皇子笑著起身,儒雅隨和,“難得大家有興趣,那本殿就做一回主持吧。”

說罷,一揮手,讓人端了案幾和筆墨,每人身前各置一案,頗有種選拔考試的氣勢。

邱笙笙小聲嘟囔,“這不是為難我嗎?我可不會畫畫。”

除了武術,什麽吟詩作對,琴棋書畫、女紅,她樣樣不會。

蘇希錦掩嘴小聲說道:“你且先將畫麵印在腦袋裏,然後跟著腦袋海裏的畫。”

邱笙笙點了點頭,不管怎麽說自己以前也有畫王八的經驗,應該差不多吧。

“前段時候本殿與豐逸去了趟靈隱寺,雖沒見著空智大師。但寺中環境清幽,也讓本殿流連忘返。所以今日,本就出一題:深山藏古寺。”

深山藏古寺?

就五個字?

“沒有其他要求麽?”二公主擰眉,看來這次她勢在必得。

也是,除了第一才女呂子芙,年輕一輩就屬她畫技最好。

三皇子含笑吐出四個字:“筆意俱佳。”

短短幾個字,要畫出很容易,但要畫得筆意俱佳又出彩則難。

鍾聲響起,一炷香時間開始。

深山藏古寺,筆意俱佳。得到兩條消息的眾人,低頭思索,絞盡腦汁。

筆意俱佳,蘇希錦手握秋毫,飛速琢磨,而後豁然開朗,一個主意湧上心頭。

她低頭熟練而又流暢地畫起了畫。

一直注意她的陳三公主咬了咬牙,叫來侍女,在她耳邊竊竊私語。

侍女邊聽邊點頭。

一炷香時間很快到來,幾位女子按照規矩開始收畫,隨行的小廝收拾桌案。

蘇希錦站起身,吹幹墨跡,將手裏的畫交給來人。

“小心。”

邱笙笙大叫一聲,摟著她的腰飛快閃到一邊。旋即,一片墨汁從她方才站立的地方澆過。

“沒事吧?”林舒正起身詢問。

“沒事,”蘇希錦搖了搖頭,“笙笙,你呢?”

邱笙笙舉起手裏的紙,欲哭無淚,“我沒事,畫廢了。”

就見原先畫滿內容的畫,被墨汁暈成烏漆麻黑一團。看不出之前的模樣。

蘇希錦想起自己的畫,拿出一看,一點墨痕也無。

“怎麽這麽不小心,”三皇子語氣微沉,“誰家的小廝?”

“我的,”陳三小姐站起來,嗬斥,“沒用的蠢貨,拉下去痛打二十大板。”

小廝叩頭請罪,然無人求情,一會兒外麵響起淒慘的叫聲。

“既然邱小姐的畫被毀了,就不排名次吧。”

韓韞玉淡淡道。

他的話自然無人反對。

二公主看著邱笙笙,眼神幽深。

接著就到了評比環節,蘇希錦靠近邱笙笙,偷偷問:“你是故意的?”

否則怎麽身上一點墨汁也沒有,單單毀了畫,還毀得那麽徹底。

邱笙笙吐了吐舌頭,自鳴得意,“我早就發現那人心懷不軌。加上陳三與我倆有仇,整不到你,必然整我。”

“邱姐聰明,”蘇希錦豎起大拇指。

邱笙笙哈哈大笑,“邱姐罩著你。”

上方,韓韞玉與三皇子、五皇子一起看畫,看了幾幅都千篇一律,不甚滿意。

大家都畫了一座山,山林深處藏了一座完整的寺廟。也有人創新地畫了寺廟的一角,或者殘牆斷壁。

但總的來說差不了太多。

“這副可以,”一段時間後,三皇子拿起一幅畫,眼前一亮,遞給兩人看。

這幅畫很有意思,雖畫了山,卻沒畫整體,雖畫了廟,也沒畫整體,隻畫了一隻鍾和一口井。

深山林裏,鬱鬱蔥蔥的樹木,包圍著一口井,井上吊著一隻巨大的鍾。

“確實不錯,”五皇子點頭,“這一看就是二皇姐的手筆。”

畫藝精湛,樹的枝葉,和鍾的花紋都一清二楚。

“宴清,你覺得呢?”

兩人看向韓韞玉。

韓韞玉看了一眼,“我覺得這副最好。”

兩人湊過去一看,撫掌稱讚,目露欣賞。

隻見這畫的是崇山峻嶺之中,一股溪水清澈流淌,流水潺潺。一個小和尚,挑著水桶,拿著木瓢,將泉水舀入桶裏。他的身後是一條山路,自山腳起,看不到盡頭。

寥寥幾筆,自然灑脫,韻味無窮。

“有和尚不就有廟麽?”五皇子驚歎。

三皇子也點頭稱讚:“筆意俱佳,當為魁首。”

幾人選好心中最佳,隨後三皇子起身宣布,“我們已經選好今日最佳了。”

在座的眾人支起耳朵,緊張地聽他宣布結果。

二公主抱著貓咪,成竹在胸。

“這一幅,在我看來是不錯的。”三皇子拿起那幅鍾井圖,“然我們三人一致認為,這幅畫當屬今日最佳。”

他將手裏的畫放下,轉身拿起另外一幅,眼含期待,“不知這幅畫是誰所作?”

那畫沒有畫廟,卻畫了和尚,有山有水有人家,意境豐滿,實乃最佳。

眾人驚豔,原本還心有不服的人,一下子就釋然了。

“我怎麽沒想到這樣畫?”有位小姐說。

“這畫筆力深厚,構圖之美,讓人歎服。”

“不知是誰畫的?”

眾人議論紛紛。

蘇希錦離開座位,屈了屈身子,“回三殿下,是小女所作。”

陳三小姐睜大了眼睛,怎麽會是她!

她不是不會畫畫嗎?

爹爹的人已經親自打探了,她的書房一幅親筆畫作也無。

二公主一雙美目看向蘇希錦,目光咄咄逼人。

三公主隔岸觀火,陳三上次還說我手段低俗,這不自己也吃癟了?

“是你?”三皇子笑容親和,“想不到蘇小姐不僅詩作得首屈一指,畫藝也超凡脫俗。”

“看來傳聞不虛,有機會你可於呂小姐一較高下。”

眾人有羨有慕,有不忿,有歎服,有不屑一顧。

劉小姐撇了撇嘴,問道:“最佳出來了,那最末呢?”

大家低頭,生怕是自己。

“沒有最末,隻有最好,”三皇子道,看著蘇希錦,“不知蘇小姐想要誰的貼身之物?”

一瞬間所有人看向她,目光灼灼,神色威脅。蘇希錦隻覺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五皇子取下玉佩,向她搖了搖。

蘇希錦思考:選三皇子?頭一個得罪謝婉。

選韓韞玉,二公主、劉小姐和在座八成女子會撕了她。

五皇子?焉知底下沒有他的追求者。

這三人都被蘇希錦直接排除。

她將在場所有人過了一遍,最後隻剩下林舒正和邱笙笙。

自己的表哥本來最為安全,但看三公主快要瞪出來的眼珠子。

蘇希錦搖頭。

“方才笙笙為保護我,毀了自己的畫作,我深受感激。所以想要她方才的那幅畫,留作紀念。”

所有女子放下心來,溫婉嫻柔,二公主輕輕安慰懷裏的貓,謝婉垂目。

五皇子將玉佩係回身上,韓韞玉握著香囊的手鬆開。

林舒正一扇子拍在蘇希錦腦門上,“小沒良心的。”

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的情分,還比不過剛認識一個月的女人。

“夠意思,”邱笙笙笑逐顏開,“蘇妹妹,沒想到我在你心裏地位這麽高。”

蘇希錦從善如流:“你自然是最重要的。”

如此選擇,皆大歡喜。

還算她識相,陳三小姐拍了拍手,“既然已經畫完了,大家就去用膳吧。”

說完她詭異地看了眼蘇希錦。

蘇希錦皺眉,一計不成又來一計?

“你小心,”邱笙笙拍了拍她肩膀,“這陳三心裏憋著壞水呢。”

果真,入座時,陳三小姐將兩人安排在最角落,可有可無。

飯桌是一長方形,菜全上到三皇子等人身邊,兩人幾乎夾不到菜。

林舒正正與三皇子聊天,見到這裏,心頭不滿。

旋即又記仇地撇過腦袋:讓你方才不選我,餓著吧。

幼稚,蘇希錦臉皮厚,又有著社會經驗,這招對她殺傷力為零。

這可苦了邱笙笙,玉盤珍饈當前,看得見,吃不到。

“陳三家的東西,送給我我也不吃。”她流著口水說。

硬氣。

“陳府家族興旺,飯桌堪比宮宴。”韓韞玉喚來侍女,“聽雪,為最末尾的幾位小姐布菜。”

二公主的目光又殺了過來。

蘇希錦低頭,沒看見。

邱笙笙擦幹口水,大快朵頤。

“你不是說送給你吃,你也不吃嗎?”蘇希錦驚奇,才說的話就忘了?

“我想了一下,”邱笙笙抹了抹嘴巴,“與其空坐著,不如多吃一點,雖然吃不窮陳三,也讓她吃虧了。”

蘇希錦:好像很有道理。

瞧著那沒出息的樣子,陳三小姐嘲諷,一看就沒見過世麵。

“去將魚人飛升端上來,”她吩咐身邊的侍女。

魚人飛升其實是一道鱸魚,將魚肉切成薄薄的一片,放在冰上,然後不知用了什麽,魚片冒著嫋嫋煙霧。

又因魚片擺成的女子形狀,所以取名魚人飛升。

“此名甚妙。”三皇子說。

五皇子好奇:“這道菜,我在宮中都不曾見過。”

不止這道,今天上的許多菜,造型奇特,原料珍貴,他都不曾吃過。

甚至連裝著佳肴的盤子,他都見所未見。

陳三小姐冷哼,一個不受寵的皇子怎麽比得上自己這個陳家嫡女。

蘇希錦垂目,皇子都沒見過,可見陳家之富高於皇室。

“細柳,”陳三小姐命令,“給在座的各位布菜。”

便有丫鬟魚貫而入,個個身穿錦繡質的襦裙,身段苗條,五官姣好。形如弱柳扶風,珠釵銀耳,看打扮,不像丫鬟,倒像是大家閨秀。

又是大開眼界的一天。

蘇希錦也分到了一個,她身邊的丫鬟膚如白玉,眼如秋水,隻是手背上有青紫的傷痕,所以夾起菜來瑟瑟發抖。

“我……”還是我來吧。

蘇希錦剛說了一個字,那丫頭便嚇如驚弓之鳥,小手一抖,將帶著油漬的菜悉數撒在她身上。

汙跡斑斑,不忍直視。

“大膽奴才,”陳三一拍桌子,尖聲嗬斥,“讓你布個菜都布不好,留你何用?”

“來人,拖下去剝了衣服,逐出家門。”

“確實無用,”三公主忍她炫富已久,此刻落井下石,“這樣的下人,在本宮宮中早打死了。陳三你管教不嚴啊。”

侍女瑟瑟發抖,跪地求饒,淚濕衣襟。

“不怪她,許是今日本該有這一劫,”蘇希錦笑道,“躲過初一沒躲過十五,她也是受我連累。”

其他人也紛紛求情。

陳三聽後不僅不生氣,還一反常態笑了,“既然蘇小姐都不在意,那就算了吧。本小姐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帶蘇小姐下去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