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蛇族禁地
她不該往下咽的,哪怕他逼著她咽,她也可以聰明點,壓在舌下,再借機吐了便是。
想是這麽想,宋立言當真逼上來的時候,樓似玉不但連抵抗都沒有,“咕嚕一下就把毒藥咽了個幹淨,而且還覺得這藥像剛摘下來的蜂蜜沾在指尖兒上麵的那一點,化在心裏甜絲絲的,把她五髒六腑裏的疼痛都給撫平了。
柔軟的輾轉廝磨,溫熱而熟悉的呼吸,混著他身上獨有的沉木香,像是一場旖旎美夢。風吹舊時雨,花開故人歸,若這片刻能永恒,那她再多咽幾顆毒藥又何妨?
然而,宋立言隻是喂藥罷了,藥喂完,他便鬆開她,甚是有禮地道:“得罪了。”
他並不知道她聽得見,像隻是良心不安,說完便晃著眼眸看向別處,臉上有些可疑的霞色。平靜片刻之後,又起身將她抱起來,繼續往前走。
樓似玉逐漸從妄想裏回過神來,一運氣,懊惱地發現自己剛衝破的一點桎梏又被這藥給堵了回來。什麽蜂蜜啊,這害死人不償命的裴獻賦是打定主意要宋立言一去不複返,她怎的還有心思想別的?
色迷心竅,情長壞事,上清司的教條並不都是錯的。
呸了自己兩口,樓似玉凝神感知了一番四周。
鬱鬱蔥蔥的樹林,與一路走來的風景沒什麽兩樣,可現在山林裏的風都是往同一個方向吹的,不合常理。
宋立言沒走兩步也注意到了,腳下方向一轉,便順著風吹的方向走。迎風布陣,風口即陣眼,結界同理,隻要順著風,總能找到些什麽。
越往前風越大,行過半裏路,前頭的景象突然模糊起來,像蒙了一層薄紙,天地都是一片混沌。宋立言看了看,俯身將樓似玉放下,抽出獬豸劍,二話不說就朝前一揮。
“嘩”地一聲,結界壁裂開一道口子,本來一直往這個方向吹的風突然滯住,緊接著就有濃厚的妖氣從口子裏倒灌進來,嗆得他咳嗽了兩聲。
“蛇?”辯清這妖氣所屬,他困惑地自語一聲,就從袖子裏拿出兩張瞞天符,貼在自己與樓似玉的脖子上。
原本以為在進這片樹林之前的地方都是結界,可如今看來,倒像是這片樹林才是結界,用來掩蓋什麽地方的。
抱起樓似玉踏進去,宋立言抬頭,眼皮一跳。
這外頭的古樹盤根錯節遮天蔽日,置身其中完全分不清晝夜。他腳踩的地方驚起了一片螢火蟲,星星點點的熒光蒸騰而起,若遠看來,的確是一片冒綠光的林子。
還真讓他找到了?宋立言鬆了口氣,慢慢打量眼前這壯觀的螢火景色,下意識地對懷裏的人道:“你看不見也是可惜了。”
樓似玉沒想到他會突然說這麽一句,愣了一會兒想回應他,又發現他聽不見,隻能喪氣地閉嘴。
借著螢火蟲的光,宋立言一邊走一邊找蛇膽草,繞過兩棵參天的古樹,他突然覺得前頭有光亮。抬眼一望,驚得差點將懷裏的人給扔出去。
他所處的竟是一處矮山,矮山之下有一片城鎮,無數橙紅色的孔明燈參差不齊地懸浮在半空,將城鎮裏每一處都照得通亮,寫著符文的紅色綢帶錯落其中,順風翻飛。仔細看去,城牆房屋與人間並無不同,但行在其中的,都是人身蛇尾的妖怪,上半身穿著普通百姓的衣裳,下半身卻是纏在柱子上、亦或是在石板路上蛇行。
蛇族的棲息之地?
宋立言很震驚,他記得上清司的《滅妖錄》裏寫過,蛇妖一族被滅在鼠族之前,妖王勾水作惡多端,被打了個魂飛魄散,蛇妖也在後來的幾十年裏被上清司消滅幹淨。本以為美人蛇就是罕見的蛇妖了,誰曾想這裏竟有這麽多。
正出神,身邊突然飄來幾縷妖氣,他側頭,就看見幾隻蛇妖交談著從他麵前路過。
“這什麽味道啊?”蛇女左右吐了吐信子,嘀咕道,“怎麽不太對勁?”
按了按樓似玉脖子上的瞞天符,宋立言屏息僵住。
“你又疑神疑鬼的,咱們這地方誰發現得了?”旁邊的蛇男啐她一口,“快走吧,再晚就進不得城了。趕不上慶典你可別哭。”
“哎,你等等我。”蛇女收回信子,扭腰就往前躥。
宋立言等了片刻,找到個合適的距離,帶著樓似玉就跟了上去。
一下山坡,四處的蛇妖更是多了起來,一眼掃過去,無一不是百年以上的大妖怪,即便是半人半蛇,行在路上也比他高出兩倍,被擠在中間,宋立言敏捷地躲過周圍亂吐的蛇信子,靠著正宗的上清司瞞天符,愣是擠在蛇妖堆裏進了城。
樓似玉在他懷裏,冷汗出得已經將衣裳都打了個透濕。
她已經不想說這人是膽大了,這簡直就是把自個兒的命當玩笑,蛇族禁地也敢闖!瞞天符隻有幾個時辰的效用,他難不成還打算在幾個時辰之後孤身戰蛇妖全族?別說是他了,就算是當年那個人在,把修為提高十倍,也不敢這麽玩啊。
這位大人什麽時候能將自己的好奇心給克製住,活著多好,怎的就偏生想尋死呢?
城鎮的街上熱鬧得很,一路走過去都是小販在吆喝,像極了浮玉縣的安樂街。隻是,這裏吆喝的不是花卷饅頭糖葫蘆,宋立言一側頭,就聽見它們喊:
“新鮮的老鼠,五文一串,來看看嘍~”
“剛從河裏撈上來的浮屍,陽氣還沒散盡呢,您瞧瞧這貨色。”
“哎~賣野雞,拔了毛剔了骨的,買上三隻回去吞了就能休息五日~”
嫌棄地換了條路走,宋立言的眉頭擰得死緊,樓似玉就算睜不開眼也能猜到他的神色,擔憂之中不免覺得好笑。這樣的地方,哪裏是他這個清雅道人該來的?若是她可以說話還好,能給他說些趣事,散一散這肮髒的血腥味兒。可她張不開嘴,就隻能靠在他胸前聽他的冷哼。
“當啷——”街口中央突然響起清脆的鍾聲,四周的蛇妖一頓,紛紛朝那邊遊走。宋立言回頭,也跟了過去。
高台上落下一枚雕著古怪花紋的銅球來,裏應該是裝了鈴鐺,滾動起來叮當作響。他看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周圍的蛇妖卻都拚命吐了信子去搶,碩大的蛇身擠來撞去,逼得他不得不往有空隙的地方閃躲。懷裏抱著個人,大幅跳動還不能讓蛇妖察覺,怎麽都有些驚險。
眼看著一隻蛇女朝他的方向倒下來,宋立言立馬飛身跳去最前頭的空地,剛站穩就聽見鈴鐺的聲音由遠及近,他一扭頭,便見那大銅球兜頭朝他而來。
沒這麽巧吧?他皺眉,再想躲,四周卻已經被蛇妖擠滿,眼瞧著走投無路,宋立言擰眉,正打算硬承,砸下來的銅球卻突然停在了離他腦袋不過三尺處的位置。
濕漉漉的蛇信纏上來,將銅球給拉了過去。宋立言抬眼,就見一隻穿著淺藍綢緞的蛇女張著大嘴,半銜著銅球高傲地行上台子。
“長尾既接這守魂鈴,便是知道規矩。”高台邊上坐著幾位老者,須發皆白,卻無蛇尾,一板一眼地說起話來,像極了朝堂上那些個大臣。
“我明白。”長尾將珠子吐在地上,轉頭看向高台中央站著的人,“生死不論,誰贏了誰來接守護聖草之任。”
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宋立言眯眼。
一身黑甲粼粼,連人身都沒化,直接顯著真身盤在台子上,不是美人蛇又是誰?
她與他那一戰應該是負了傷,此時許是不想讓對手看出傷勢,所以才用原形。但就算用原形,宋立言覺得,以她的修為,未必能打得過對麵的長尾。
果然,兩邊起勢,美人蛇不過兩輪對法就落了下風,長尾是個狠角色,察覺到她的虛弱,立刻乘勝追擊,招招落處都是她的七寸。美人蛇狼狽迎戰,卻是節節後退,最後一擊,直接被長尾從高台上掃了下去,“嘭”地砸落在宋立言身前的空地上。
到這個地步,差不多就算是勝負已分,但長尾顯然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追下高台,抬手就要給她致命一擊。
這就過分了,宋立言搖頭,甩出一張符紙捏成團,倏地就朝長尾扔了過去。
小小的紙團沒引起誰的注意,但一碰見長尾的蛇鱗,卻是如水一般滲透了進去,隻一瞬,長尾的動作就戛然而止。
殺氣騰騰的一擊未曾落在美人蛇身上,美人蛇的還擊卻是先至,無數利刃自口中飛出,帶著她僅剩的修為,直插進長尾的七寸。
妖血飛濺間生死已定,長尾滿眼都是不甘心,瞪著美人蛇看了許久,長嘯一聲,龐大的蛇身才緩緩倒下。
無數蛇妖起哄歡呼,朝美人蛇甩著蛇尾慶賀,可美人蛇卻覺得不對勁,方才那一擊應該是長尾先打中她,她至多不過能傷她兩分,卻不曾想對手突然就頓住了。
下意識地回頭,她眯眼,往自個兒的身後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