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重返社會
張勝九穿過一道幽暗的走廊，走廊裏彌漫著潮濕的味道，但他的鼻子已經感覺不到。這些年暗無天日的生活，讓他的五官已經退化。
走廊的出口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庭院，庭院上方是鋼鐵的架子，橫豎之間，把大部分陽光都遮擋住。四周是布滿鐵絲網的高牆，鐵絲網並不是簡單的一串串鐵線圈，上麵每隔一段還布設著一個圓圓的金屬球，外表無比光滑，像是某種傳感器。高牆的四個角各自運行著一個攝像頭，閃著微微的藍光。即將要離開這裏，他突然覺得有點兒留戀，於是在院子裏多站了一會兒，環視四周，把每一個細節都記在腦海裏。
“快點！不想走了是嗎？”一個粗暴的聲音吼道。
張勝九這才緩過神來，在半推搡之中，再次穿過庭院，從一扇打開的鐵門中鑽了出去。門的高度並不低，完全可以讓他輕鬆通過，但他還是下意識的低著頭，弓身而過。
外麵是一個全新的世界，一個他已經離開了五年的世界。刺眼的陽光毫無顧忌的炙烤著他，讓他睜不開眼。
“張總！”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叫住了他。
張勝九眯著眼睛，看到一個歪戴著眼鏡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戴明岐。
他差點沒認出來，有一絲吃驚，又有一絲欣慰。
”我早就不是張總了......“張勝九自嘲道。
”不，不，公司還等著您回來呢。“
”哦？公司還在嗎？“
”在，在，這些年雖然比較辛苦，但大家還是熬過來了。現在，大家都知道您提前三年出來，全部都高興得不得了！“
”提前三年？現在是哪一年？“
”2030年。“
”哦......五年，五年就那樣過去了......“張勝九喃喃自語。
五年前，巔峰號飛船在地球腦震**事故中失事，船毀人亡，巔峰集團創始人劉基業也喪身。巔峰集團對他和星際覓航公司開展了瘋狂的報複。不知道通過什麽方式，巔峰集團找到了巔峰號飛船的黑匣子並從中提取了一段飛行員在失事前的錄音，證明巔峰號失事的原因並不是不可抗力，而是飛行員缺乏責任心，在最後關頭放棄了操作，換言之，不是天災，而是人禍。因此，他們對張勝九和星際覓航公司提起了刑事訴訟。
”試問，在飛船還有挽救餘地的情況下，巔峰號飛行員卻放棄了行動，隻顧著咒罵，讓整船人的生命都陷於危險之中，其中也包括我們敬重的創始人劉基業先生，這樣的行為是不是構成了故意殺人罪？作為飛行員的雇傭方，星際覓航是不是應該承擔賠償責任？作為星際覓航的所有人，張勝九是否應當承擔刑事責任？“法庭上，巔峰集團的律師在展示了黑匣子錄音，並且邀請航天局和民航局的專家就飛船設計進行解讀之後，振振有詞的發問。
張勝九和林均盯著巔峰集團的律師，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們在收到巔峰集團寄來的那段黑匣子錄音時，便知道這一天一定會到來。
“如果劉基業先生不在事故中喪生，我們一切都好談，但是，自從他喪身以來，我們巔峰集團受到的衝擊和影響遠非大家所能夠想象。我們是一家上市企業，股票跌去了近20%，光這一筆經濟損失，就將近500億元人民幣，這是什麽概念？已經可以把你們星際覓航收購了吧。其它的經濟損失，我這裏就不再列舉。除此之外，精神層麵上的損失更是難以估量，劉基業先生可以說是我們全體員工心中的神！“見張勝九沒有吭聲，對方律師繼續侃侃而談。
這次庭審基本上沒有經過太多的抗辯，張勝九聘請的律師們全無當時準備對抗劉基業家屬時的那種摩拳擦掌的氣勢，被巔峰集團全麵壓製。畢竟，劉基業再有錢，也隻是一個個體，而巔峰集團可是市值近3000億人民幣的巨無霸。
最讓張勝九難堪的，是巔峰集團竟然掌握了他當時給吳止戈電話的錄音！
”法官先生，剛才這段錄音是我們通過法院的程序，向運營商獲得的。大家應該聽得很清楚，如果張勝九心中沒有鬼，為什麽要通過他的個人關係去尋找黑匣子呢？要知道，按照正常的事故處理流程，航天局和民航局一定會組織聯合團隊去搜尋的。想提前拿到黑匣子，肯定有其它目的，而現在我們聽完黑匣子的錄音，這個目的難道還不夠明顯嗎？所以，我們認為，張勝九作為星際覓航公司的所有人，不但涉嫌故意殺人，還試圖逃避責罰，罪加一等。“
當時，張勝九完全沒有了防禦的力量，癱在椅子上。他死活都想不出來，自己的電話是怎麽被監聽的。
最後，法庭的判決是：星際覓航向巔峰集團賠償人民幣2億元精神損失費，張勝九則判處有期徒刑8年，即刻執行。
此後的時間便過得飛快，在監獄裏，張勝九徹底放棄了所有的希望，斷掉了一切念想，如同行屍走肉般的把每一天都當成負擔，每過一天，就從肩膀上卸下一天的重量。
他謝絕了所有的探視，完全自絕於外界。
現在，他看到了戴明岐，這個五年前的半夜裏第一時間向自己報告巔峰號飛船出事的運營副總。
他原以為，自己鋃鐺入獄，公司又被罰了巨額賠款，大家肯定都散了，星際覓航也將不複存在。沒想到，戴明岐竟然還在，而且，聽上去，公司也還在。
他在戴明岐的陪伴下，慢慢的走到對麵一處停車場，上了戴明岐的車。
“你們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一上車，張勝九便忍不住問道。
“巔峰號雖然沒了，不還有淩霄號嘛，經過巔峰號的鍛煉，漢江對淩霄號進行了一些小小的改進，舒適性提高不少，成本卻沒怎麽增加。不過，因為巔峰號這事，淩霄號趴地上趴了兩年，到2027年才重新進入太空，那兩年是真難，好些員工離職。”
“真是難為你們，為什麽不幹脆解散，把錢分了算了？為什麽非要等我？”
“巔峰集團總說劉基業是他們的神，您也是我們星際覓航的主心骨啊！我們都是在創業初始就一起幹的，哪能碰到這點事情就鳥獸散呢？我們是真心相信太空旅遊的未來，不僅僅是為了賺錢。更何況，巔峰集團欺人太甚，我們必須要幹出點名堂，讓他們瞧瞧！“
張勝九轉過頭，驚奇的看著戴明岐。
很長一段時間，他都認為戴明岐作為運營副總，沉穩有餘，魄力不足，很多時候有些束手束腳，不知道是缺乏自信，還是自己管理風格的原因，沒想到，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了。
”真是多虧你，多虧大家了。“他萬分感慨的說。
”不，還要多虧您那個朋友，叫吳止戈的，好像是拂塵科技的老板。“
”啊？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