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父女
沒多會兒，林繡娘來了。
林繡娘的課就顯得安靜許多。
她教幾位姑娘拿出前兩日的繡品，一一點出了優點和缺點，又教了幾個新的陣法，就讓姑娘們自己繡了起來。
林繡娘在不時從江蘭珺她們身旁走過，注意到她們哪兒不對，就會停下指正。
又或者瞧見誰繡得好，也要停下來誇獎一句。
一整堂課下來，誇的最多的，自然是江蘭珺。
江蘭珺被誇的臉紅，她是自家人知自家事，若不是多了上輩子最後幾年的經驗，她也不至於得了這麽多誇。
“四姑娘不必自謙。”林繡娘眉眼之間具是溫柔的笑，“四姑娘也是下了功夫，才能有這樣長足的長進。”
她又看向其他人，仍是溫柔如水的語調：“其他幾位姑娘也是如此，刺繡一道，隻要耐著性子仔細打磨，總歸不會差的。”
也不知道是那句話觸碰到了江蘭珊的敏感點，她“謔”地一聲站了起來，身下的木椅往後倒去，發出一聲巨響。
眾人嚇了一跳。
“打磨什麽打磨！刺繡都是下人該學的東西，誰要學誰學，我不學了！”
說著，江蘭珊也不顧旁人什麽臉色，黑著臉衝出了屋子。
一時間，堂內死寂得叫人發慌。
江蘭珺看著臉色蒼白的林繡娘，不由上前替江蘭珊賠罪：“林繡娘，我二姐隻是一時心急口快，她沒有惡意，她……”
“四姑娘不必說了。”
林繡娘笑了笑，隻是臉色依舊蒼白，“今日時辰也不早了，姑娘回去多練練就行了。”
說罷，林繡娘便也離開了屋子。
留下眾人麵麵相覷。
良久，江蘭蕊板著一張臉對江蘭珺道：“我會親自與祖母說明今日之事。”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慣著江蘭珊的這個壞脾氣。
江蘭珺自然知道，唯有祖母出麵，才能叫江蘭珊乖巧認錯去，隻是祖母今日體弱，她不由道：“這事兒就不要讓祖母勞心了。我回去和父親說一聲。”
江二老爺是父親，即便在女兒教養上有些不好言說，可一旦說了，斷沒有毫無效果的可能……吧？
聽江蘭珺這麽說了，江蘭蕊皺了皺眉，但也沒再堅持，隻和江蘭芯領著各自的丫鬟往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江蘭琪一直咕咕唧唧地說著，她一直不喜歡江蘭珊，卻沒有想到她竟然這麽討厭！
“四姐姐，二姐真是太過分了。”
“林繡娘那樣好的人，今日差點兒被二姐氣哭了！”
“不行，我得告訴娘去！”
江蘭珺聞言不由說道：“別，你這樣會讓母親難辦。”
繼母難為，有江蘭珊那樣一個性子孤拐繼女的繼母更加難為，輕不得、重不得，總會有人說嘴。
江蘭琪猶豫了一下，覺得四姐說得對，隻能不甘不願地答應了下來。
“四姐姐，娘說今晚爹下衙早，會在紅柳園用膳，四姐姐也去吧？而且小弟也會回來！”
說到自己的孿生弟弟，江蘭琪的眼睛都亮了。
江家孫輩男丁，除了當初隨戚氏一同離去、未能序齒的那個孩子之外，一共有四個，前頭三個都是大房所出，二房唯有江蘭琪的龍鳳胎弟弟江唯濯，才剛十歲，學問卻是兄弟四人之中最好的那一個，要不是他年歲太小，還不好下場，早就能拿回秀才之身了。
也是因著這個緣故，哪怕江唯濯才剛十歲，卻還是和大房的大少爺江唯風和二少爺江唯雨一同入讀藍田縣嬴洲書院，一月才有兩日休沐。
聽聞江唯濯要回來，江蘭珺也很高興，她想見小弟，卻無需急在今日。
江蘭珺婉拒了江蘭琪，兩人在路口分開，一個往紅柳園去，一個則是回了自己的芙蕖院。
……
用過晚膳，江蘭珺看著時辰，讓白露去紅柳園請了江二老爺來。
江二老爺雖是二品大員，卻是資政大夫的散階，正職是正四品下的工部侍郎，忙的時候特別忙，閑的時候也是真的閑。
近些年大興朝風調雨順、海晏河清，江二老爺越發清閑。
好在江二老爺是寧願自個兒可以閑著，也不像瞧見百姓因著天災人禍遭難的，這兩年閑下來，反倒顯得他眉眼越發溫和。
“珺兒要見爹爹？是遇著什麽難事了？”
江二老爺是一個極為傳統的士大夫，講究的是“男主外女主內”，後院裏頭的事情，除非鬧到他的跟前，又或者是實在鬧得難看了，他才會出麵。
不過因著崔老夫人的健在，以及李氏的能耐，這麽多年來，他倒是從來未曾為後宅之事煩心過。
即便是前幾日他聽聞二女兒鬧著要嫁謝玉一事，他也被李氏勸了下來。
想到此時，江二老爺不由稍稍沉吟，瞧了眼江蘭珺的神色，輕聲道：“可是與謝大公子有關？”
江蘭珺一怔，不料她爹提到了謝玉，不過這和謝玉有什麽關係？
她沒多想，隻搖頭道：“不是的，女兒今日找爹爹，是想和爹爹說一說二姐的事情。”
“珊兒的？”
江二老爺也是一怔，“珊兒怎麽了？”
江蘭珺抿了抿唇，將下午江蘭珊在課上言語侮辱了林繡娘一事，不偏不倚地說了出來，末了，她猶豫地說道：“爹爹，二姐會那樣說，隻怕是因為我？”
“因為你？”
江二老爺愣了一下就想起大女兒和二女兒之間的不對付，不由有些頭疼。
明明兩人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偏偏處得比旁人都要差幾分。
小時候還好些，但是戚氏過世之後，大女兒的性子越發孤拐，不要說對著二女兒了，就是對著他也沒甚好脾氣。
他心疼她小小年紀喪母，便偏寵著，可是大女兒的性子越發叫人摸不著了。
江二老爺不由踟躇。
“珺兒的意思是希望為父管教珊兒嗎？”
“四妹妹本想將下午之事告訴祖母，被女兒攔下了。”
聞言，江二老爺神色一肅，認真道：“珺兒做得對，這點兒小事，的確不該煩擾你們祖母。”說著，江二老爺站起身來就往外走去，“為父這就去牡丹苑。”
江蘭珊的院子正是牡丹苑。
江二老爺走得極快，江蘭珺才追出兩步，他人就走出了院子，不由得停了下來。
瞧著漸漸黑沉的夜色，江蘭珊揮退了想要跟上來的白露，隻一個人在院中站著。
芙蕖院中有兩棵海棠樹，是十五年前她才出生，江二老爺親自種下的，如今都成了七米之高，白日裏在院中灑下一片斑駁的樹影，是夏日裏頭難得的清涼地。
忽然，樹上掉下來一朵海棠花，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江蘭珺的頭上。
江蘭珺摸著頭，下意識抬頭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