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學術分歧的背後
”對啊，我們不免就聊到了爸......“司博調整了一下自己立刻泛起來的情緒：”他說他聽說過爸的事情。而且，他也很多年沒見過父母了，跟我們多像。“
”他的父母也失蹤了？“
”不，他的父母外出打工就一直沒回去，說是這麽多年隻是在考大學之前給他寫過一封信。“
”哦......“吳止戈像是鬆了一口氣。
”那真是可憐的孩子，從大山裏出來不容易，還跟父母長期見不上麵，唉。“邵芸在旁邊有些傷感。
”媽，你能不要偷聽我們說話嗎？“司博抗議。
”你們說話那麽大聲，還怪我？“
”好，好，是我們不對。“司博衝母親擠了擠眼，然後接著對吳止戈說：”就是因為這樣，我還跟他約好，盡快找個假期一起去一趟。“
”去那兒幹嘛？我和媽又不是沒去過，都這麽多年了，你還要長途跋涉去啊？“吳止戈不以為然。
”這次不一樣，他跟我說了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有些新的線索，我冥冥中感覺如果再去一次，會有一些收獲。“
”可是，你這麽忙，如果今天不是我回來，估計你都不會回家看媽，而是繼續在學校宿舍呆著吧。“
“咳，咳。”邵芸故意咳了兩聲，像是在抗議。
”哥，聽上去你不太想讓我去？“司博沒有理會母親的抗議。
”不是，我當然也想找到爸，無比的想。但我剛才說過了，已經過了這麽多年，你不覺得希望非常渺茫嗎？何必再耽誤那時間？“
”理智上我同意你，找到爸是個小概率事件，但情感上，我接受不了自己一次都不去就認命爸失蹤這個事情。“司博很堅決。他原本還想補充一句：”你的親生父母失蹤了這麽多年，難道你一點都不想念嗎？不想回去找找看看？“
但他深知，這個話題一定是吳止戈的禁區，便忍住沒說。
這時，司博的電話響了。他一看，是張勝九，便連忙接了起來。
”勝九啊，什麽事？“
”司博，我跟你說，我下個月估計能有點空，幾門專業課都上完考完了，但假期又還沒到，我想，如果我找輔導員請假，回去個把星期，估計是沒問題的，你可以嗎？“
”好啊！具體是幾號？“司博幾乎要跳起來。
”還沒定，估計就在上旬，你等我消息。“
”沒問題！“
掛掉電話，張勝九被司博那股熱情所感染，又覺得有點兒慚愧：“都過了這麽多年，他還沒放棄尋找他爸，而我呢？父母跟失蹤了有什麽區別？隻不過比他爸多寫了一封信而已，時間還更長，我都沒有去想辦法......”
一邊想著，他一邊低頭往教學樓一樓走去。
突然，台階上迎麵走過來一個人，他定睛一看，卻是陳自湘。
“陳老師，今天沒有您的課啊？”
“你們班沒有，我就不給別人上課了嗎？”陳自湘板著個臉。
“嘿嘿，有道理，您瞧我這腦子。”
“你也知道啊，你就是有時候轉不過彎來。”陳自湘站住，然後把張勝九拉到一邊：“正好有幾分鍾時間，聊幾句？把清華的人送走之後，我們還沒聊過呢。”
“嗯，陳老師有什麽吩咐？”
“我問你，那天晚上跟清華吃飯，你的感受是什麽樣的？”
“感受？我隻是覺得大家都喝了好多酒啊。您也一樣，感覺千杯不醉的樣子，很厲害。”
“千杯不醉？那是騙鬼的！我隻是有技巧的喝而已。我跟你說，在外麵喝酒不能太實誠，得把握分寸。雖然都是兄弟院校，但也不能在他們麵前喝多不是？何況我們還是主人公。“
”那......為什麽還要喝得那麽厲害？清華那邊的人感覺喝趴了好幾個。”
“我們是主人，不把客人喝趴下幾個，說明我們沒招待好。另外，有些話，在課堂上沒法講，在學校裏也不好說，在酒桌上，趁著酒勁說出來，說的人有意，聽的人也自然懂。”
“您說的是關於太空環境保護的觀點嗎？”
“對，清華都是學術派，司空原本就是他們的精神領袖，現在失蹤之後，更增加了一層神秘和殉難色彩，讓清華的人對他的理論更加頂禮膜拜。如果我在白天的課堂上直接跟他們爭論，豈不是會傷了和氣？更何況他兒子也在呢。”
“可是，我覺得他們的理論似乎也不無道理，而且，那天聽下來，我覺得您的觀點與他們並不是涇渭分明的。”
“這我都知道。在我們這種應用學術領域，觀點很少有完全黑白的對立，很多時候都隻是同一個方向上三十度或者五十度的偏差而已。但是，我們需要警惕他們的觀點在廣泛傳播之後，被別有用心的勢力利用。”
“啊？”張勝九瞪大了眼睛。
“想不到吧？不說天上的，就說地下。環境保護重要不重要？”
“當然重要啊。”
“是啊，控製碳排放，保護環境，治理汙染，都是正確的對吧？”
“嗯。”
“可是，你知道現在放在國際政治的舞台上，環境保護已經成為了一個武器了嗎？”
“啊？”
“去年的哥本哈根氣候大會期間，西方國家就要求中國減排，降低排放量，而且要按照人均排放上限來控製。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我們的發展就被掐死了。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過的嗎？排放與經濟活動息息相關，在一個農業社會，排放是不會指數增加的，但如果我們要發展工業，發展科技，排放就勢必要增加，而且一開始在技術改進之前還可能會很大。我們也向世界承諾總量控製，但西方卻讓我們人均控製，這就不是一回事了，畢竟我們人口多。西方已經經過了幾百年的汙染，發展到現在的程度，當然可以站著說話不腰疼，可以站在道德的高地指手畫腳，這就像你們家鄰居把房子蓋得富麗堂皇，各種裝修，把裝修垃圾和汙水排放在你們家門口共同的空地上，現在你也要蓋房子了，他們就開始說，你們就住茅草房吧，不然汙染太嚴重了。你說，我們能認嗎？”
“我似乎明白您的意思了。”
“你很聰明。現在，我們把場景挪到太空，清華的觀點當然正確，但會不會又被西方國家拿過去說事呢？他們會說：你看，太空垃圾在迅速增加當中，我們要限製各個國家的發射活動，你中國人多，更要做出應有的貢獻，以後每年隻能發射5次，不然地球就會被太空垃圾包圍了。對了，這與你們頂級學府的觀點也是一致的哦。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將麵臨怎樣的輿論環境？而且，在這樣的輿論環境下，我們很可能就被迷惑，然後自我設限。“
”可是，您的觀點不免有些過於偏激。“
”勝九啊，你這是鬥爭經驗不豐富，毛主席說過：矯枉必須過正，不過正不足以矯旺。我之所以持這樣激烈的觀點，就是為了平衡清華的聲音，避免他們被一些不懷好意的人利用。我是為了最大限度的爭奪我們的太空發展權。“
”沒想到學術觀點分歧的背後還有這麽多東西......“張勝九覺得自己又有了新的認知。盡管此前陳自湘向他表達過這樣的觀點，這一次卻說得無比直接。
”好了，時間到了，去上課吧。用一句你們學過的話來總結：科學沒有國界，但科學家有他自己的祖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