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鳴冤

下了半夜的霧,天明時分不僅沒散,反而更濃了。

一大早,順天府尹名馮章美滋滋的走進衙門。

昨天晚上他納了個美妾,新鮮的如同春天的柳枝,那滋味,動人極了。

坐定,剛吃了幾盞茶,就見衙役進來回話:

“老爺,外頭有人寫了狀紙,說要狀告當朝刑部石尚書的兩個兒子石虎,石舜,強了侯府深閨小姐,逼死人命!”

“噗!”

一口熱茶噴出來,馮章一拍桌子。

“哪來刁民,滿嘴胡言亂語,打出去!”

“回老爺,並非刁民,來人是靖家七爺,有廩生之名在身,即將入太學讀書。死者是宣平侯府的四小姐,靖七爺未過門的媳婦。”

馮章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我的個親娘咧!

死的竟然是宣平侯府的四小姐!

他舔了舔發幹的嘴唇,“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衙役忙上前一通耳語,馮章聽完,整個人怔怔的,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

一人立於堂下,白衣素縞,姿態出眾。

一屍躺於木板之上,衣裳不整,形狀甚怖。

馮章打量靖寶,雖身形瘦弱,神態淒淒,腰板卻挺得筆直,舉手投足自有一股非凡之氣。

他緩了口氣,“靖七,這狀紙本官收下了,你先回吧,等本官查清楚了,再作定奪。”

一句話就想把他打發走?

靖寶冷笑一聲,“大人不查案嗎?”

“不問一下是非緣由嗎?”

“不把凶手捉拿歸案嗎?”

話一句一句逼問過來,馮章咳嗽了下。

“靖七,這裏是順天府尹,案子呈到我這裏,我得先調查,這調查也得有個時間!”

“大人是想調查那石虎,石舜二人如何起的賊心,還是想調查他們如何逼的四小姐?”

馮章一拍桌子:“你……放肆!”

“死的是我未過門的媳婦,我不應該放肆,也要放肆了!”

靖寶上前一步,肅然望著馮章,那一雙眼睛,仿佛是一碗濃稠的墨。

馮章心頭一窒,竟沒了和靖寶對視對峙的勇氣。

靖寶繼續開口。

“既然馮大人畏權貴,貪生死,那我也不強求,順天府尹沒法說理,我便去國子監門口跪下喊冤!

我倒要讓天下讀書人好好看看,這是什麽朗朗乾坤,這是什麽太平盛世?都是狗屁!”

“你……你……你……”

馮章差點沒氣死過去。

“你別急,誰說本官不管這事,這不是……寫個奏章也要時間的,急不得!”

“多謝大人為民審冤!”

靖寶神色跟著柔和下來,語氣也輕緩了。

“馮大人,奏章上不妨多寫一句,宣平侯府隻是查抄,並沒有定罪!

侯府還是侯府,連皇上都禦口未開,禦筆未批,便有人等不及的逼死人命,這不是逼天底下所有做官的,承爵的都斷子絕孫嗎”

馮章:“……”

“他們誰能保證自己不是下一個宣平侯?”

“誰能保證自己的兒女落不到如此下場?”

靖寶語調一轉,陡然變厲:“既然不能保證,那還生兒生女做什麽,等著被人侮辱嗎,被人奸/**嗎?”

馮章:“……”

靖寶眼中含淚地看著他:“馮大人也是有兒有女,深閨女兒,金湯玉露一般的養著,我就想問大人一句,大人能拍著胸脯保證嗎?”

馮章不語,他抄起筆,一氣嗬成。

看著奏章被送走,他卻在心中冷笑。

這小子能忽悠又如何,可這奏章送得上去嗎?

就在馮章心裏洋洋得意的時候,那奏章卻直接送抵宮中。

更巧的是,因昊王回京,皇帝心情大好,撐著病體上朝,就在君臣一派融融其樂的時候,奏章呈了上去。

內傳剛宣讀完,又一噩耗傳來:後宮陸娘娘上吊自盡了!

頓時,整個大殿,死寂一片。

老皇帝雖然對這個陸娘娘沒太多印象,可平白無故死了個妾,心裏總有幾分哀傷。

更何況,這個妾還是自盡死的。

“哎--”

昊王幽幽一聲歎後,似自言自語道:“連四姑娘充官妓的時間都等不得,還是心太急啊!”

這話像一縷煙,鑽進老皇帝的耳中。

他慢慢轉過頭,朝太子輕飄飄的看了一眼。

眼中的銳光一閃而過。

官府裏,馮章伸長脖頸張望,眼巴巴的等著刑部來人,哪知道等來了宮裏的張公公,嚇得他趕緊顛顛跑過去。

張公公眼風都沒看他一眼,尖聲道:“哪個是靖家七爺?”

靖寶忙上前行禮,“晚生便是。”

張公公默默打量一眼,冷冷道:“回吧,好生把四姑娘葬了。”

“大人?”靖寶脫口而出。

“回去等著!”

張公公扔下四個字,轉身便走。

馮章趕緊顛顛追出去,偌大的府衙,隻剩下靖寶孤零零一個人站在堂中。

她低頭,露出一抹說不出的淒涼酸楚之色,然後彎腰,把白布輕輕蓋在她身上。

“陸四姑娘,咱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