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芝麻

等餘雅晴一走,春英才敢開口,不高興道:“姑娘,這餘小姐真奇怪,怎麽對聶公子的婚事如此緊張?難不成,她的心上人就是聶公子?”“胡說什麽,姑娘家的名聲可不能隨便敗壞的。”徐靈芸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見春英縮著脖子,這才慢悠悠道:“餘姑娘心地不壞,就是有些過於熱心。”

說不準是話本看多了,想要撮合一對,好讓自己心裏滿足。

反正餘雅倩怎麽想是她的事,徐靈芸也管不著。

廂房裏沒有書,又不能隨意走動,實在讓人悶得慌。

還沒等徐靈芸煩悶多久,就見夏草急急忙忙地過來了:“姑娘,不好了!”

“什麽不好了?娘親怎麽了?”徐靈芸立刻坐直身,夏草不會輕易離開華月喜的身邊,難不成是華月喜出事了?

夏草喘了口氣,才開口:“二太太賞花的時候,冷不丁走了岔路,遇上了聶公子。二太太正要避退,蕭老爺便來了,一腳踹在聶公子的心窩上,這會兒大少爺請大夫上山,估計得好一會兒呢。”

“什麽?”徐靈芸聞言,急得不行。蕭老爺很少大發雷霆,隻怕聶睿羽又不知好歹說了什麽話,惹得他大怒:“夏草你來扶著我,我這就去看看。”

“姑娘的腳傷還沒好,還是叫個粗壯的婆子背過去。”夏草要不是真的急了,也不會跑過來找徐靈芸。華月喜被蕭老爺帶進廂房後,便再也沒出來,她實在很擔心華月喜會被蕭老爺遷怒。

“沒事,這點小傷不算你啥米。”徐靈芸硬是要下榻,雙腳一碰地,便疼得直抽氣。要不是夏草小心扶著,早就摔了。

“姑娘,我來扶你……”春英也急著下榻,一踩在地上,疼得眼淚都出來了,雙腿一軟就摔著起不來。

“這是怎麽了?”端硯推開半掩的門,見春英趴在地上,急忙去扶。“大少爺……”夏草眼尖,瞥見門外的蕭晗,想要行禮,卻又怕摔著徐靈芸,急得一頭汗。

“亂跑什麽,聶公子的傷不要緊,大夫已經上山來了。”蕭晗淡淡答道,直接上前打橫抱起徐靈芸。

徐靈芸身子不穩,連忙雙臂圈在他的脖子上,皺眉道:“聶公子到底是怎麽回事,如何會衝撞了二太太?”

“誰知道呢,寺廟特地把桃花林隔開兩邊,讓女眷鬆快一些,不知怎的那聶公子就跑到女眷這邊來了。”端硯扶著春英上了榻,撇嘴道。他才不相信巧合的話,說聶睿羽沒預謀才怪!

徐靈芸擔心道:“那二太太有沒嚇著了?蕭老爺怎麽又如此震怒?聽夏草說的,莫不是林子太暗沒看清,這才踹了聶公子的心窩一下?”

怎麽瞧著,都像是蕭老爺沒認出聶睿羽,見著外男跑到華月喜的跟前,獨占欲發作,便一腳踹了那男子。誰知道踹完,才發現那是聶睿羽。蕭晗徑直抱著她走出去,嚇了徐靈芸好大一跳:“大少爺,這不妥當。”

在蕭府裏沒什麽,下人被管束著也不會往外說。但這裏可是敬和山,到處都是賞花的人,被誰看見了都難以說清楚。

她掙紮著要下地,被蕭晗輕輕拍了一下臀部,徐靈芸立刻僵直著身子不敢動了。

“徐姑娘不必擔心,剛才的事鬧得有點大,寺廟怕再次發生,便提早關了桃花林,請客人都走了。”端硯知道自家少爺肯定不會解釋,笑眯眯地說道。

“那是說,整個桃花林空無一人,讓我們獨賞了?”春英躍躍欲試,可惜下地的疼痛還沒消散,她為難地皺起眉頭。

“你啊,還是好生在房裏歇著,等明兒大好了再去賞花也是一樣的。”夏草柔聲勸著,又問端硯:“二太太那邊,蕭老爺會不會……”

端硯知道她急著趕來,就是想請徐靈芸去息事寧人,便安撫道:“放心,老爺為難誰,也不舍得為難二太太的。”

不過這裏是佛門清靜之地,估計蕭老爺很快便要呆不住了,急著帶二太太回府去了吧。

難得出門賞花,倒是讓一個聶睿羽給壞了心情,著實晦氣!

夏草這才鬆口氣,再抬頭,哪裏還能看見蕭晗和徐靈芸的身影,不由一怔,漸漸又笑了。

蕭晗抱著徐靈芸,輕輕鬆鬆地便進了桃花林。

漫天的粉色花海,迷了徐靈芸的雙眼,她忍不住讚歎道:“真美……”緩緩走近,粉色的花瓣一片一片落下。

徐靈芸伸出手,瞧見掌心裏落下的一小片粉色花瓣,笑眯了眼:“這些花瓣都收起來,或許能嚐試做做花茶的。”

說完,她有些不好意思,難得的美景,自己倒是鑽錢窟窿裏,實在是大煞風景。

蕭晗一聽,低低笑出聲來:“蓮花茶明兒便會放在鋪子裏,不用擔心賣不掉,隻管擔心不夠賣。不必急著搗鼓新花茶,先好好歇一歇。”

“嗯,”徐靈芸揚起臉笑了笑,瞥見落英繽紛,猶如被花兒圍繞一般,沁人心沛的香氣也讓她心都要醉了。

“喜歡的話,在蕭府種下一小片桃花樹,來年就能開花了。”蕭晗也仰起頭,看著花瓣落下,便提議道。

徐靈芸搖頭:“把桃花樹種在家裏,隻得給幾個人欣賞,沒得浪費了它盛開時最美好姿態。”

在寺廟裏,每年京城裏的人都能到這裏賞花。美麗的花海,不管貧賤還是富貴之人,都能留下美好的回憶,多好……

她搖搖頭,在這麽漂亮的地方,若是感傷了,倒是浪費了這處美景:“再漂亮,沒有懂得欣賞的人,也是浪費了。”蕭晗低頭看著懷裏人,輕輕說道。

“這倒是,千裏馬少了伯仲,也沒人能真正賞識。”徐靈芸瞧著這片桃花林,止不住笑了:“所以我一瞧見,就想著把最新鮮的花兒都采下來泡茶,好賣些錢,將荷包塞得滿滿的。”

貪財的人不少,但是貪得跟她這般坦**又直白的人倒是不多。

蕭晗笑笑道:“三個月後的幹股,保管你會滿意,不用以後瞧見花兒都像要揪下來泡茶。”

徐靈芸發覺,蕭晗單獨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不但話多了,笑容多了,還懂得開玩笑了,這倒是一件好事。是不是說,跟自己在一起的時候,讓蕭晗更輕鬆了?

她明白蕭府一大家子,生意做得大,肩頭的負擔就越重。蕭大少如此麵冷,誰又說不是被逼出來的?

作為商人,喜形於色最是忌諱。表情都擺在臉上,隻怕要被對方鑽空子。整天笑嘻嘻的,既不能讓貨商信服,又不能震住那些精明的管事。到頭來,蕭晗除了擺出一張冷冰冰的臉,還能如何?

徐靈芸記得剛到蕭府時,蕭大少已經十三了。臉上便比常人要少些表情,隻是眼神要更生動一些,能察覺出些許的不同來。

如今連最懂得察言觀色的徐靈芸,也看不出蕭晗內心的想法了。

這些年來,蕭大少手上的生意做得越大,表情就越少,更加的身高莫測,震懾住了那些看輕他的老生意人。

一陣風吹來,徐靈芸眼睛一疼,難受得伸手捂住。

“別動,”蕭晗見她被東西入了眼,低聲說著,拿開了徐靈芸的手。隻見她右邊眼睛紅紅的,淚珠掛在睫毛上,一顫一顫的好不可憐,低頭對著那隻通紅的眼睛輕輕吹了吹氣:“有好些嗎?”

徐靈芸眨巴著眼,淚珠沿著臉頰滑落,勉強能睜開一點,不想再麻煩蕭晗,便笑道:“沒事的,等會兒就好。”

蕭晗突然伸出手,接住她臉頰滑落的淚珠兒,隻覺一股滾燙落在掌心裏,便用指尖輕柔地拭去。

與他有力的手臂不同,極致溫柔的動作,讓徐靈芸有一種被人疼惜的感覺,不由心裏自嘲,她聽著春英念叨得多了,居然也以為蕭晗對自己有不一樣的情愫,緩緩低下了頭。

“徐姑娘?”一道女聲怯生生地響起,徐靈芸臉色微變,有些詫異桃花林裏居然有人,又是從什麽時候就在這裏的?

等她回過頭,才發現那人是餘雅晴。

“餘姑娘沒下山去?”寺廟裏的人都把客人送走了,沒想到餘雅倩還在。徐靈芸忽然想起,聶睿羽還在廂房裏讓大夫看傷,餘雅晴怕是不敢輕易離開,守著他:“聶公子好些了嗎?”

“好些了,蕭老爺這一腳沒用上內力,隻是皮外傷。幸好蕭大少請來的大夫醫術高明,又來得及時,不然聶師兄得活活痛暈過去的。”餘雅晴雙頰含羞,濕漉漉的一雙眼偷偷瞥向蕭晗,雙頰漸漸紅了,猶如桃花般豔麗動人。

徐靈芸一瞧,才明白餘雅晴是真看上了蕭大少。可是餘雅晴已經定親了,大太太必定是不會讓一個定過親的姑娘家做蕭家的大媳婦的。

畢竟餘雅晴要嫁過來,必定是要悔婚的。到時候餘家的名聲不好,出爾反爾,背信承諾的家族,沒得連累了蕭家。

不過餘雅晴的神色,倒是讓徐靈芸哭笑不得。要是關心聶睿羽,就該痛恨蕭老爺出手傷人,居然對蕭晗如此和顏悅色,可見聶睿羽的傷勢確實不重,她又醉翁之意不在酒。

餘雅晴遠遠見著那令人心醉的蔚藍衣袍,便悄悄整理好衣裙發釵,在湖邊仔細打量了一番,直到妥當了,才以自己最優雅的姿態嫋嫋而來。果不其然,見到了蕭晗,以及……徐靈芸。

走上前來,她才發現徐靈芸和蕭晗的兩張臉離得極近。剛剛蕭晗還溫柔地替徐靈芸拭去臉上的淚珠兒,目光的憐惜讓自己不由心動。

餘雅晴驟然變了臉色,忽然間似乎回過神來,領悟到這兩人彼此之間的關係。難怪徐靈芸會拒絕聶師兄,有蕭大少這樣家財萬貫又溫柔俊美的郎君在跟前,哪裏還會看上一個舉人老爺?

她僵著臉,又瞄見徐靈芸裙擺下隱約露出的小腳綁著白布,連鞋子都沒穿,更是心裏懊惱。

以前見這個徐姑娘是個識大體的,才會撮合她和聶師兄在一塊,沒想到居然是不知廉恥的,在外男跟前,竟然連鞋襪都不穿,這是在公然勾引蕭大少?

這還是在外麵,那麽在蕭府裏,徐靈芸得有多**?

餘雅晴越想越不是滋味,覺得自家的師兄被徐靈芸乖巧的外表騙了,其實她不過是一個貪慕虛榮,又工於心計的姑娘!

徐靈芸瞧見餘雅晴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就知道她必定是誤會了。

難道要急著撇清和蕭晗的關係,好讓餘雅晴放心,自己並非是不受規矩的姑娘家?

這又何必呢?

不說清者自清,解釋的話,相信她的人無需多說,不相信的人實在是多說無益!

思及此,徐靈芸便低頭沉默下來,又偷偷看了言身邊的蕭晗。

蕭晗神色淡然,仿佛看不見餘雅晴一樣,一手扶著徐靈芸,讓她穩穩地坐在胳膊粗的桃樹枝椏上。

餘雅晴還以為自己撞破了這兩人的事,會讓徐靈芸驚慌失措,急著解釋撇清,如今竟然一聲不吭,這是默認了,又或是認為她奈何不了兩人?她隻覺胸口憋著一團火,燒得自己難受極了:“徐姑娘,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好的,沒想到你竟然……你以為所有事,真的能如你所願嗎?”“我從來沒這樣覺得,眼見不一定屬實,餘姑娘是誤會了。”徐靈芸轉過頭來,不得不開口。要不然這餘雅晴做事從來隻憑著一股子的衝動和熱情,到頭來吃虧的還是自己。

“誤會?我倒是沒看出什麽誤會來!這還是大白天的,兩人單獨在桃園裏私會,你以為蕭府的大太太知道後,會是什麽反應?”餘雅晴腦瓜子一轉,張口便道:“今兒你走著上來,蕭家連轎子都不給你準備,徐姑娘還不知道蕭府的人有多討厭你嗎?還癡心妄想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讀書人就是厲害,出口成章。

“餘姑娘相岔了,到廟裏祈福,必定要心誠,我才會婉拒了蕭府的軟轎,特地從山腳一步步走上來的。不過是嬌生慣養的,到底是傷了腿腳罷了。”徐靈芸在蕭老爺麵前裝可憐,好震住惹麻煩的阮姨娘,不等於在外人麵前,她要抹黑蕭家。

餘雅晴漲紅著臉,一時間找不出話來反駁。徐靈芸心誠祈福走上山,誰也不能說她的不是,傷了腳隻能說她確實是虔誠的。蕭家厭惡她,不給她雇轎子的事不過是自己的猜測,不過嚇唬一下徐靈芸。

如今徐靈芸一臉鎮定地不接茬,餘雅晴也詞窮了,憤恨道:“反正,你好自為之。別丟了西瓜,去撿芝麻!”

餘雅晴跺了跺腳,又偷偷瞄向蕭晗,卻見他一眼都吝嗇給自己,不由眼圈一紅,轉身跑遠了。

徐靈芸聽得納悶,餘雅晴的意思是,聶睿羽是西瓜,蕭晗是芝麻了?想到這裏,她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比喻實在是……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