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過招

三日後。

清風閣上,修麟煬側臥於榻,微風拂麵,青絲微揚。

空氣中,染著幾分暖春的氣息,慵懶而愜意。

束風立於一旁,眼觀鼻,鼻觀心。

暗影方才才走,匯報了今日阿思的一舉一動。

不知過了多久,靜逸的閣內響起男子低沉而溫潤的聲音,“難不成,是本王冤了那狗奴才?”

這三日來,暗影每日都會匯報阿思的所作所為,事無巨細。

幫家裏幹活做事,領著侄子侄女們玩耍,就連身上所有的銀兩都分了出去。

若那狗奴才要走,豈會讓自己落得個身無分文的下場?

而眼下,那狗奴才正動身回來了。

也就是說,阿思從未起過要走的心思。

可……修麟煬仍是覺著不對勁。

他向來瞧人準得很,豈會偏偏到了那狗奴才那兒就看走了眼。

束風想了想,“阿四向來不按常理行事。”

他的話,耐人尋味。

修麟煬嘴角染上幾分冷笑,“向來?”阿思在他身邊伺候,不過短短幾日,何來的‘向來’?

看來,束風早已認識阿思。

聽著修麟煬玩味兒似的呢喃出那兩個字,束風便知曉自個兒是說錯了話了。

低垂下眼眸,再不多說一句。

可,沒過多久,暗影去而複返。

“爺,阿四失蹤了。”

暗影的語氣很緊張,就連單膝跪地的動作都有些不穩。

修麟煬一雙冷眸淡淡瞥來,“失蹤?何意?”

“屬下親眼見到阿四進了一家酒樓,但進去尋過之後,未見阿四蹤影,就連墨潭也不見了。”

暗影一邊說著,鬢角的冷汗便一路下滑,滴落。

活生生的一個人,進了酒樓,就這麽不見了。

又不會被人吃了,豈會不見?

而身為暗衛,就算對方是長了翅膀飛了,他也該第一時間發現。

可阿思就是不見了。

酒樓內外上下,他幾乎都翻遍了!

而阿思跟墨潭,就好似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修麟煬緩緩從榻上坐起,事實上,在聽到阿思失蹤後,他便已是躺不住了。

暗影的盯人功夫,是三人之中最好的,就是放眼幾國之內,都鮮有人能比他做得更好。

當初就是想著阿思狡猾才讓暗影去盯著。

沒料到,還是跟丟了。

“爺……”束風擔心暗影被罰,想要開口求情。

隻是一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暗衛未能完成主子賦予的任務,就是有罪。

依著修麟煬的脾氣,絕不會再留暗影在身邊,甚至,會賜死罪。

可這回,修麟煬卻連惱都沒惱,“起來吧,讓追風與你一起去追查那狗奴才的下落。”說話間,翩然起身,行至了圍欄處,憑欄遠眺。

嘴角,竟是隱隱掛著幾分笑意。

束風看呆了。

暗影也驚訝不已,抬頭看向修麟煬,確定他當真沒有怪罪的意思之後,方才應了聲退下。

本就靜逸的閣樓,因著少了一人,越發顯得清淨。

束風靜靜的看著修麟煬,隻見他一雙鳳眸望著遠處,卻不似以往遠眺時的那般落寞,反倒是隱隱透著些期待的意思。

棱角分明的側臉之上,笑意也是越來越濃。

終於,束風忍不住問出了口,“爺一開始便覺得,暗影看不住阿四?”

可暗影盯人的本事,連他都及不上!

所以,爺從一開始便覺著,他們比不上阿思!

修麟煬總算從遠處收回了視線,回頭看向束風,因著心情頗好,是以對束風的無禮也未曾放在心上,隻是笑意中,多少帶著輕蔑,“你們幾個,單打獨鬥,哪個是她的對手?”

短短一句話,瞬間戳中了束風的心口。

哪個是她的對手?

哪個都不是!

當日三人聯手,都足足用了四招才傷了毫無內力傍身的阿思!

若是有朝一日,阿思習得內力,就算三人聯手,怕是也得被打趴下!

所以,爺認為他們比不上阿思,是應該的。

隻是,第一次發現自己技不如人,感覺不大好。

修麟煬自然不會理會束風的情緒,興致極佳,“你說,追風暗影二人聯手,能否逮到那狗奴才?”

一個‘逮’字,透露出如今修麟煬對於阿思的逃跑,隻當做是玩鬧的心思。

束風沉眉。

原想脫口而出‘當然可以’這四個字,否則他們三人日後哪兒還有掩麵繼續在修麟煬麵前侍候?

可,細細一想,阿思身懷的本事,捉摸不透,高深莫測,別說是追風暗影,就算在加上一個他,都未必能找到阿思。

甚至……

或許連爺也不可以。

這樣的想法冒出腦海,束風情不自禁的倒抽了一口涼氣。

一個女子,何時竟在他心目中變得那般強大?

修麟煬看穿了束風的心思,嘴角的笑意有所收斂,一雙眸重新落於遠方,“束風,千萬別小瞧了她。”

她比你們想象的,都要強大。

又過了三日。

夜色微涼……

阿思躺手臂粗細的樹幹上,望著今夜皎潔的月色,卻是沒了睡意。

自從脫離了暗影的視線之後,她一路往南,離開了明陽縣,這會兒,應該是快到永安縣了。

也就是說,她早已離得京城亦或是淮南城,遠遠的了。

當初在暗影的眼皮子底下走過都沒被發現,如今便更加不會被發現了。

可……

為何離得越遠,反倒越發不安呢?

樹下,墨潭在睡夢中嗤了一聲,反倒讓阿思略微不安的心稍稍安穩了下來。

經過這幾日,墨潭可是被她訓練得越發聽話了。

便是上一秒還在入睡,下一秒便能馱著她飛奔而去。

所以,就算修麟煬來了,她也不必擔心吧?

不遠處,有溪流淌淌,清澈的溪水映照著斑駁的月光,使得這小小的樹林並不算暗。

阿思想,憑她的警覺,就算真有人來,也是能發現的吧?

如此安慰自己,倒真是放心了許多。

阿思開始為自己先前的不安感到可笑,而後閉上了眼,醞釀著睡意。

卻是突然間,淩厲之風頓起,阿思隻來得及睜開眼,脖子已是落入了冰涼的魔抓之下。

“狗奴才,讓本王好找。”

溫潤的聲音染著笑意,修麟煬花費了三日的時間才找到這狗奴才,竟有一種勝利的快感。

阿思瞪大了雙眼看著眼前的人,心髒被強烈的恐懼包裹,忘了跳動。

是……修麟煬!

她那不安的預感,果然靈驗了!

可,他是怎麽找到她的?

為了躲過暗影的盯梢,她進了酒樓之後便一直留心著暗影的氣息,在發覺暗影離開之後便尋了無人處換上了女兒裝,甚至盤了發,梳了妝。

就連墨潭,都被她藏進了一輛馬車內,悄悄帶出了城。

她刻意從暗影麵前經過都未曾被發現,而這一路來,她將自己的行蹤掩藏的極好,吃穿住行,無一留下行跡。

她潛逃的功夫,就算是在上輩子,組織也得靠著無處不在的天眼才能勉強尋到她的蛛絲馬跡。

那修麟煬,又是如何這麽快找到她的?

太不可思議了。

見阿思瞪大了眼不說話,修麟煬便是微微挑了眉,“怎麽?嚇傻了?”

掐著阿思脖子的手上移,捏住了阿思的臉頰,指尖觸摸到絲絲的粉狀物,修麟煬的眉心不自覺便皺起,這狗奴才,還抹了脂粉?

恩,穿了女裝,的確要塗脂抹粉的才像樣。

這狗奴才,倒是個機靈的,前腳才被鳳氏說是男生女相,後腳竟就穿了女裝從暗影麵前逃走。

這也難怪暗影都會將她給跟丟了。

隻不過……

這身女裝打扮,怎麽瞧都不順眼,還是王府的小廝衣裝更適合她。

就在修麟煬愣神之際,阿思卻反應了過來,猛的一腳踹向修麟煬的雙腿之間。

修麟煬一個閃身躲避,自然就鬆開了阿思,阿思趁此機會翻身下樹,穩穩的落在馬背上。

‘駕!’

一聲厲喝,墨潭如離弦之箭一般衝了出去,靈巧的在夜色下的林間穿梭。

阿思下意識的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無人跟來。

可心口的不安絲毫未減,這一次,她不再自我安慰,隻讓墨潭加速,再加速。

眼看著立刻就能衝出林子,墨潭卻突然嘶鳴了一聲,兩條前腿倒地,重重的摔在地上。

阿思就這樣被甩飛了出去,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才勉強能穩住身形。

“狗奴才,還想往那兒跑?”修麟煬的聲音自林間響起,忽遠忽近,縹緲不定。

阿思右手捧著左臂,方才被甩飛的時候,左臂不慎脫臼,這會兒正刺骨鑽心的疼。

一雙黑底暗花的長靴出現在阿思麵前,阿思緩緩抬頭,隻見修麟煬正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月色披身,他渾身上下都透著寒意,卻又偏偏……那般好看。

“再跑,斷的就是你的狗腿。”修麟煬想,自個兒對這狗奴才的耐性,也算是曠古爍今了。

阿思看了一旁躺在地上不是呻吟的墨潭,一雙前腿變了形,叫人心疼。

“爺,奴才就算跟您回去,也非真心實意!”阿思硬著頭皮將話說出口。

事已至此,隻怕回去也是個‘死’字吧。

“真心實意?”修麟煬隻覺得好笑,“你要真心實意?”

阿思點頭。

“好,本王就給你真心實意,明日午時之前,你定會來找本王。”話音落下,修麟煬已是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