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蘇母駕到

“季書青身邊沒找到你說的那兩個人。”

如此可見先前的那兩人跟季書青不是一夥的。

“我聽他們提起一個叫小五的,可找到了?”蘇希錦問。

“找到了,我已經派了人跟蹤,”韓韞玉道,“目前沒有異樣,不過很快應該就會有動靜。”

“可以查一下縣令府的過往仇人,或者競爭關係。”身後的人明顯針對的是縣令府,抓她不過是一個契機。

“已經派人查了,你不用擔心,”韓韞玉給她蓋好被子,“我下午再來看你。”

季書青被抓的消息傳播很快,下午就有人舉報他強占民女,縱奴行凶。

而吳縣令也落了個管教不嚴的罪名。甚至有人揭露他受賄行賄,霸占農民田產。

等吳縣令反應過來,這件事是人為布局時,已經晚了。

韓韞玉很快傳來消息,小五自殺了,但自殺前去了一趟縣尉府。

縣尉府……蘇希錦想起長至節那天,那個蔥綠色衣服說的話。

“每年都是縣尉府的人最厲害,但贏的都是縣令府。”

原來在青陽縣平靜的外表下,上層管理者之間的爭鬥早就波濤洶湧。

可惜吳縣令自認為已經掌控了青陽縣的全部,不想對方僅由著一條細枝末節的線就推翻了他幾年的努力。

官場本應如此,互相算計,留下來的人並不是有多幹淨,隻是技高一籌。

在這之中最令蘇希錦疑惑的是,韓國棟為何寧願成為別人手裏的刀。

“你說的有能力無品行的官,為貪官。既是貪官,就不該留。”韓國棟淡淡道。

看一個官的政績,就看百姓對他的態度就能看出十之八九。

吳縣令走的那天,有許多百姓前去看熱鬧。有人說他活該,有人說他治安穩定,最後大家都擔心下一任縣令是誰。

蘇希錦的感冒,在陳朝第一場雪來臨時就好了。

雪花飛揚而下,昨日還幹幹淨淨的庭院,第二天起床就墊了一層雪。

蘇義孝在庭院裏給蘇希錦堆了一個雪人,粉妝玉砌,分外可愛。

“今年天兒冷,莊稼不知要被凍壞多少。”蘇義孝搓著被凍紅的手,神色擔憂。

“若是蓋上一層枯草,興許可以減少損失。”她記得以前鄉下那些人用的是塑料棚,但這裏沒有塑料,隻能用枯草代替。

蘇義孝覺得可行,就穿著草衣,帶上草帽準備出門。

林氏道:“吃過午飯再去吧,天也不早了,一時半會弄不完。”

蘇義孝作罷。

商梨端了盆炭火放在蘇希錦麵前,她早被韓國棟指給了蘇希錦,如今是蘇希錦的貼身丫鬟。

“外麵冷,您進來烤火。”

蘇希錦瞧了一眼,炭火旺盛,“今年不知要死多少人。”

上次她跟韓國棟提議,在縣裏無償供應棉被。冬天時將棉被借給貧苦人家,到春天在收回來。

另外在一些空置的房間和破廟放上枯草,使流浪的百姓有個遮風雪的地方。

如今吳縣令下任,新的知縣還未到任,縣裏一切事情由錢縣丞做主。

“去年村裏就有人凍死,”林氏道,是位老者,無兒無女。

提到村裏,蘇義孝便有些灰暗。他如今日子過好了,爹娘卻還在村裏受苦。

當初蘇母的一句“沒有關係”,成了他心裏永遠的一根刺。

他是個軸人,孝順時近乎愚孝。斷絕關係後,又決然從不回頭。

正想著,門外傳來敲門聲,一個隨從前去開門。

許久未見的蘇母手提籃子,帶著蘇希卓進來,“我剛到城裏看希雲,想著你們在這邊就過來看看。”

她說,眼睛四處掃動,“哎呦,這房子真氣派,官老爺住的地方就是亮堂。”

蘇希卓跟在她身後,目光貪婪。

蘇義孝不接話,林氏躊躇地站在原地。

蘇希錦讓商梨給兩人倒了杯熱茶。

蘇母捧在手裏,也不喝,就盯著杯子翻看,眼睛發亮。

“這是我給你們帶的幾隻雞蛋。”她將茶杯放下,將臂彎處的籃子取下來,遞給林氏。

第一次收到蘇母的東西,林氏頗有些受寵若驚。但好歹來城裏與官夫人打過交代,沒以前那麽露怯。

“這……”她沒有接。

早就斷絕了關係,說好一輩子不來往,這會兒又來送東西。

不知她又想來哪出。

蘇母見她不接,也不生氣,起身走到蘇義孝麵前,淚眼汪汪。

“以前是我對你不好,現在看見你過得好,我也心安了。”

蘇義孝站在門口,摳鞋底的泥巴,不發一言。

蘇母道:“從小我就覺得你是個有用的,比你三弟有出息多了。現在一看果真是這麽回事兒。”

“你不想過繼希望,就不過繼吧。娘當初也就隨便一說說,你也犯不著記氣。”

見沒人答應,懷柔政策不起作用,蘇母抹了抹眼淚,歎了口氣。

“你爹病了。你不認我這個娘,總得認爹吧。”

果然有效。

蘇義孝問:“什麽病?”

“前頭變天,得了風寒,昨兒老毛病又犯了。我今天來就是給他抓藥。”

蘇希錦垂下眼皮,方才說是看蘇希雲,這會兒又抓藥了。

蘇母還是跟以前一樣,嘴裏當真沒一句實話。

“你不認我這個娘,我也看開了,但你爹自小待你極好,如今他生病了,想見見你。”

她說得真誠,表情無懈可擊,蘇義孝和林氏原本就遲疑。如今就信了一半。

蘇母眼睛一轉,“我也知道沒臉見你們,但你爹說的話,我不敢不聽。我就是個傳話的,你爹說你今兒中午去,晚上就回來。”

這般退步,蘇義孝信了,與林氏兩人俱看著蘇希錦,想聽她意見。

畢竟整個家裏實際是她說了算。

蘇母見狀,又哀聲對著蘇希錦道,“你祖父也想看看你,他以前最喜歡你了。”

“我是不能去看叔祖父了,爹娘你倆想去便去吧。”蘇希錦心頭歎息。

估計去了也沒好事。

見她鬆口,蘇義孝兩口子放下心,帶著糖和點心跟著蘇母回了向陽村。

又一人在家,蘇希錦找了本書翻看。

天氣冷,加之下雪,上午紅宅派人來說停課,所以最近她空閑時間較多。

“小姐中午想吃什麽?”商梨問。

蘇希錦看了看天色,“中午不在家吃,你先隨我去一個地方,然後過我外祖母那邊。”

她讓商梨找了一床棉被,和幾件入冬的衣服。由下人提著去到書店。

“那位哥哥還沒來麽?”她問書店的老板。

“沒呢。聽說這次她娘病得不輕,怕是撐不過這個冬天了。”

蘇希錦皺眉,“老板知道他的家庭住址嗎?”

“城東,黑薯巷,進去最裏麵那個小房間就是他家。”

黑薯巷是條小巷子,巷道烏漆麻黑,寒冷的天也掩蓋不了巷子裏的臭味。

商梨護著蘇希錦小心翼翼在巷道行走,身後的下人提著棉被和冬衣。

一盞茶功夫,便到了巷子最裏麵,兩人環視一周,都沒看見書店老板說的小房間。

“別是有錯了吧?”商梨問。

“應該不可能,就隻有這一條道,”蘇希錦道,說著便看見巷子最裏麵的房間外麵有個小棚子。

“會不會是……”她上前去,果然在裏麵看見一位躺著的女人,身上都用破布包裹著。

女人形容枯槁,顏色憔悴,顯然病入膏肓,十分可憐。

她旁邊的地上,有用石子寫著一些字。字跡工整鋒利,蘇希錦一眼就認出是書店少年的字跡。

“先給她蓋上被子。”蘇希錦道。

她將冬衣墊在女人身下,而後給她蓋上被子。

做完這一切,那少年還沒回來。

“真是可憐,病成這樣了,都沒人照看。”商梨目露憐憫,“聽義父說,當時他就是在這樣子的天氣撿到我的。”

“人應該是去請大夫了,”蘇希錦道,“她在發燒。”

商梨便在棚子裏找了個水壺,準備燒開水。

正在這時,少年回來了,“你們是誰?要幹什麽?”

他看著主仆三人,神色警惕。

“我來給你送點被子,”蘇希錦道,見他手裏提著藥包,就知道他剛去藥鋪回來。

“你去買藥了?”

“是你?”少年顯然認出她來,“多謝。”

他說著將藥倒進瓦翁,坐在地上煎熬起來。

一身薄棉襖,雖然破舊不堪,卻很幹淨。

“我家還有間空房子,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跟你娘一起住過去,待冬日過去,便可自行回來。”

蘇希錦提議。

少年搖了搖頭,“她得了風寒,大夫說這個病過人,你也快走吧。”

她?蘇希錦敏感地發現了他話裏的異常,難道不是娘親?

“無礙,你……”

“你叫什麽?”少年打斷她。

“蘇希錦。”

“我叫謝卯寅,你記住我的名字,以後我會報答你的。”

他說著背對著她,在地上拾起一塊石頭,又開始寫寫畫畫。

這是送客了,蘇希錦讓商梨放了一兩銀子在地上,而後離開。

“真是個奇怪的人,”一出來,商梨便吐槽,“到底是人命重要還是尊嚴重要?”

還說要報答小姐,她看能不能活過這個冬天都是未知。

蘇希錦閉目沉思,謝?她好像在哪兒聽過。

“不過他姓謝,我還以為姓謝的都很有錢呢。原來也有窮人。”

蘇希錦眼睛微眯,她想起來了,韓國棟曾告訴過她,陳留謝氏,京都三大家族之一。

“想什麽呢,”蘇希錦拍了拍腦袋,“若是陳留謝氏,怎會在這裏。”

“到飯點了,外祖母恐怕已經吃完飯了,”蘇希雲笑問一旁的商梨和阿貴。

“你們想吃什麽?”

阿貴是蘇義孝的隨從,還有一個叫阿生。

“小的單憑小姐做主。”

蘇希錦一笑,找了個小飯館吃飯。

到了下午,看過外祖母才回家。

路上商梨拍了拍她的衣袖,“小姐,那個人不是您三叔麽?”

她在紅宅,以前去過蘇家,見過蘇義仁一麵。

蘇希錦朝她指的方向看去,就見蘇義仁從一家酒館出來,滿臉通紅,醉醺醺,歪歪倒倒。

他身後跟了個年輕女子,叉著腰罵道:“沒錢你聽什麽曲?喝什麽酒?”

蘇義仁靠在牆頭,大聲道:“我是秀才,喝你一口酒怎麽了?等明年我考上狀元,你求著我喝,我也不喝。”

“哼,那你考了狀元再來,”女子呸了一口,“小白臉,充什麽大尾巴狼,大冬天的白白消遣人。”

“還秀才,秀才有什麽用?還不是沒職沒位,來我們這地方下九流來消遣。”

蘇義仁垂頭,痛罵,“是啊,秀才有什麽用?還不如種地的。”

“他大字不識一個,就因為會種地,當了官。我讀了一輩子,卻什麽也沒撈著,皇天無眼,庸人當道。”

那女人駭了一跳,將手裏的東西將他扔過去,“我什麽也沒聽見,什麽也沒聽見。”

“死窮鬼,離遠點,說的是什麽話,你不想活我們還想活呢。”

蘇義仁倒在原地哈哈大笑。

商梨捂著嘴巴,問蘇希錦:“小姐,這?”

怎麽敢說皇上,這可是殺頭的大罪啊。

家裏妻子懷著孕,丈夫卻出入勾欄。自己讀書不爭氣,卻怪命運不公,皇天無眼。

蘇希錦覺得可笑又覺得在意料之中。

這個三叔一向自負好麵子,再加上蘇重八兩口子從小寵著,他就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在村裏目下無人,在縣裏同層人之間,又自卑懦弱。

從小優越慣了,這會兒被自己看不上的,隻會種地的哥哥超過,人生遭遇打擊,萎靡不振。

“阿貴,”蘇希錦道,“幫我送他到向陽村口,看著他進屋了,再回來。

阿貴道好。

蘇希錦想了想還是改變主意,“還是等他醒了再送吧。等他醒了,你講他說的話講與他聽,他自然知道問題的嚴重性。”

“記住,不要讓他知道你是我爹的隨從。”

阿貴不是傻的,立刻明白她的用途。

等阿貴將蘇義仁送走。蘇希錦又讓商梨帶著銀子,給勾欄裏的人加餐,希望他們不要將事情說出去。

回到家,過了一個時辰,蘇義孝夫婦也回來了。

“阿爹阿娘沒在老宅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