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虎狼之詞

男人冷哼,眼神冷到結冰。

“我看最近是對你太好了,農家的喜酒,也是我喝得的?”

侍衛忙低了低頭,說:“主子恕罪,是屬下疏忽。”

捏了捏眉心,男人重新靠在了車內,“別再耽擱了,趕路吧,明早之前,必須趕到雍城。”

“屬下遵命!”

......

門外,噠噠的馬車再次響起,門內,傅雲玨同白姝皆已經拿到了書寫好的契約。

白姝仔細端詳著手裏端正的楷書,再次望向鄂右時,眼神從一開始的稀鬆平常,變成了毫不掩飾的讚賞。

看不出來,鄂右這般五大三粗的漢子,居然能寫得一手好字,蒼勁有力,卻不失美感。

傅雲玨是見慣了的,提筆以草書的形式簡寫了自己的名字,接著便遞給了白姝。

白姝瞧著對方刻意潦草的簽名,隱約看出了一個“傅”字,想起之前男人的警告,她倒也沒開口多問。

隻是輪到她自己提筆簽名時,她卡住了。

作為一個從小到大學習簡筆字的女青年,她雖然能無障礙地閱讀繁體字,也能順手寫一些,但...

她的毛筆字極醜,完全見不了人的那種。

“怎麽了?可是對這份契約有什麽不滿意?”

男人見她麵露難色,遲遲不肯簽字,柔聲問了一句。

白姝搖了搖頭,握著毛筆靈機一動,說:“這筆我能掰斷麽?”

傅雲玨怔住,“什麽?”

白姝將毛筆放在鼻子下頭嗅了嗅,有很濃重的香氣,應該是檀香木。

來不及解釋自己的所作所為,她忽然幹脆利落地將毛筆“哢嚓”一聲,直接掰斷了。

傅雲玨在找上她之初,便知道白姝不是什麽名門閨秀。

但這般粗獷豪放,直接撩起袖子,露出白嫩手臂的女子,他還真是頭一回見。

白姝沒有理會麵前兩人的驚愕,隻兀自用毛筆的斷口,沾染了墨水,便開始書寫。

傅雲玨還未從紫檀被掰斷的心疼中抽離,就見到了對方更加古怪的行為,忍不住發問:

“你這是...你這是什麽寫法,如此...不會劃破紙麽?”

“那就要看材質了。”白姝眯著眼睛寫完自己的大名,拿起紙張看了又看,接著道:

“這支筆的斷口還算平滑,沒有毛刺,所以寫起來格外順手。你瞧,這般書寫,字體大小相對很好控製,故而更加美觀。”

是麽?

傅雲玨同鄂右對視了一眼,前者接過她手裏簽好的那一份,拿在手裏仔細瞅了瞅。

這字...雖稱不上是什麽正經的小楷,可確實如白姝所說,工整又好看。

趁著他欣賞的間隙,白姝將另外一份也簽好了,兩人各自留存了一份契約,接著便是相視一笑。

“目下這宅子,隻有兩間寢室,後麵的地基我已經著人處理了,不出兩個月會再建兩間房,所以最近,可能要委屈你與我同睡一個屋子。”

白姝咋舌,“同睡?睡一張床麽?我瞧著新房的床鋪也不是很寬敞,我這個體型,怕是會委屈你。”

“不是我,是我與珺兒。”

“我們仨擠一塊兒?你怕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噗嗤——”鄂右沒忍住笑出了聲。

傅雲玨慢悠悠地將眼神飄到了鄂右的身上,後者一驚,忙找了個措辭,說道:

“那個主子,我去瞧瞧少主有沒有將麻雀玩兒死,要是玩兒死了我就再去抓一隻。”

說完,鄂右腳底抹油,開了門就跑了。

白姝並沒有受到鄂右的影響,她覺得自己提出的問題很嚴肅,是亟待解決的。

傅雲玨低頭沉思了片刻,說道:“這樣吧,你帶著珺兒睡床,我暫且先打地鋪吧。”

“...這個倒是可以,不過,你當真要跟我睡一個屋子,你確定?”

“為什麽不確定?鄂右雖隻是個下人,可他也需要休息,我必定得留一張床給他。何況之前在柳家,我與你不是已經共處一室過了?”

白姝擺了擺手,“那不一樣,你那時候戴著麵具,我並不知道你的長相。如今既然曉得你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若日日相對,保不齊我有朝一日便想著霸王硬上弓了。”

傅雲玨聞言身子一僵,“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知道啊,”白姝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我可是個閨中常年寂寞的寡婦,萬一哪天夢中思春,我怕你送羊入虎口,最後吃大虧。”

“......”

這是什麽虎狼之詞!

傅雲玨一口氣提上來,猛地咳嗽了兩聲,隨即清了清嗓子,道:“白姑娘多慮了,在下壯得很,若真發生你說的這件事,我想掙紮,應該還是能有十成的勝算的。

那個,天色不早了,白姑娘既已沐浴,還是早些哄著珺兒就寢吧。”

白姝撇撇嘴,望著男人倉皇而逃卻又故作鎮定的背影有些發笑。

真沒意思,這般開不得玩笑麽?

明明都已經是當爹的人了,她不過淺顯地調戲了一番,那人居然耳根子紅了,真不經逗。

月上重樓,小團子玩兒膩了麻雀,拉著白姝的手直奔紅豔豔的大床。

“姐姐!姐姐快點來睡覺呀,珺兒要抱著你一起睡!”

小團子滿臉興奮,脫了鞋襪像隻小狗一樣搖頭晃腦地爬上了床。

“來了來了,你慢著些,仔細摔下來。”

隻要同小團子說話,白姝的語調便會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柔和,這一點,她自己是不知道的,但傅雲玨作為旁觀者,看得很是真切。

“姐姐,你懷裏好香,就跟我從前沐浴的大木桶一個味道。”

白姝失笑,“大木桶?那是什麽味道?”

小團子又往她的懷裏蹭了蹭,眯著眼睛說:

“珺兒每個月便要泡藥浴,每次要足足一個時辰。從前珺兒覺得那個味道又嗆人又苦澀,但後來習慣啦,也便沒什麽了。”

小團子說得輕描淡寫,可白姝聽在心裏,卻總覺得有些微妙。

那日她在山上救下小團子,對方一鼓作氣將藥全都喝下去時,活脫脫一副熟稔的姿態。

她很難想象這麽小的孩子,究竟經曆過什麽,才會對苦哈哈的中藥一絲懼意也沒有。

傅雲玨躺在地鋪上,聽見小團子說起過往的事,眸色深了深。

翻了個身,他對著床榻上的小團子說:

“珺兒乖,時辰不早了,快睡吧。今日姐姐很累,你別再纏著她說話了。”

小團子似乎也累了,聽見傅雲玨的聲音隻輕輕應了一聲,不多時,便沉沉睡去。

白姝將他攬在懷裏一直沒敢動,就怕驚擾他睡覺,此刻見他呼吸均勻,忙屏住呼吸抽出了自己有些僵硬的胳膊。

四周靜悄悄的,因為紅燭已經熄滅,白姝看不真切男人目下有沒有睡著。

抬起身子在小團子的額上印上了一個香吻,白姝重新平躺回去,準備入睡。

“珺兒他吃過很多苦。”

許是聽到了**的動靜,傅雲玨忽然開了口。

白姝眼皮一跳,猛地望向地上一動不動的男人,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男人的聲音有些沙啞,那些陳年舊事他本不願提。

但為了能讓白姝對小團子盡心些,他決定將小團子身上發生的一切都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