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為妾
徐靈芸趴在床榻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冷不丁春英匆匆忙忙地闖進來,甚至磕上了桌腳,疼得直嚷嚷,把她吵醒了。
她抬起頭,看見春英苦著一張臉揉著腳,一拐一拐地走過來,臉上居然帶著笑容,便奇怪道:“這是怎麽了,後麵有惡狗在追著你?”
“姑娘,說正經事呢。”春英一打聽到消息,就立刻趕過來了:“金小姐不是去華府參加宴席,據說出事了!”
“出事,出什麽事?”徐靈芸揉著眼,慢騰騰地坐起身,腦子還是一團漿糊,沒完全清醒。
春英張羅著打水給她擦了臉,徐靈芸才慢慢清醒,便給她梳頭,笑眯眯地道:“姑娘沒看見,剛才金夫人急衝衝把金小姐帶回蕭府來,一張臉都哭花了,好不狼狽。”
徐靈芸直覺事情有些不對,示意春英先去關門,小聲問道:“金小姐去華府,跟華夫人鬧起來了?”
“哪裏的事,不過是新來的丫鬟說是不小心打翻了茶杯,弄濕了金小姐的衣裙。沒辦法,新娘子餘姑娘跟金小姐身形差不多,隻好先送了新裁的衣裳給金小姐替換。誰知道聶公子被灌了不少酒,竟然走錯了臥室!”春英一邊梳著頭,一邊壓低聲音說著,透著一股子幸災樂禍的味道。
徐靈芸大吃一驚,聶睿羽走錯臥室,進了金琳替換衣服的房間,隻怕是看到了不該看見的。被人平白看了身子,金琳這次說什麽都不可能再進宮,連小選都不能參加。
畢竟進宮的姑娘,都是皇帝的女人,哪能失了名節?
不過餘家和華家的親事,這還沒進洞房,就鬧出這樣的醜事來,真夠倒黴的。加上外麵都是賓客,華家沒多少人,但是因為餘大師慕名而來的不少,隻怕都聽說了這事,鬧了好大一場笑話!
春英還道:“府外的人都說,聶公子就是好福氣,剛娶了餘大師的獨生女,轉眼還沒洞房,又抱來另一個美人兒。”
徐靈芸挑了挑眉,不知道餘雅晴知道後,會怎麽處置金琳?
金夫人急得跳腳,送金琳回來,這個女兒就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裏,不停地哭著,哭得她心都要碎了。
尤其想到金琳大好的前程,就被那個姓聶的男人毀了,金夫人心肝都跟著疼了。
如今她急得跟熱窩上的螞蟻,也拿不準主意,隻好讓丫鬟小心盯著,自己則是去大太太那裏討主意。
誰知大太太那裏來了個稀客,正是剛進門的平妻阮婉。
“金夫人來了?”阮婉得體地笑著,新婚幾天,還穿著大紅的衣袍,顯得年輕的臉頰嬌豔絕美,相比身邊坐著的大太太,即便保養再好,依舊比不上她的年輕,倒是顯得同樣暗紅衣裙的大太太有些老氣了。
大太太有一搭沒一搭地跟阮婉寒暄,聽金嬤嬤說起府外的鬧騰,正頭疼著,阮婉就找來了,還東拉西扯的,就不直奔主題,不由有些心煩。
如今見著金夫人,就明白金琳的事隻怕是真的了。
金夫人對阮婉也沒什麽好臉色,但是想到這女人身後的宇王爺,才不得不擠出一點笑容道:“大夫人也在?”
“是,剛進府沒幾天,跟姐姐討教討教呢。”阮婉打著美人扇,笑吟吟的,眉眼一掃,便道:“剛剛府外傳來些對金小姐不好的傳言,我便打發人去讓他們收斂了,金夫人不會怪我多管閑事吧?”
金夫人又是窘迫又是尷尬,隻是阮婉肯出手,倒是讓金琳的名聲好一些,便感激道:“哪裏的話,多謝大夫人幫忙了。”
“那就好,看來金夫人跟姐姐有話要說,我就不打擾了。”阮婉帶著丫鬟施施然走了,仿佛真的隻是來看看大太太一般。
倒是大太太心裏跟明鏡似的,這阮婉,其實是故意告訴金夫人,她出手幫忙了吧。反而是自己這個做妯娌的,還落後了一步,麵色便有些不好了。
“妹妹,琳兒在房間哭得厲害,我真擔心她做傻事啊!”金夫人愁容滿麵,實在沒想到,原本打算跟聶夫人攀上交情,好讓自家夫君能沾餘大師的光,到頭來卻把女兒搭進去了:“如今可怎麽才好?悠悠之口堵不上,進宮是不可能了,琳兒再嫁人名聲也不好了!”
“大嫂莫急,先坐下來喝口茶靜靜心。”金嬤嬤送上溫茶,又守在門口了。大太太這才沉吟片刻,不慌不忙地道:“那聶公子是怎麽說的?”
金夫人憤憤不平道:“出了這樣的事,他除了說自己醉了誤闖進去,還能說什麽,自然要負起責來。”
“大嫂是想讓琳兒進去做妾嗎?”大太太眯起眼,淡淡打斷她道。
金夫人驚得站起身,恨恨道:“我家的琳兒怎麽可能做別人家的妾,姓聶的敢這樣,我就算豁出去也要告到皇帝麵前,讓他身敗名裂!”
大太太一聽,倒是笑了:“那為今之計,隻有讓那聶公子用八人大轎把琳兒娶回去做平妻了。”
金夫人說得好聽,心裏還有沒有多少底氣。畢竟餘雅晴是餘大師的獨女,金琳在她心裏再好,卻是一個小官的女兒,哪裏是能比得上,甚至平起平坐?
“妹妹覺得,該怎麽做?琳兒再好,若是聶太太不願意,告道餘大師的跟前,那……”
大太太就知道,金夫人說得大聲,其實壓根沒主意,別說告到皇帝跟前,怕是連餘大師的麵都不敢見了:“大嫂莫要擔心,宴席上的賓客都看得清清楚楚,聶公子哪裏能賴得掉?一個好人家的姑娘,就這麽毀了,還是準備參加小選的,聶公子若是不負責,以後仕途必定要受損的。”
“對,妹妹說得極是。聶公子再怎樣,也不能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聶太太再厲害的身份,還不是該三從四德,聽從聶公子的決定?”金夫人越想越是心安,便眉開眼笑道:“這事少不得讓妹妹操持一番,你知道我們在此,隻有妹妹能依靠了。”
大太太卻睨了她一眼,歎氣道:“大嫂,我有話不得不說,琳兒姓金,哪裏能從蕭府出嫁?”
聞言,金夫人臉色微變,冷著麵道:“妹妹什麽什麽意思,出了事便想要敢我們母女出去,好成全蕭府的名聲?”
“大嫂說得哪裏話,隻是琳兒終歸姓金,金家的姑娘哪能從別人府裏出嫁?即便是大哥在,也是這個理不是?”大太太也不惱,慢條斯理地解釋道:“事關琳兒的終生大事,大嫂是不是該寫信給大哥說一說?”
金夫人霎時蔫了,她出遠門前跟金老爺信誓坦坦,說要給琳兒嫁給最好的人,誰知到頭來,卻是金琳名聲毀了,不得不被迫嫁給聶睿羽,哪裏敢跟金老爺說?
那黎姨娘知道了,還不知道背地裏怎麽嘲笑自己呢!
光是想著,金夫人就開始腦仁疼,扶著額頭小聲道:“這事就勞煩妹妹給老爺說一聲,至於嫁妝的事,也要勞煩妹妹跟老爺商議。琳兒跟蕭家非親非故的,確實不好在蕭府出嫁,妹妹張羅一下住處,我們就盡快搬過去。”
“大嫂放心,我待會就寫信快馬加鞭送到大哥的手上。”大太太說罷,還安慰她道:“這是一場誤會,聶公子身為舉人,最近又將要做餘大師的關門弟子,前途無量,大哥聽聞,隻怕也是十分滿意這個女婿的。”
聽著她的安慰,金夫人反複思量,也覺得聶睿羽是個女婿的好人選。若是能讓金琳做平妻,跟餘雅晴平起平坐,以後她這個嶽母更是風光無限了,便滿意地笑道:“是啊,回想一下,聶公子確實人品不錯,還一個勁地給琳兒道歉,安慰哭著的她,以後也必然是個好夫婿。”
大太太心裏暗暗嘲諷,要真的是個正人君子,怎會前腳才跟徐靈芸求親,轉眼就和餘雅晴滾做一團,不得不娶了她?
如今大婚的時候,卻弄出這場鬧劇來。大白天便在婚宴上喝醉了,聶睿羽隻怕心裏還是對這場親事不痛快。
不過事到如今,大太太也懶得再提這些了。金琳都被聶睿羽看光了,不嫁給他,也就隻能削發去尼姑庵修行,可憐如花似玉的姑娘家伴青燈一輩子,倒不如嫁人了。
即便聶睿羽再不濟,也能讓妻子吃飽穿暖,不至於打罵。加上那餘雅晴瞧著便是溫婉柔弱的,不像是彪悍淩厲的人,隻怕不會苛待金琳。這日子,還能湊合著過了。
金夫人把嫁妝和交換庚帖的事直接甩給大太太了,自己做甩手掌櫃,每天就守在金琳身邊苦勸,恨不得她立刻嫁到華家去。
金琳哭得眼睛都腫了,知道她快要嫁給聶睿羽,心裏更是不情不願的。那餘姑娘瞧著軟弱是好相處又如何,自己心裏麵能配得起她的隻有蕭晗!
她每日偷偷守在遠處看蕭晗,每一次那玉樹臨風的背影都讓人沉醉。可是這一切,都讓聶睿羽毀了。
金琳怎麽也不信,華府那麽多的房間,怎麽那日偏偏聶睿羽就闖進去了?
而且守在外麵的丫鬟婆子呢,她的貼身丫鬟呢,怎會恰好全都離開了,一個也沒留,去攔著聶睿羽?
再就是,聶睿羽身邊的小廝呢,聶睿羽說是喝醉了,但是小廝沒醉,怎麽就沒帶聶睿羽去臥室,反倒亂闖到客房來了?
不管哪一種,金琳也明白,這是一場局,一場有人精心策劃的局,就是為了讓她跳進去,再沒翻身的機會!
她沒想到自己籌劃了那麽久,好不容易脫離了那個家,能夠到京城,說不準能成為蕭家的大少奶奶,到頭來居然嫁給了聶睿羽!
聶睿羽算什麽,不過是靠聶夫人的裙帶關係,這才能成為餘大師的關門弟子。中舉又如何,不過撈著一個從九品的官職,去翰林院裏做個比粗使小廝好不了多少的侍從罷了!
金琳打從心裏看不起聶睿羽,更別提嫁給他了。
金夫人卻苦口婆心地勸她道:“我的兒,你就別執拗了。聶公子一表人才,又是舉人老爺,有餘大師提攜,很快就官運亨通,你就是官家夫人了,哪裏有不好?”
金琳抹著眼淚,難過道:“娘親,你明知道我喜歡的是大表哥。聶公子再好,又哪裏有大表哥來得好?”
“傻孩子,事到如今,還提這個做什麽?你大表哥再好,也是一介商人,手裏是有錢,卻哪裏有當官的厲害?等聶公子升官了,你就能體會出好處來了。”金夫人說完,輕聲歎著氣,就怕金琳想不開。
金琳撇開臉,想到那日聶睿羽錯愕的表情,立刻轉過身尷尬的背影,就覺得不痛快。難道她就長得那麽醜,連多看一眼都不願意?
“娘親,我就是覺得聶公子不怎麽樣。大表哥好歹是靠自己,能力卓越,聶公子靠的是他新娶的夫人,裙帶關係爬上去的,哪裏會有什麽出息?以後我真是嫁過去,聶夫人說什麽是什麽,聶公子哪裏敢反駁,我不是要被欺負死了?”金琳想著又悲從中來,哭得淒涼。
金夫人見她有些鬆動,連忙道:“那聶夫人是個性子柔軟的,雖說有些年少的情誼,但是書香世家出來的,必定是細聲細氣的人兒,哪裏會攙和聶公子的事?若是我兒得了寵,聶公子捧在手心裏,那餘姑娘能說什麽?”
男人嘛,不外乎是貪新鮮。那餘雅晴不是大美人,長得也就是溫婉的小姑娘,金琳就要好看多了,必定能很快得到聶睿羽的心。隻要牢牢拿捏住老爺的心,還怕軟弱的正房太太嗎?
金琳也明白,這不是矯情的是時候。口中說著不要嫁,卻知道不嫁給聶睿羽,她就隻能削發當尼姑去了。那種平淡孤寂終生的日子,別說一生,自己隻怕一個月都要崩潰掉的。
“娘親,姑姑怎麽說?”
聽到她終於妥協了,金夫人眉開眼笑道:“放心,你家姑姑這麽疼你,嫁妝必定會辦得好好的,隻是我們得搬出蕭府了。”
“為什麽要搬走?不能從蕭府這裏出嫁嗎?”金琳急了,蕭府是她的大靠山,若是不從這裏出嫁,難不成要大老遠的回到家裏去?
有黎姨娘在爹爹耳邊吹枕邊風,以小官女兒的身份,而非蕭家大太太外甥女身份出嫁,豈不是還沒過門就被比下去?
金夫人無奈道:“蕭府再好,也不是金家。你爹爹要是在,也不會讓你從蕭府出嫁的。”
金琳頹然地癱軟在軟榻上,隻覺得欲哭無淚。
大太太一邊開始操辦金琳的嫁妝,一邊派金嬤嬤到華府跟華夫人、聶夫人商議金琳嫁過去的事。
隻是半日的功夫,金嬤嬤就黑著臉回來了,無奈地回稟道:“太太,華夫人說金小姐要嫁過去,不能為妻,隻能為妾。”
“什麽?”大太太麵露不悅,她的外甥女,一個大好的黃花閨女居然要為妾,憑什麽?
金嬤嬤實實在在地答道:“華夫人覺得金琳不守規矩,故意攆走了丫鬟,才會讓聶公子無意中闖入客房的。說是這樣的姑娘家,不能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