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深意
“姑姑,我……”見事情敗露,金琳頹然地跪著爬到了大太太的跟前,哭喪著臉道:“真的不是我做的,全是霍嬤嬤的主意。我不想嫁給聶睿羽,心煩意亂的,便聽了她的話。姑姑別生氣,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沒想到?”大太太退後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腳邊跪著的金琳,眼底的失望顯而易見:“不是沒想到我會難過,而是沒想到事情並非按照你所計劃的,是嗎?沒有算計到晗兒,讓琳兒失望了?”
“姑姑,不是的,我……”金琳急著辯解,一張小臉楚楚可憐,含著兩泡眼淚,要掉不掉的樣子。
若是以前,大太太一定心疼,忍不住憐惜她。
如今卻是心冷了,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居然會被一個小丫頭反過來算計一通。要不是失手了,隻怕蕭晗正室的人選就得變成金琳了。
一個已經許給別家的外甥女,到頭來成了自己的大媳婦,傳了出去,大太太也沒臉麵再見人了。
金琳這般自私,絲毫沒有想過這件事的後果,丟的不隻是金家的名聲,還有蕭家的臉麵!
大太太冷哼道:“不是,不是什麽?琳兒不是想嫁給晗兒,便用藥算計他?不是想嫁入蕭家,好享受錦衣玉食,再不用去華府過著平常人的日子?不是厭惡芸兒,想讓她代替你嫁給聶睿羽?不是推卸責任,把所有事都歸咎在霍嬤嬤身上?”
一連串的“不是”,讓金琳霎時說不出話來。
她低下頭,猛地抬起,滿臉的猙獰道:“當初的我,何曾不是被人算計而要嫁給姓聶的?姑姑又為何不肯替我謀劃,不願意讓我嫁給大表哥,一味要將我推出去?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大太太踉蹌一步,被金嬤嬤扶住,隻覺得心灰意冷。
她用心跟華夫人周旋,便是想把事情擺平,好讓金琳能以平妻的身份嫁過去,地位與餘雅晴相當,以後便不會被壓過一頭做妾而受苦。她費心張羅嫁妝,就是希望金琳嫁人也能風風光光的,讓誰也不能少瞧了!
大太太辛辛苦苦做了這麽多事,到頭來卻隻得了金琳的埋怨。埋怨她沒有幫忙謀劃,埋怨沒有讓蕭晗娶了金琳,埋怨她隻把金琳往外推。
她總算看明白了,不管自己做得再多,金琳也不會感激!
金琳隻會傷心,隻會怨恨,隻會不甘,因為所有事沒有如她所願,所有人沒有按照她的意思去辦。
大太太擺擺手,隻覺一瞬間蒼老了許多。
“既然你是這樣想的,姑姑以後再也不多管閑事了。”
金夫人急了,上前道:“妹妹,琳兒年紀還小,隨口胡言亂語罷了,還請妹妹別放在心上。”
大太太搖頭:“大嫂錯了,這才是琳兒的真心話。是我錯了,以前沒發現琳兒的心思,一味以為自己給了她最好的。如今看來,所有的一切不過是我一廂情願而已。”
“罷了,琳兒出嫁的事,大嫂隻怕要費心跟華夫人商談了。”大太太示意金嬤嬤把房裏的兩個木匣子拿出來,遞給金夫人:“這是五千兩銀子,是給琳兒置辦嫁妝的。底下的匣子是我給琳兒添妝的首飾,以後便交給大嫂來辦就好。”
她也倦了,沒再理會麵色蒼白怔忪的金琳,以及滿目喜色的金夫人,招手讓人把兩人請出了子衡院。
餘下的事,大太太就算不想管,也不得不管了:“芸兒和晗兒都穿戴好了,待會到前廳好好說這事。”
她轉身又問詢蕭老爺的意思:“老爺,畢竟牽扯道芸兒,要不要叫人請二太太過來?”
蕭老爺點頭,讓雲岩去月夕院了,背著手先走向前廳。
大太太瞥了房間裏的兩人一眼,麵色微沉,也漸漸走遠了。
院子裏霎時間走得七七八八,徐靈芸籲了口氣,抱著被子下了塌,四處沒見著春英,就見端硯在門口無奈地道:“徐姑娘這是找春英嗎?她也被迷藥熏到了,才剛醒來,還暈暈乎乎的,小人怕她耽誤事,就沒讓春英過來,叫小丫鬟跑腿把姑娘的衣裙送過來了。”
“讓她歇一下也好,勞煩端硯了。”徐靈芸哭了一場,聲音有些沙啞。
“小人不敢,”端硯把衣裙放在榻上,悄悄退下。
徐靈芸還沒回過神來,她真的沒想到,金琳竟然會鋌而走險,用藥迷暈自己送到聶睿羽的榻上。要不是中間出了事故,自己這會隻怕非聶睿羽不嫁了。
她光是想想,便忍不住皺眉。
自己親手把聶睿羽打得頭破血流,若是嫁過去,不被削一層皮才怪!華夫人知道了,隻怕也不會輕易放過她!
徐靈芸哆嗦了一下,被身邊人攏了攏被子,關切地問道:“怎麽,冷了?”
她搖頭,看向蕭晗,不解道:“我昨夜聽見那霍嬤嬤說的,自己分明是被抬去了偏院,為何最後卻在這裏了?”
霍嬤嬤既然把自己抬去了偏院,又如何會費盡周折再抬到子衡院,真是令人費解!
“誰知道呢?”蕭晗搖頭,指著替換的衣裙道:“手腳還沒力氣,要不要我幫忙?”
“不用,”徐靈芸霎時紅了臉,想到昨晚一整夜兩人都睡在同一個床榻上,即使都昏迷著,一無所知,也倍感尷尬和無措:“我自己來就好。”
她也不敢抬頭,蕭晗的衣衫淩亂,衣襟敞開,露出一小片結實的胸膛,更是把腦袋低得差點到胸口上。
蕭晗輕輕一笑,起身走到裏間,徐靈芸這才鬆了口氣,連忙掀開被子,手忙腳亂地整理自己。
隻是越是想快,越是焦急,反而越是慌亂。冷不丁衣裙被頭上的發釵勾住,徐靈芸扯了扯,也沒能摘下來,急得一頭汗。
“呀——”沒等她扯下來,一隻手便伸過來替徐靈芸摘下發釵,勾起的衣裙搭在肩頭。
徐靈芸抬頭見是蕭晗,一張小臉立刻紅彤彤的,不好意思道:“麻煩大少爺了。”
“別著急,母親不會為難你的。”蕭晗明白她心慌意亂的緣由,輕柔地安撫道,一手扶起徐靈芸。
聞言,徐靈芸一張臉有些泛白,低下頭道:“鬧出這樣的荒唐事,大太太會生氣也不奇怪。”
不能發作自己的外甥女,那就隻能遷怒她了。
徐靈芸能理解大太太的心思,原本以為蕭晗會娶一個高門貴女,要不然也是出身好的小姐,沒想到最後卻是自己跟大少爺躺在了一張床榻上,這樣的落差,大太太會失望也很正常。
她咬著下唇,猶豫了片刻才道:“若是大太太讓我做妾,那麽大少爺能把昨夜的事都當做從未發生過嗎?”
徐靈芸不願意做妾,要是大太太不樂意,她寧願名聲受損,遠嫁他方,也不肯將就!
一隻大手撫上她還未梳起的烏發,徐靈芸抬起頭,便見蕭晗對她笑道:“誰說要你做妾了?”
聞言,徐靈芸心裏一跳,雙眼發熱,忍不住又低下了頭,隻聽見自己胸口撲通亂跳的聲音。
大少爺的話,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來,我幫你梳發,再去見二太太。”蕭晗拉著徐靈芸坐下,從匣子裏取出一把精巧的梳子,一手托起她的長發,輕柔地梳了起來。
徐靈芸回過神,不由窘迫,伸手阻攔道:“不、不用,我自己來就好,不勞煩大少爺了。”
“不勞煩,舉手之勞而已。”蕭晗輕輕梳著她的烏發,低聲讚道:“芸兒的頭發真漂亮,比雲緞還要柔滑。”
徐靈芸被誇得不好意思,卻見蕭晗緩緩低頭,在她的烏發上輕輕落下一吻。
看著那雙唇不過輕輕擦過她的烏發,自己的臉頰不由自主地滾燙起來,猶如那個吻不是落在發梢,而是她的臉上。
蕭晗轉眼便梳好發,比徐靈芸想象中要好,那雙手極為靈巧,不像是第一次梳發,不由讓她好奇又忐忑:“大少爺似乎很熟悉,可是經常梳發?”
“確實行商在外,端硯不是時刻在身邊,這點小事隻能自己操勞了。”蕭晗實話實說,又從櫃子裏取出一個木匣子,裏麵是一支金釵。金釵上鑲嵌著一顆藍色的寶石,如同天空的顏色,周邊是花瓣形狀的金片,一朵栩栩如生的花兒仿佛含苞待放,看得徐靈芸雙眼一亮。
她連忙撇開臉,蕭晗伸手把金釵戴在徐靈芸的發髻上,輕聲道:“果真適合你,很好看。”
徐靈芸手忙腳亂,想要把釵子摘下來,被蕭晗抓住了那隻亂動的小手:“別摘下來,這是我的賠罪,因為不留神,讓你昨夜受了驚嚇。”
想起昨夜的事,徐靈芸還心有餘悸,哭得紅腫的雙眼微微抬起,黯然地垂下:“大少爺不要這樣說,她們在暗,我們在明,一時沒有察覺也是理所當然的。大少爺再是武功精湛,被迷藥暈倒,怎麽厲害也使不出來,就不必自責了。”
她輕輕歎了口氣,似是不解道:“我沒想到金小姐如此痛恨我,不惜如此……”
蕭晗握緊徐靈芸的小手,打斷了她的話:“何必提不相幹的人,沒得讓自己難過。隻要你別怪我,我就心安了。”
徐靈芸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搖頭道:“我又怎會遷怒大少爺,大少爺也是被陷害的,要是金小姐得逞了……”
她聲音一頓,有些說不下去。若是金琳得手了,那麽成為大少奶奶的人,就是大太太這位親外甥女了。
那麽自己,是不是隻能嫁給聶睿羽,痛苦地過完這一生?
光是想想,徐靈芸就覺得可怕。雖然不明白是何緣由,幸好金琳失手了。
蕭晗輕拍著她的手背,眯起眼道:“已經過去的事,就別想了。歇息一下,我們再去見二太太吧。”
他拍了下手,端硯便提著食盒進來,低著頭沒敢看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很快又退了出去。
徐靈芸臉紅紅的,幾次想要抽出手,都沒能如願,隻好老老實實地坐著,用寬大的袖子試圖遮住兩人握在一起的手。
她那點小動作,沒能逃過蕭晗的雙眼。
他雙目含笑,替徐靈芸舀了一碗珍珠粥,又把點心的小碟子推到她的跟前。
徐靈芸的右手還在蕭晗的大掌裏,無奈地道:“還請大少爺放手,要不然我怎麽用餐?”
蕭晗似是恍然大悟道:“既然如此,我來幫芸兒如何?”
他舀起一勺粥,遞到徐靈芸的唇邊。後者無奈,早就猜出大少爺喜歡投喂自己的心思,隻好一口含住吞下,也沒嚐出什麽味道來。隻用了半碗,就吃不下去了。
徐靈芸隻能撇開臉,小聲抱怨道:“大少爺,我不是三歲小童了。”
在蕭晗的眼裏,或許她就跟三歲小童一樣幼小,所以一再出手幫她,憐惜她嗎?
若是兩人以後真的在一起,徐靈芸想到蕭晗無微不至的照顧,便有些心裏怪怪的。
她其實心裏頭,更希望蕭晗當自己是一個年紀相當的女子,一個已經快要及笄能出嫁的姑娘,而非三歲稚兒。
“芸兒生氣了?”蕭晗輕輕一笑,伸手撫上她的臉頰,緩緩摩挲:“你還沒及笄,確實還小。”
徐靈芸垂下眼簾,嘀咕道:“還有一年,我就及笄能嫁人了。”
“是,芸兒已經長大,快能嫁人了。”
不知為何,被蕭晗重複說了一句似是調笑的話,讓徐靈芸鬧了個大紅臉。
她在大少爺麵前,似乎越發放鬆,沒了以前的拘謹,居然張口就抱怨撒嬌,越發像是個長不大的小姑娘,不由懊惱道:“嫁人的事,還得二太太做主。她心裏早有人選,指不定……”
蕭晗忽然低頭貼近,薄唇在徐靈芸的嘴角擦過。不過一瞬,她卻不由瞪大眼,驚得渾身僵硬,隻覺嘴角滾燙滾燙的,還殘留著那股子的灼熱的氣息。
他盯著徐靈芸的雙眼,沉聲道:“沒有什麽指不定,芸兒昨夜還躺在我的懷裏,難不成還想著以後能嫁給其他人了?”
與剛才的溫柔憐惜不同,蕭晗驟然間冷然的眼神,讓徐靈芸一怔,似是感覺到他的生氣,喃喃地半天說不出話來。
原本隻是賭氣的話,蕭晗如此認真的回答,倒是叫徐靈芸不好意思再說下去,便低頭不吭聲了。
“嚇著了?”蕭晗笑笑,把她攬在懷裏,在徐靈芸的臀部輕輕一拍:“以後再亂說話,我就得好好懲罰你。”
不知為何,徐靈芸臉一紅,總覺得蕭晗說的懲罰不隻是打一下那麽簡單,似是別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