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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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了這個故事，薄樰把目光從那扇玻璃窗上收回來，麵無表情地抓了抓她那其實已經沒救了的小卷毛，準備往外走。
“你知道他為什麽去找你？”程天生跟在她身後問。
“他大概沒想到潘莉會自殺，去堵我是想去見潘莉最後一麵，”薄樰的聲音低了下去，“但我想，潘莉並不想見到這樣的他。”
“為什麽這麽說？”
“哀莫大於心死。”
“小姑娘家家的，知道什麽心死不心死的。”
“……”
因為馬超突然“死而複生”，那筆被兩家人爭來爭去的保險金完全失效，隻能作廢。
潘父潘母見這麽一大塊香餑餑打了水漂，連每個月能固定給他們打錢的養女都死了，不知道聽了誰的主意，非要對馬超進行起訴和索賠。
保險公司那邊又因為騙保的事還在扯皮，兩邊像比賽似的，一個接一個的報警。
大周末的又要加班，警花擺著張臭臉把戴著手銬的馬超往前一推，然後不情不願地說：“他想去見死者最後一麵。”
薄樰點點頭：“那我帶他進去。”
程天生聳聳肩：“既然警察叔叔出麵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就好像誰邀請他留下來了似的，薄樰嘴角一抽，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地往外吐：“我謝謝你啊。”
“不用跟哥哥客氣，哥哥會給你機會報恩的！”程天生摸摸她的頭，然後在她奓毛之前飛快把手收回來，笑著轉身離開。
嚴格來說，潘莉其實算不上漂亮，但她總是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的。
在馬超的記憶裏，好像沒有見過潘莉化妝。
但潘莉從樓上摔下去之後的臉實在太慘不忍睹，薄樰花了好些時間和工夫才勉強把她麵部凹陷下去的部位盡量恢複一些，最後還得再搭配上一些特殊化妝品的輔助，才能令她看上去不那麽可怖。
這樣濃妝躺著的潘莉對馬超來說非常陌生，他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手銬被拉扯，發出刺耳的響聲。
“是不是覺得很陌生？”薄樰往前走了兩步，“她活著的時候沒有這樣化過妝？”
“莉莉……莉莉舍不得花錢買化妝品。”
“即便舍得，這麽關鍵的時候也不能化了，”薄樰輕笑了一聲，“她跳下來的時候已經懷孕三個月了，你知道嗎？”
馬超整個人都僵住了。
“看來你不知道，”薄樰麵無表情地說，“你又知道些什麽呢。”
“她……她從沒告訴過我……”
“所以她當時是得有多絕望呐。”薄樰說完，再也不等他的回應，轉身走了出去。
許久之後，裏麵才響起極度哽咽和壓抑的哭聲。
誰都沒料到這個案子最後的真相竟然是這樣，警花對馬超的做法非常不齒，同時也為潘莉感到惋惜，然而生命隻有一次，誰都沒有從頭再來的機會。
薄樰最後在交接給警方的材料上簽下名字之後，警花感慨地說了一句：“恭喜恭喜啊，終於結案了，我們都不用加班了！”
這個世界上任何事都可能發生在任何人身上，即便當事人在當下遭受了怎樣的痛苦，在她選擇結束自己生命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成為別人眼中的一個“事件”。
無論多麽令人唏噓的結局，隻要有了結局，都會成為別人不用再繼續加班的一個值得“恭喜”的理由。
這個案子給薄樰的衝擊很大，再加上三餐總是沒辦法及時吃，她身體和精神狀態都不大好。
恍恍惚惚地從派出所出來之後，薄樰迎頭碰上了個小姑娘，怎麽看怎麽像她曾經修複過的臉，大概是因為接二連三，那種第一次見到馬元時候的恐懼感沒有那麽強烈了。
薄樰大著膽子再定睛一看，好像又不太像了。
“我真是……神經兮兮的。”
薄樰自嘲地笑了笑，原本還想再跟上去確認一遍，但小姑娘已經跳上了公交車，再也追不到了。
這樣下去不行，薄樰知道自己的狀態不太對，於是自覺主動地去約了吳羽的時間。
吳羽一直覺得她屬於精神壓力太大，之前已經給她加了幾次藥，但是明顯並沒有什麽效果，最後隻好勸她：“我覺得這種情況已經不僅僅是心理上的問題，建議你去醫院看看。”
由於最近幾次出入醫院，護士與她並不見外，拿到檢測結果以後，揚起病曆一一數給她聽。
“貧血！小小年紀就貧血了！而且你還有很嚴重的胃病！這個不好好養著是要落下病根的！”
“誰要好好養著？”一個男聲從她背後響起。
薄樰暗叫一聲“不好”，果然下一秒程天生的腦袋就探了出來。
他儼然已經是醫院的常客，醫生護士都跟他熟得很，薄樰警惕地問：“你怎麽來了？”
小護士搶著告訴薄樰，“生哥資助了一個有心髒病的小孩，學費醫藥費都包了，他經常過來看孩子。”
薄樰有些意外地看了程天生一眼，剛好他臉色平靜，沒有什麽扭曲的表情。
程天生這個人，欠揍的小表情一大堆，生動得常常讓薄樰忘記最初對他的熟悉感，可之前被忽略掉的這種感覺，被這一眼又給帶了回來。
他的眼神令薄樰心跳一滯。這個人……她究竟是在哪兒見過他呢？
“這麽看著我幹什麽？”程天生誇張地捂住自己的胸口，“該不會是突然愛上我了吧？”
小護士罵了他一聲，就把他往外推，他這才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一朵玫瑰花，突然遞到了薄樰麵前。
“我說，”他笑起來時連帶著臉上那道疤都跟著柔和了不少，“難得見到你現在這樣，想不到素顏還挺能打。”
薄樰愣了愣，然後就聽到他繼續說了一句：“你這行活兒幹的，死人都能化得跟活人似的，自己還喘著氣呢，每天化完妝出來怎麽都死氣沉沉的……”
程天生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迎麵扔過來的枕頭砸中。
“呀！”小護士驚呼一聲，“我剛換的枕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