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起霧的迷局

竟然是他?宋立言覺得荒謬,這人當場被他拆穿是個人皮妖怪,妖氣也已經暴露,怎麽還敢出現在這裏?而且,羅安河為什麽會認識他?

下意識地將獬豸劍拔出來半寸,宋立言垂眸:“無論什麽緣由,上清司絕不與妖同流合汙。”

裴獻賦輕笑起來,眼裏滿是揶揄,嘴角一撇就泄出個“樓”字,像是想說他不也一直與樓似玉摻和不清?不過剛吐出來,他就止住了,往羅安河的方向掃了一眼,眼尾微微翹起,轉口問:“那如果在下不是妖怪呢?”

宋立言冷笑,有妖氣的還不叫妖怪?

“這件事說來話長。”羅安河走到他身側,伸手抵著劍柄將他手裏的獬豸劍一點點按回去,“裴前輩的確不是妖怪,但也非常人,他是來幫忙的,絕不會害我們。”

“不會害?”宋立言覺得可笑,伸手指著裴獻賦看向羅安河,“若不是他破了我的法陣,那蛇妖和勾水內丹就都不會丟。”

“唉,所以說大人誤會了。”裴獻賦委屈地搖頭,眼角耷拉下去,手指將折扇一頁頁合攏,“在下破開法陣,不是為了放走蛇妖,而是為了讓蛇族破開封印,好將勾水內丹完完整整地收回來。在座各位都知道此次來荒州是做什麽的,在下也不過比各位多知道一點——封印住的內丹,是沒法用來鎮壓妖王的。”

勾水內丹不僅封了蛇族禁咒,還封了回溯的三魂七魄,若不解開,那就是石頭一塊,再無什麽作用。

“原來如此。”葉見山鬆了口氣,“我還真以為自己眼拙,看錯了人。前輩應該早些解釋的。”

“咱們大人受人蠱惑,我就算當時解釋了,大人也未必會信,便想著等安河過來,再讓大人好生冷靜冷靜。”裴獻賦笑著看向宋立言。

宋立言沒吭聲,旁邊的羅安河倒是來了興致:“受誰人蠱惑?又是那個傳聞裏的女掌櫃?”

裴獻賦意外地挑眉:“怎麽,傳聞都到你那兒去了?”

“浮玉縣收上來不少狀紙,裏頭有提過咱們宋大人偏袒女掌櫃,一開始我還不信,想著我司中子弟清心寡欲,怎麽都不至於迷失心智。可再聽前輩這麽一說,我倒當真不明白了。”羅安河抹了把胡茬,“那女掌櫃是人是妖?”

袖口微微收攏,宋立言垂了眼。他知道樓似玉和裴獻賦一向不對盤,這個時候裴獻賦要說她是妖,羅安河必定立馬帶人去追剿。他不可能反對,甚至也許要同他們一起去,那麽……

“她是人。”裴獻賦輕飄飄地吐出三個字。

微微一僵,宋立言斷了思忖,意外地抬眼看著他。後者卻像是早料到他會有這個反應,笑吟吟地迎上他的視線,又加重語氣:“她是活生生的人。”

羅安河想了片刻,臉色微變:“莫不是那在湖邊見過的女子?可她與旁人成雙成對,我著實沒看出來。”

“一介凡人,在意她做什麽?”宋立言冷聲開口,“曹府下毒一案證據已全,乃蛇妖紅瓦主使,與掌燈客棧無關。曹家夫人意難平,隨口汙蔑尚能理解,但真相就是真相,本官並未偏袒。”

“若當真不偏袒,你急什麽?”羅安河哼笑道,“我拿了你的縣令印鑒也沒見你這麽急。”

宋立言不覺得自己哪裏急了,不過是就事論事,可他們三人似乎篤定了他有所偏私,互相一商量,竟是打算去掌燈客棧看看。

“那裏沒人。”宋立言不耐煩地將封印著的銅匣掏出來,“內丹已經到手,羅大人大可回去交差,浮玉縣剩下的事,我自會處理。”

竟然拿回來了?羅安河甚是意外,一把將銅匣搶過去看了看,眼裏露出貪婪的光。不過也就一瞬,他收斂好神色,恢複到了豪爽的做派,笑道:“好,寶貝尋回來了就好。”

裴獻賦唏噓地道:“大人真厲害。”

厲害的是樓似玉,他什麽也沒做。宋立言冷著臉沉默,眉宇間隱隱透出兩分戾氣。他想知道樓似玉意欲何為,半日湖光,兩分山水,一個沒由來的唇間碰觸,她就將這東西給他了?雖然最後一件事的確讓他很著惱,可從她之前種種行徑來看,怎麽也不像個色令智昏之人。

是有什麽陰謀在後頭嗎?

裴獻賦撐著下巴打量著他的神情,突然“嘖”了一聲:“我倒是有些同情她。”

宋立言沒好氣地睨他一眼。

“說真的,她想跟你討的東西太少,少得我都心疼那。但凡她再大膽些,要求個春宵帳暖,也不至於在您這兒落不著半分好。”

臉色一黑,宋立言拂袖道:“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哎,你有什麽事?”羅安河收好內丹,又板起了臉,“不是說了暫停你縣令之職,讓裴前輩與你一道去縣上善後?”

“善後之事我一個人就可以,裴前輩愛去哪兒便去哪兒。”他說罷就走,眨眼便消失在了門口。

羅安河怔愣地看著,半晌才回神罵:“這小破孩脾氣怎麽這麽大?”

“脾氣大,本事也大,挺好的。”裴獻賦舔唇一笑,目光落在羅安河身上,“浮玉縣最近出了許多大妖,大人可要小心護著寶貝才是。”

“誰敢從我手裏搶東西?”羅安河不屑,“活得不耐煩了。”

他在浦方也不是吃白飯的,每天砍殺的妖怪沒有十頭也有八頭,當朝各州拉在一起算,他也是頭一份的功績,方圓百裏什麽妖怪不是聽見他的名字就跑得飛快?浮玉縣這種小地方,妖怪還能比浦方更厲害?

天色不早了,羅安河左右看宋立言的官邸不順眼,幹脆讓人去外頭找客棧。

掌燈客棧關門大吉,下人選了隔著三條街的朋來客棧,羅安河在衙門用了晚膳喝了小酒,興致盎然地騎馬往客棧走,一邊走一邊摸著銅匣想,等收拾完宋立言再回京都,這東西定是能讓他在趙清懷那老頭子麵前狠狠出口惡氣,若老頭子依舊不願意承認他厲害,不肯給他道歉,那他就把這玩意兒給羅永笙。

他師父羅永笙也是個厲害人物啊,隻可惜什麽都比趙清懷差那麽一點,幾十年了一直沒能翻身,若有這東西相助,說不定就揚眉吐氣了呢?

正想著,一個酒嗝打出去,羅安河覺得後頸有點發涼,他伸手摸了摸,感覺街上起風了,刮著稻草和破籮筐滾出去老遠。

“大人。”旁邊的隨從緊張地道,“這裏好像不太對勁。”

“你慌什麽?”羅安河哼笑,“難不成這大街上,還會突然冒出來……”

話沒說完,他臉色驟變,一拉韁繩就往前猛地低頭。

一道寒光從他腦袋上方飛過去,“噗哧”一聲削掉了半個馬頭,他**的赤兔馬連嘶鳴都沒來得及,血噴濺出來,瞬間就往下倒,連帶著將他扯得一個趔趄。羅安河反應極快,一個鷂子翻身穩穩落地,反手就將無往符拍在了地上。

四周聽見動靜的百姓紛紛回頭,可一眼看過去,大街上空****的,什麽也沒有。

無往結界已生,四周泛起琉璃暗光,羅安河又打了個酒嗝,抹了抹嘴看向來人。

兩隻蛇妖,一大一小,大的那個一身黑麟,小的那個眉心有一點紅,看起來修為都不低,且來者不善。她們顯出原形,慢悠悠地朝他的方向靠近,冰冷的蛇瞳裏映出他的影子。

“還真有不怕死的。”嘟囔一聲,羅安河打了個響指祭出一道符咒,白光一燃,兩把鐵環落到他手裏,一舞就是一陣清風。

浦方不是沒有蛇妖,他還拿蛇妖屍體泡過酒,所以私以為對付這種有七寸的東西還是很有經驗的,但不曾想,這兩頭蛇妖的妖力遠在他預料之上,隻當麵一個對衝,他就被迫後退了兩步。

酒意散去,羅安河終於是認真了起來。

夜幕緩落,行人路過一條空**的街,都下意識地靠著街邊走,沒人注意到異常,但也沒人去闖街心的位置。離那不遠處有個兩層高的小酒樓,二樓的欄杆上,樓似玉哼著小曲兒坐在上頭晃著腿,一雙鳳眼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無往結界。

這羅安河修為高歸高,但不走正道,招式起落之間頗有邪氣。邪氣是妖怪最喜歡的東西,尤其是紅瓦,擅長的就是化他人身上的邪惡之力為自己所用,所以哪怕她與殷殷都是大傷初愈,也能與羅安河纏鬥到現在。

隻是,也太慢了。

哼的小曲兒終了,樓似玉打了個嗬欠,順勢從嘴裏抓出一團紅光,輕輕朝無往結界的方向一彈。

“轟”地一聲,結界裏的人都被晃了一下,美人蛇和紅瓦本還有些疲乏,但不知為何,這一晃,丹田裏又充滿了妖力。兩人大喜,立刻聯手攻向羅安河。

長時間的以一敵二,羅安河本就有些不支,乍被聯攻,他費盡了力氣尋著一條生路躲開,但與美人蛇擦肩而過的那一瞬,他的衣裳被劃開了一條口子。

滿是符咒的銅匣順著口子落出來,在空中打了幾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