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拜祭

徐靈芸一夜沒合眼,怔怔地盯著門外,第二天一早春英看見的,便是她通紅的雙眼,不由憂心地問:“姑娘……”

“沒事,”徐靈芸搖搖頭,淨了麵後精神頭好了不少。她心裏陡然空空落落的,有些不習慣,卻也明白,不過忍耐幾個月,便能跟蕭晗長長久久在一起,很快就釋然了。

見徐靈芸的麵色好了不少,春英才暗暗鬆了口氣。

陳嬤嬤進來時,沒忽略掉徐靈芸微微蒼白的臉色,深知今日天還沒亮蕭大少爺就離開了。如今看來,兩人的感情倒是極好的。

一般未出嫁的姑娘們,連夫君的相貌都不清楚,不過是聽著夫人和嬤嬤們口述。徐靈芸倒是幸運,跟蕭晗幾年來在同一屋簷下,還沒出門子,就得了夫君的心。以後的日子,隻怕會越過越好。

沒來得及安撫徐靈芸的離別之情,陳嬤嬤也沒寒暄,直接道:“徐府送來了帖子,說要親自送到姑娘手上。”

徐靈芸皺眉,接過帖子一看,不由一怔。

春英性子急,不由追問:“姑娘,徐家又鬧出什麽幺蛾子來?”

徐靈芸歎氣,似是回答春英,其實也是對陳嬤嬤道:“徐府大爺的忌日要到了,邀我明日去拜祭。”

春英一聽,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徐家大爺,不就是徐靈芸的生父?

聞言,她嘟嚷道:“這十年來,也沒見徐府大爺的忌日叫上姑娘,這次分明沒安好心。”

陳嬤嬤沉吟片刻,隻問道:“徐家的邀請,姑娘打算去嗎?”

“去,為什麽不去?”徐靈芸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她苦笑道:“雖然已經沒多少印象,畢竟是生父的忌日,哪裏能不去?”

就算她有千百的理由,孝字為先,自己都不可能婉拒得了。要是真的不去,徐家就有借口拿這事說道,總是撇不開的麻煩,倒不如迎麵而上,去看看徐府究竟想如何。

陳嬤嬤聽了,隻道:“姑娘說得對,若是不去,名聲總是有礙。”

徐靈芸看著她,試探著問:“可否勞煩陳嬤嬤明日跟著我去徐家?”

“這是我的分內事,姑娘隻管吩咐就是了。”陳嬤嬤笑著答完,又吩咐春英去準備祭祀的東西,對徐靈芸解釋道:“徐家準備是一回事,姑娘準備的,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徐靈芸點頭,她原本就打算自己準備好拜祭的東西,不可能真的兩手空空便上門去拜祭。就算陳嬤嬤不說,她心裏也過意不去。

春英聽話得去準備了,徐靈芸心想徐家似是妥協了一步,沒說要她回徐家的話,隻是邀自己上門,肯定沒好事。

她不喜歡一無所知,被動挨打的局麵,便叫來端硯叮囑一番,勞煩他去徐府附近打聽一下。

陳嬤嬤看著徐靈芸的做派,不慌不忙,還明白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一個小姑娘,想得倒是周全,不由又高看了一分。

端硯不過跑了一下午,便匆匆回來。

春英趕緊端來一大碗水,端硯一口灌下,喘了口氣就一股腦地把打聽的事說了出來。

“徐姑娘,徐府確實要大辦大爺的忌日,連平日少走動的親友故交都叫來了,一大幫人在徐家住不下,還到附近的客棧打尖,吵吵鬧鬧的,很是惹人注目。”

說起這事,端硯心裏便有些不滿。

徐家的旁支不乏有些魚龍混雜之徒,隻想著過來拜祭,拿點好處,口中無德,絲毫沒把徐大爺記掛在心上,琢磨著在死人身上發大財,也就那些人想得出來。

不過這些話,端硯沒敢告訴徐靈芸,免得她傷心。

徐靈芸聽著端硯的話,心裏也明白,徐家叫這麽多人來,擺明是想讓所有人知道,她這個大房的獨女就要嫁到蕭家去。

她不肯回徐家,隻怕徐家人便把此事張揚,叫自己以後推托不得。

瞧著這些人的做派,不像是來拜祭,倒像是來賞玩的,徐靈芸心裏有氣,臉色便有些不好了。

說是拜祭,何曾是真心祭拜她的生父,不過是想撈些好處罷了!

徐靈芸原本也不想把關係弄僵,好歹是有半邊血緣的親人,以後見麵點個頭,又或是老死不相來往便算了。如今瞧著,她一味避讓,卻叫徐家人越發得寸進尺,想拿自己說事了。

“既然徐家人如此過分,我也不必給麵子了……”

她說罷,眼底流露出一抹堅毅來。

第二天一早,徐靈芸便起身沐浴淨身,換上一套素淨的衣裙,首飾一件沒戴,隻在發髻上別了一支簡單大方的白玉簪。

端詳片刻,她覺得妥當了,這才叫上春英拎著準備好的香燭紙錢,後頭跟著陳嬤嬤,以及隨著馬車走的端硯,直奔徐家。

徐家人早就等待已久,在大門口張望著。

徐二夫人精心打扮過的,雖說身上的衣裙素淨,沒有大紅大紫的,可是手腕上戴著壓箱底的一對翡翠鐲子,腳上的繡花鞋鑲著一顆指甲大的珍珠,頭發梳得整整齊齊,還上了頭油,光滑透亮,發髻還戴著一支碧綠的簪子,臉上擦了粉,顯得年輕了幾歲。

徐小寶也是裝扮過的,一身滾邊藍衣小褂,腳上一雙羊皮小靴,頭發梳起一小簇,含著指頭在徐二夫人身邊昏昏欲睡。

徐二爺自恃長輩的身份,沒在大門口,而是跟徐老太爺在花廳裏喝茶等著,看著日頭漸漸起來了,也變得有些不耐煩。灌了一肚子的茶水,隻用了一碟點心,眉頭慢慢皺起。

好不容易瞅見蕭家的馬車,徐二夫人精神一震,搖醒身邊的徐小寶,在小寶迷迷糊糊中叮囑:“待會堂姐來了,記得跟她好好相處。”

“漂亮姐姐要來了?小寶一定帶她在家裏好好玩。”徐小寶含住指頭,笑眯眯的,頭上的一小簇頭發一甩一甩的。

徐靈芸下車,瞅見徐二夫人雙眼發亮,不由目光一掃,微微蹙眉。徐二夫人的裝扮,真不像是拜祭,若是衣裙的顏色再豔麗一些,倒是像去參加宴席的。

“見過徐二夫人。”

她冷淡地點了下頭,徐二夫人麵色一僵,強笑道:“侄女兒哪用這般生疏客氣,叫我二嬸便好。”

徐靈芸沒答話,徐二夫人正要上前,被神色冷淡的陳嬤嬤和春英攔住了。

徐二夫人臉色有些不好,眼瞅著門口不少人張望,她隻覺沒臉,心裏暗恨,也隻得賠笑請徐靈芸進了門。

徐小寶原本想要撲過來,找徐靈芸玩耍的,瞧見麵色冷淡的徐靈芸,躊躇了一下沒敢邁步,便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從自己跟前走過。

徐靈芸不是沒瞧見徐小寶失望的眼神,隻是這次不能心軟,也沒去安撫他,大步她進徐家,這個自己出生卻完全沒有印象的地方。

院子裏人來人往,她目不斜視,直奔前廳。

端硯跟在最後頭,給門房遞上帖子,揚聲道:“韓家徐姑娘向徐府問好!”

話音剛落,不止外頭圍觀的路人,院子裏的徐家親屬故交更是麵色古怪。前廳的徐老太爺一聽,險些沒岔了氣,徐二爺聞言摔了手上的茶碗,恨不得撕了門口那蕭家小廝的嘴巴!

真該死,沒想到徐靈芸居然來這一手。

偏偏韓夫人已經發話,徐靈芸是韓家的義女,又是韓大家的義妹,她代替韓府前來也沒什麽。

徐二爺心裏慪得要命,麵皮發青,倒沒想到一個小姑娘如此難纏,這般不給徐家麵子!

徐老太爺原想一個小姑娘而已,要出嫁總少不得依靠娘家。他給個下馬威,再擺擺架子,最後送點甜頭,不信收服不了一個小姑娘。

沒想到被擺了一道,徐家那些親戚看在眼內,背地裏還不知道怎麽笑話自己呢!

光是想想,徐老太爺就覺得心肝疼,從來不曾試過這般丟了臉麵,漲紅著臉道:“韓家徐姑娘?她究竟姓韓,還是姓徐?”

徐二爺連忙安撫他道:“不知道是誰在侄女耳邊嚼舌根,聽說韓府派了個嬤嬤到侄女身邊去……”

徐老太爺也覺得,一個無依無靠又寄人籬下的小姑娘,能硬氣到哪裏去?

春英在府裏聽著端硯在大門的喊話,險些沒笑出聲來。

進門前,徐靈芸小聲叮囑端硯的話,春英沒聽清,居然是這麽一回事!

眼瞅著徐二夫人氣得麵皮都發青,春英心裏大為痛快。

徐靈芸環顧著徐府裏陌生的景色,想到當年生父為徐家著想,剛死還沒到頭七,就連妻女都沒能保住,立刻被趕出府。

這些年寄人籬下的苦楚,她沒有刻意記住,卻也不敢忘。這些像菟絲花一樣的親屬,榨幹了徐大爺這棵大樹的精氣後,就能馬上翻臉。如今找上自己,不過是另尋別的大樹好攀附,再加以利用罷了。

這樣的親戚,徐靈芸寧可不要,也省得以後給蕭家帶來甩不掉的麻煩!

徐二夫人被端硯那一喊,愣是說不出話來,僵硬著麵皮請徐靈芸進了花廳,她便再也忍不住,整張臉沉了下來,嚇得懷裏的徐小寶哆嗦著捂住眼不敢多看。

這臭丫頭,以為攀上蕭家,真能無法無天了?

也不想想她姓徐,不姓韓,韓家真能當娘家人來看待?

徐二夫人迫不及待等著徐靈芸嫁進蕭家,不得寵就罷了,最後也得不了韓家的幫忙!

到頭來,還不是得找徐家人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