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白姝的小九九

紅豔豔的轎子裏,白姝端坐於前,從頭到尾都是一副處驚不變的模樣。

等身後柳婆子假惺惺的哭聲逐漸遠去,她方才扯下蓋頭,展開了沾染了汗漬的掌心。

臨上花轎前,柳婆子親自將她攙扶進了花轎裏,隨後,她趁著喜婆不備,把這封泛黃的信件塞到了白姝的手裏。

這封信件不是普通的信件,是柳婆自認為,她會乖乖替嫁的籌碼,裏頭記載了原主的身世。

從現代來的白姝,對原主的身世其實並不感興趣。

可她需要一個契機離開柳家,而這個契機必須看上去順理成章,既然柳婆子自動上門送機會,那她焉有不接受的道理?

那些個鹽堿地,最多四個月,就能收獲第一批農產品了,她若不離開,保不齊這對母女會想方設法從她手裏將地搶走。

此番出嫁,她什麽也沒要,就帶走了鹽堿地的地契,於她而言,這便算是成功脫身了。

將思緒從回憶中抽離,白姝低頭看向手裏泛黃的信件,伸手慢悠悠地拆開了。

蠅頭小楷,娟秀整齊,寥寥數字,道盡了辛酸無奈:

中興十五年,九月初十,生於大都白府,單名姝字,取女子嫻靜美好之意。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昨日之情不可留,唯餘姝兒托付於汝,望汝助其長成。

今生未必有緣,來世必當結草銜環,報汝之恩。

卿絕筆。

……

很明顯,白姝手中的這封信,是一封托孤信。

從娟秀的字體可以看出,這應該是原主的親娘親手書寫。

看樣子,原主是被親娘給帶出來的,這字裏行間,皆是親娘的冷心絕情之意。

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能讓一個女子這般狠心,下定決心帶著自己的女兒遠走高飛,不惜將女兒托付給旁人,也不願與所謂的白府再有任何往來?

白姝悵然,可惜彼時原主尚小,且七歲以前的記憶全失,如今要考究起來,怕是不容易了。

當年原主失去記憶,一個人孤苦無依地出現在金家村,柳婆子將她帶回家後,先是扣了她身上值錢的東西,在這之後,便是翻出了這封信。

她是不大識字的,可她若真想知道信上的內容,必定有的是法子。

隻是,人向來是貪心不足蛇吞象的。

柳婆子見她不過是個死了娘的女娃娃,若是送回大都還得費些周折,便一不做二不休,將人扣下了。

現在事急從權,柳婆子利用從前原主對身世的遺憾,來同白姝做交易,無論從哪個維度來看,都是自私又無恥的。

兀自搖了搖頭,白姝將信件重新塞回信封裏收好,放進了懷中。

悄咪咪掀開了手邊的窗戶簾兒,她遙遙望了一眼來路,隨後便很是坦然地同自己蓋上了蓋頭。

昨日之事不可追,目下於她而言,最要緊的,是應付這個叫做鄂左的男人。

依據她自己探得的消息,這個男人又窮又醜,且身子也不好,說不準什麽時候人就沒了。

一個外地人,沒什麽根基,等她借著對方的名頭,讓柳家母女吃點苦頭後,想要抽身離開,應該很容易。

念及此,白姝長長舒了口氣。

轎子幾經過顛簸,終於到了鄂家門口,鞭炮聲再次響起,喜婆一把掀開了門簾,笑著將白姝給請了出來。

“新娘子,來來來,跟著老身走,千萬別不好意思!”

喜婆帶著白姝麻利地進了大門,正廳裏,小團子也穿上了新衣裳,此刻正乖順地跟在“鄂左”的後麵。

“新郎官兒等著急了吧!拜了天地,你們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小團子從今往後有了娘親,日子和和美美,好不快活喲!”

“借喜婆吉言。”

這聲音……叫人聽著很舒服,可莫名的,讓白姝覺得有幾分熟悉。

頭上蓋著蓋頭,白姝視線受阻,等垂著頭一路走過繁雜,她在站定後,瞧見了一雙幹淨整潔的雲靴。

順著雲靴往上,男人雙腿筆直,看得白姝不由一愣。

這站姿委實沉穩,貌似不像是病秧子該有的樣子吧?

怔愣的空隙,白姝已然在喜婆的指引下草草拜完了堂,接著,便再次被人攙扶著,送進了最東邊的新房。

男人目送她離開,勾了勾唇角,他低頭同早就等不及的小團子使了個眼色,後者立馬心領神會,屁顛屁顛跟著一塊兒去了。

紅燭搖曳,白姝靜靜坐在床榻邊,腦中正回憶著自己究竟在哪兒聽見過男人的聲音,腿上不知什麽時候突然多了一雙肉呼呼的小爪子。

小爪子由下而上,極不安分,扶著白姝的肩膀爬上床,不由分說便掀開了白姝的蓋頭。

四目相對,短暫的沉默後,小團子率先在對方探究的眼神下發聲:“咦,大魔王的新媳婦是姐姐,真的是姐姐!”

小團子笑得眉眼彎彎,肉嘟嘟的小臉一下子揪到了一起,瞧著愈發像是年畫兒上的胖娃娃。

“姐姐?”白姝呆了呆,這孩子,她似乎並沒有什麽印象。

若說來了金家村,唯一與她有交集的,便是那日鳳村的後山上……

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白姝望著麵前這張陌生又熟悉的臉,試探性地問:“你是那日的小團子,叫……叫珺兒的?是你嗎?”

“姐姐還記得我呐,我是珺兒呀,嘿嘿嘿!”

那日他臉上髒兮兮的,白姝隻記得這雙亮晶晶的眼睛,今日望著對方這張紅撲撲肉嘟嘟的小臉,隻覺得腦子轟的一下炸開了。

“怎麽是你?!你怎麽在這兒?還是說……你口中的大魔王就是鄂左?!”

“嘻嘻嘻,姐姐你真聰明,我就是外頭人口中的拖油瓶。”

怎麽會?!

白姝的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大,這小團子居然是她的繼子?

不對啊……那日她助小團子脫險,分明記得他的穿著很是華貴,舉手投足間也不像是普通人家能教出來的。

這樣的孩子?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腦子裏一團漿糊,白姝隻覺得事情似乎不像她想象中那般順利了。

“姐姐姐姐,你在想什麽呢,告訴珺兒,珺兒也要聽!”

小團子爬到白姝的腿上,很不客氣地摟住了白姝的腰。

可惜白姝目下體型依舊龐大,小團子試了幾次,實在是使不上力氣,隻能站在床榻上,奮力摟住了她的脖子。

白姝整個人都不對勁,腦子裏有什麽一閃而過,偏她又什麽都抓不住。

頭上的鳳冠被小團子扯得搖搖欲墜,白姝也沒心思追究,隻伸手托住小團子,不讓他掉下來,目光灼灼地問:

“小團子,你能不能跟姐姐講講,你怎麽會到金家村來的,你爹他究竟是誰,另外,你可知道我是什麽身份?”

“姐姐你問得太多太快了,珺兒反應不過來。”小團子皺了皺眉,隨後歪著頭,接著道:

“珺兒隻能說,珺兒與大魔王是遇上麻煩了,若非如此,也不會來這勞什子金家村。”

“遇上麻煩?遇上什麽麻煩?”

“遇上什麽麻煩,他一個四歲的孩子如何能說得清楚,不如,你直接來問我,豈不是更方便?”

醇厚的嗓音自門邊響起,下一秒,男人穿著大紅的喜服,推開了新房的門。

白姝的嘴角抽了抽,聞言機械地轉過頭去,隻見新郎官臉色紅潤,此刻正滿含笑意地望著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