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抉擇

短箭射出,牢牢的釘在了峭壁之中,阿思不顧修麟煬的憤怒,掙脫開他的懷抱,雙手卻死死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腰間長繩翻轉,她早已算好了長度,足夠她安穩落地。

一切都在她算計之中。

自那日初見慧明之後,她懂得了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道理。

葉雙被掌摑是意外,可她明知修麟煬心情不佳仍魯莽頂撞,被罰,在她算計之中。

刻意節食,連夜香佬送來的吃食都未曾吃下多少,瘦了好幾圈,惹他心疼是其一,其二,是為了長繩纏腰能不被人輕易察覺,其三,是為了那手指粗細的長繩能夠承受得住她下落的重量。

三年一度的狩獵大會,她豈會不知。

大明山的懸崖,她豈會沒有耳聞!

她故作乖巧,故作認命,故意燒了花燈,引了騷亂卻不走,就是為博取他的信任,令他能對自己有所鬆懈。

麟天弩是意外,若沒有,她也可以用匕首替代。

這身軀如此強大的力氣,足夠將匕首插入峭壁。

更何況,她還有修麟煬的內力傍身。

玄陽池不但能療傷,還能穩固內力,她一早就發現了這點,甚至還無師自通了些許輕功。

她能保證自己落下懸崖而不死!

人獵獸,還是獸獵人。

這是慧明給她的暗號。

狩獵大會定有騷亂,就算沒有,她也能製造出別的意外。

所有的一切,她全部都算計到了,因為她不能走,她隻能‘死’。

隻有‘死’了,修麟煬才不會再去想為難葉家兄妹,才不會瘋了似的找她。

她從未想過做他的妃。

她隻想要自由!

可她算計到了一切,唯獨沒有算到,他也會跳下來。

所以,準備的長繩承受不住二人的重量,斷了。

修麟煬猛一用力,再次將阿思拉入懷中,一個翻轉,他仰麵躺著,令阿思趴在他的身上。

目光如炬,他幾乎是咬著牙怒喝,“狗奴才,你最好祈禱爺就這麽死了!”

落地之前,他隻留下了這麽一句話。

就算知道她騙了他,他還是用自己的身體給她當了肉墊子。

他還是想他的狗奴才,能活著。

阿思醒來時,天色已暗。

人是在山洞裏的。

火光隱約,阿思恍惚間響起了什麽,猛地坐起,“爺!”

可坐在火堆前的,不是修麟煬。

“慧明?”

“三日前在宮中見到施主便猜到了施主想做什麽。”慧明說著,拿過一旁用葉子包裹著的野果子,遞給阿思,“淮南王還沒死。”

說罷,朝著阿思身後示意。

阿思猛地回頭,就見修麟煬正躺在自己身後,白色的衣衫染了不少髒汙,左手五指血肉模糊。

“他,怎麽樣?”

“淮南王內力深厚,施主的長繩雖斷,卻緩了力道,死不了。”

他已經替他們二人檢查過傷勢。

阿思方才鬆了口氣,拿起一顆果子咬了一口。

慧明輕笑,“眼下似乎還不是鬆口氣的時候。淮南王若是醒了,不會放過施主的。”

她騙了他,他睚眥必報。

就連最後昏迷前也警告了她,最好是祈禱他死了。

否則,生不如死的那個,一定是她!

阿思果然沒了吃東西的胃口,焦躁的看了修麟煬一眼,方才看向慧明,“和尚,你慫恿我殺人?”

“阿彌陀佛。”慧明仍是一副輕笑的模樣,“貧僧隻是說了實話。”

是阿思自己動了殺念罷了。

正如他當初一句置之死地而後生也不過是隨口一說,是阿思自個兒謀劃了這許多罷了。

阿思冷笑,“你少將自個兒摘得這般幹淨,問你,那些殺手是怎麽回事?”

他當初的一句獸獵人,分明就是指狩獵大會的殺手。

慧明看向阿思,“江湖第一暗殺組織獄血教,不知施主可有耳聞。”

阿思沒應聲,獄血的惡名,就連三歲孩童都知曉。

就聽慧明道,“貧僧幾日前入宮,曾意外瞧見了獄血的標誌。也曾幾次三番提示皇上,但皇上似乎並不知曉獄血教的事兒。”

也曾想過要明示,又擔心皇上會取消了狩獵,壞了阿思的好事兒。

又想著皇帝身旁守衛森嚴,又有修麟煬護著,應當無憂,便就這麽作罷了。

阿思眉心微沉,“是誰要暗殺皇上?”

一個殺手組織,再厲害也不過是辦那些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事兒。

慧明搖了搖頭,“貧僧不知。”

阿思深吸了一口氣,無奈的轉頭看向修麟煬。

他仍是昏迷著的,但腹部起伏平穩,應該是無大礙的。

可,他若是無大礙,有礙的可就是別人了。

“有刀嗎?”阿思問。

慧明自腰間拿了匕首來,遞給阿思。

阿思順著匕首看向慧明,仍是那張溫和輕笑的臉。

“我說你一和尚隨身帶把匕首算怎麽回事兒?阿彌陀佛,高你個鬼僧!”口中是抱怨,手卻已經將匕首接了過來。

轉頭看向修麟煬,匕首漸漸抵在在了他的喉頭。

他不死,死的就會是葉開跟葉雙。

而她,也必然會被他折磨得生不如死!

“發現你們的時候,王爺將你抱得極緊,若非王爺護著,施主如今怕是四肢具斷。”身後傳來慧明不輕不重的聲音。

阿思咬著牙回瞪他,“我不用你提醒我!”

落下之前,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甚至是每一個眼神她都記得!

她當然知道,縱使是在震怒之下,他仍將她護在懷中。

所以,她手中的匕首隻是抵住了他的喉頭。

下不了手啊……

慧明笑得人畜無害,“貧僧回京之後會將葉家兄妹領走,施主不必擔憂。”

“臭和尚,知道的挺多啊!”阿思收了匕首,藏於腰間,開始打量著眼前的和尚來。

算上今日,二人見麵的次數一隻手都數的過來,可他對她的了解,遠遠超過她的想象。

慧明並不在乎阿思的懷疑,“那日淮南王領著施主走後,皇上與貧僧說了許多與施主有關的事。”

當然,包括了葉家兄妹。

阿思翻了個白眼,“皇上這麽八卦?”

“許是深宮寂寞。”

“噗。”阿思笑出聲,“也不怕皇上知道後打死你?”

“施主不告密,就不怕。”

“哎呀,你個臭和尚,醃壞醃壞的!”

慧明的笑容之中,難得多了些調皮的勁兒,卻又很快轉為平和。

第二日一早,阿思便與慧明一塊兒將修麟煬帶出了林子。

尋了家醫館,給修麟煬治傷。

“大夫,如何?”

阿思看著大夫微蹙的眉心,隱約覺得不大妙。

之前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須,“這為公子傷勢極重,除了肩胛與手指的外傷之外,後腦也受了傷,隻怕……”

一個‘隻怕’,令阿思瞬間慌了神,“什麽意思?醒不來了?”

植物人了?

大夫一聲歎息,搖了搖頭,“在下醫術有限,還請二位另尋高明吧。”

言下之意,這人他看不好。

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縱然有內力護體也會受到不小的傷害。

這一點阿思當然明白。

可,若是修麟煬至此不醒……

“施主莫慌。”慧明在一旁寬慰道,“貧僧這就回京。”

宮內有禦醫在,定能治好修麟煬。

阿思想了想,也對,小村鎮的大夫,看個頭疼腦熱的可以,像懸崖墜落這等傷還是得靠宮裏的禦醫啊!

於是點了點頭,“有勞了。”

慧明淡笑了一聲無妨,方才離去。

阿思看著昏迷不醒的修麟煬一眼,有些懊惱的撓了撓腦袋,如若這人當真就這麽一睡不醒,她怕是得背負一輩子的歉疚!

深吸了一口氣,方才衝著大夫道,“敢問此處可有當鋪?”

“有的,出門往左第三間鋪子就是。”

阿思點了點頭,自腰間取出些碎銀子,“勞煩大夫幫我看著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大夫接過銀子,笑著點頭,阿思這才離開了醫館,將懷中的一串珍珠項鏈當了,換了銀子,給自己置辦了一身幹淨的衣物,方才重新回了醫館。

然而,令阿思沒有料到的是,方才還被大夫定性為醒不了的修麟煬,竟是醒了!

當她推門而入,就見修麟煬坐在**。

四目相對,她心口猛地便漏跳了一拍。

第一反應,自然是欣喜,他醒了,他沒事!

可第二反應,是逃。

她可不想死在修麟煬手裏。

慌忙轉身,卻聽身後一陣悶響,是重物墜地的聲音。

這家夥該不會是摔了吧?

傷得這般重,連追她都追不上了嗎?

理智告訴阿思,眼下就應該大步離去,修麟煬醒了就好,其餘的,等宮裏來了人,自然也能醫治好的!

可,她卻轉了身,往回走去。

修麟煬果然是摔了,整個人從床榻上撲了下來,這會兒正艱難的撐著身子,想要站起,卻是力不從心。

阿思一眼就看出了不對勁,忙衝了上去,對著修麟煬的雙腿一陣揉捏,“怎麽了?腿怎麽了?”

“沒感覺了。”低沉的聲音在耳邊如是說。

阿思抬頭,對上修麟煬的雙眼,震驚,惶恐,憂心……

卻見他抬手撫上她的臉頰,拇指輕輕撫過她的眉眼,眼神染著期盼與她探究,“你認得我,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