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離開
林嬤嬤拿著戒尺,慢吞吞道:“今兒要教的,便是行、坐、走。女子的姿態最是重要,尤其金小姐在宮中,儀態有各種需要注意的地方。既不能讓貴人覺得妖嬈堵心,也不能沒有丁點優雅讓人不喜。不管哪一種,都很可能要被貴人厭棄的。”
金琳鬱悶地盯著那把戒尺,似乎還能隱約感覺到手心的痛。雖然大太太送來最好的傷藥,一晚就消腫了,也沒留下任何傷痕,但是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深深地印在腦海中,想忘都忘不掉。
或許林嬤嬤罰她的舉動,就是為了讓金琳牢牢記住這次教訓。在這裏還是打手,在宮裏就不會那麽輕易就放過的。
金琳連忙點頭,應道:“嬤嬤,我記下了。”
林嬤嬤把戒尺一指,說道:“那麽請金小姐從這裏走到那邊,繞一圈回來。”
盛嬤嬤今兒教的也是這個,徐靈芸也慢慢走了一轉。她的儀態是華月喜教的,自然不會有什麽問題。當初為了讓徐靈芸走得好看,華月喜還狠下心來,費了不少功夫。
看著她,盛嬤嬤暗暗點頭,果真是個聰慧的。又看向金琳,不由蹙眉。其實金琳的儀態沒有任何問題,隻是在家裏的大家小姐,有著嫡女的矜持,下巴微抬,神色倨傲。這在宮中,無疑是找死的舉動。
隻可惜,進宮的人是金琳,而非徐靈芸。
要不然盛嬤嬤覺得,也就徐靈芸或許有可能從宮中全身而退,金琳實在有些難。
林嬤嬤沒好氣,直接上戒尺。沒理會金琳的辯解,讓兩個婆子壓住懲治了一番,倨傲臨下地冷冷道:“金小姐進宮是當宮女,而不是妃嬪。不管是品級低的妃嬪,還是身居高位的貴妃,也不敢擺出如此的神色來。”
金琳恨得要死,疼得大哭,臉上的妝容都花掉了,直接癱軟在地上起不來。
“算了,今兒就到這裏,都散了吧。”林嬤嬤也沒了耐性,直接扔下兩人便奔向大太太的院落。
大太太見著林嬤嬤,估摸著這會是訓導的時辰,怎麽就過來了,連忙迎了上去:“林嬤嬤這是?”
林嬤嬤也沒多寒暄,直截地告訴她說:“金小姐小選入宮的事,還請大太太勸慰一番。”
聞言,大太太不由一愣。難道以金琳的姿容,還不能進宮做宮女?
這分明是打自己的臉,她不由有些慍怒:“林嬤嬤這是何解?琳兒好歹是金家人,從小教養不輸旁人……”
“蕭太太誤會我的意思了,不是金小姐不好,隻是不適合進宮。”林嬤嬤覺得,金琳進宮就是拆她們的招牌的。若是金琳出了事,她們兩人以後在主家教導小姐們,也沒了底氣。
還不如早早讓金琳打消念頭,別連累了所有人。
大太太這回是聽明白了,不由歎氣:“琳兒我是從小看著長大的,或許有些任性,還請嬤嬤擔待些。”
林嬤嬤搖頭道:“不是我不想擔待,而是金小姐根本沒有這個心。進宮不比其他,稍有差錯就是掉腦袋的事。蕭太太也不想金小姐進宮後,沒多久就被貴人們厭棄了吧。”
大太太一怔,就見金夫人一臉怒意地進來道:“妹妹你聽聽,琳兒又被打了,這嬤嬤居然惡人先告狀,要阻礙我兒的前程!”
大太太頭疼,轉向門邊的語琴,隻見語琴為難地搖頭,顯然是阻不住金夫人闖進來:“大嫂先別生氣,林嬤嬤是宮中的老人了,她的話也很有道理……”
“什麽狗屁道理,反正我兒進宮是鐵板釘釘的事,哪是一個教養嬤嬤能左右的?”金夫人費了多少銀錢,舔著臉麵求了多少人,自是不會放過這個讓女兒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機會。
林嬤嬤起身,對大太太歉意道:“若是如此,我也無話可說,隻好有負蕭太太所托了。”
言下之意,她是不想再教金琳了。這丫頭壓根不上心,心裏麵隻想著怎麽做鳳凰。一個麻雀,卻想著不可盼的事,遲早會弄死自己,她原本好心,收了人錢財便要用心辦事。如今別人不領情,林嬤嬤就覺得沒必要繼續下去了。
大太太連忙起身,挽留道:“林嬤嬤不多作考慮一下,琳兒那邊我會多勸著一些。”
“蕭太太是好心,隻是做主的是金夫人。”林嬤嬤不由提醒她,金琳的母親是金夫人,大太太再親近,還是隔了一層,哪裏能阻止得了?
大太太也沉默下來,金夫人聽著不由得意道:“妹妹,既然林嬤嬤有更好的去處,我們又何必攔著?”
大太太鬱悶得不行,費了多少功夫請來的教養嬤嬤,幾天下來就要收拾包袱走了。她們這一走,再想請別的嬤嬤,就實在難了。
她也攔不住,林嬤嬤已經去收拾行裝了,大太太不由歎氣:“大嫂,林嬤嬤是宮中的老資曆了,是經驗豐富的女官。她們離開蕭府,隻怕找不到比兩人更是適合的教養嬤嬤了。再說,她們這一走,哪裏還有宮中的嬤嬤願意過來?”
大太太不由慶幸自己沒有女兒,要不然這樣被金夫人氣走了教養嬤嬤,女兒家的名聲鐵定是沒了,再也請不來教養嬤嬤了。
金夫人滿不在乎地道:“有錢似的鬼推磨,隻要給多點銀錢,我就不信沒有嬤嬤肯過來。”
大太太一聽,也沒轍了。宮中的嬤嬤放出來,因為沒有成親,膝下沒有子女,旁支的親戚走的走,散的散,愛些黃白之物也是為了傍身,以後老了有依靠。卻不等於,這些嬤嬤為了錢財什麽都樂意。
要是樂意的,要麽是宮中不上台麵的粗使嬤嬤,就是品德不怎麽樣的,哪裏敢養在府裏?
金夫人執意,轉身就去張羅請新的教養嬤嬤了。大太太氣不打一處來,灌了一口茶才緩了緩:“你說大嫂究竟想做什麽,好不容易給琳兒請來最好的教養嬤嬤,居然都趕走了。”
金嬤嬤安撫道:“太太,金小姐始終是金夫人的親生女兒,又如何會害她?”
大太太搖頭,歎了口氣道:“就是是疼她,還是害她,還真是不好說了。”
有時候不著邊際地寵溺和包容,誰說就不是一種毒藥,毀了一個好好的姑娘家?
“既然她打定主意,那就隨了大嫂吧。”大太太心也淡了,擺擺手道:“嬤嬤留神一下,這附近有沒小宅子,租上一個,收拾好了,讓大嫂和琳兒搬過去。”
金嬤嬤聞言,大吃一驚道:“太太要讓金夫人和金小姐搬出去?”
大太太皺眉道:“這幾天我總覺得眼皮猛跳,似乎有什麽不好的事。如今大嫂也不知道請來什麽人,琳兒小選,也不能從蕭府出去,倒不如租一個舒服的小宅子讓兩人住著好了。”
金嬤嬤斟酌著,小心翼翼地道:“太太,奴婢說句不好聽的,金夫人或許不會願意搬出去。”
“你倒是提醒我了,”大太太想到大嫂的為人,又忍不住歎氣:“你先收拾著,往後自有辦法。”
金嬤嬤應下,心裏琢磨著,要是金夫人知道了,怕是又要鬧騰一番了。
金琳聽說林嬤嬤和盛嬤嬤要離開,臉上一喜,又愁眉苦臉道:“娘親,兩位嬤嬤是姑姑特意請來的,就這樣趕走了,不是駁了姑姑的臉麵?”
金夫人無所謂地擺擺手道:“兩位嬤嬤不怎麽樣,動則就打我的心肝寶貝,哪裏是教人,分明是泄憤。而且明明教的是兩個人,怎麽被打的都是你?說沒有貓膩,誰信!難不成我的寶貝女兒,還比不上一個妾生的姑娘?”
金琳一聽,心裏也極為不忿。明明是兩個人一起訓導,最後被罰的總是她,顯然也是心有不平:“娘親說的也是,我哪裏會比不上一個不上台麵的東西!娘親再找來的教養嬤嬤,要一視同仁便好。”
“你放心,娘親自然會找比林嬤嬤更好的教養嬤嬤回來給你!”金夫人拍著胸口打包票,又問:“我的好閨女,帶來的銀票都放在那裏了?請教養嬤嬤,少不得要費銀錢。”
上京前,所有的銀票都是金琳藏好的,就是免得金夫人隨意揮霍掉了。如今被她一問,金琳遲疑起來:“娘親要多少?”
金夫人伸出一個指頭,金琳試探著問:“一百兩?”
“一百兩哪能請來教養嬤嬤,我的閨女兒莫不是給林嬤嬤給嚇傻了?”金夫人笑笑,直接道:“給我一千兩。”
金琳嚇了一跳,她們剩下的銀兩不多了,便道:“哪裏要這般多,要不我先給娘親五百兩?”
“也好,”五百零總比沒有的好,金夫人忙不迭地收下,心滿意足道:“你隻管等著,娘親這就給你請最好的嬤嬤來。”
聽著她一再保證的話,金琳心裏有些怪怪的,反而放不下心來。
徐靈芸聽聞林嬤嬤和盛嬤嬤要離開蕭府,少不得帶著禮物去送兩人。畢竟是教過幾天,很該感謝一番。
林嬤嬤看見她,不由搖頭:“徐姑娘費心了,在府裏要處處小心,聽聞新夫人不是好相處的,更該有所防備。”
盛嬤嬤頗為喜歡徐靈芸,教過幾天更喜歡她的聰慧。教養嬤嬤到處行走,最不缺的就是消息,便也叮囑道:“阮姑娘和宇王爺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輕易不要得罪了她。”
徐靈芸點頭,一一記下了,這才目送著兩人的馬車離去,心裏惋惜這麽好的嬤嬤要離開了。
春英也可惜道:“好不容易盼來的教養嬤嬤,居然沒兩天就走了。”
她看著左右無人,又小聲告訴道:“聽說金夫人要親自請別的教養嬤嬤,姑娘還去旁聽嗎?”
看著金夫人的嘴臉,春英就覺得不喜。加上這幾天受罰的隻有金琳,怕是心裏還惦記著,估計要為難徐靈芸的。
徐靈芸搖頭,她哪裏看不出金家母女的用意。既然別人有惡心,自己也不必太良善了。
她當下去了大太太的院子,低眉順眼道:“這幾天受益良多,幸得大太太的允許,讓芸兒旁聽。隻是讓嬤嬤們分心,倒是影響了金小姐的學習。”
大太太自然明白徐靈芸的意思,是不想跟著金夫人請的教養嬤嬤。也是,金夫人也不知道請來的是什麽人,在京城又沒有人脈和根基,肯定比不上林嬤嬤和盛嬤嬤,旁聽就沒什麽意義了,便點頭允了:“也好,你家娘親身子重,你多陪陪她也好。”
“謝大太太,”徐靈芸鬆了口氣,她就怕大太太不鬆口,得罪了金夫人,處於被動挨打的局麵。
春英偷聽了一點,也跟著拍拍胸口放心了。
隻是徐靈芸剛出來,就碰見來請安的阮姨娘。
這陣子阮姨娘在院子裏照顧蕭昭,神色憔悴了不少,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看見徐靈芸,阮姨娘沒好氣道:“喲,我們的徐姑娘真是大本事,把大太太請來的兩個教養嬤嬤都給氣走了,這是趕來給大太太請罪了?”
徐靈芸抿了抿唇,答道:“阮姨娘哪裏的話,不過是嬤嬤們另行高就罷了。”
阮姨娘壓根就不信,好好的教養嬤嬤,沒兩天就跑了。金琳打小就是嫡出小姐,規矩哪裏會壞到哪裏去,必定是這個徐靈芸沒學好,把嬤嬤們氣跑了:“聽說金夫人去另外請教養嬤嬤了,徐姑娘別再攙和進去才好,沒得壞了金小姐的好事。”
徐靈芸點頭,笑道:“這是自然,哪能耽誤了金小姐?”
見她如此乖巧地應下,阮姨娘奇怪地端詳了徐靈芸一眼,這丫頭莫不是給刺激狠了,怎會如此輕巧就答應了?
“對了,離昭兒遠一點,我可不想他沾了邪氣,沒得跟著倒黴。”阮姨娘斜眼瞥向她,這邪氣是誰,隻差明明白白地指出了。
徐靈芸略略挑眉,微微笑開了:“二少爺必有後福,阮姨娘隻管放心便是了。”
阮姨娘沒念太多書,也明白“必有後福”前麵是一句“大難不死”,不由氣得鼻子快要歪掉了。偏偏她還找不到話來反駁,總不能說蕭昭沒有後福吧!
徐靈芸見阮姨娘漲紅著臉不語,行禮後施施然走了。她如今是明白了,越是妥協後退,對方隻會一再步步逼近,得寸進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