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無下文

要怎麽形容這隻手?

骨節分明,修長如竹。

再看手的主人,漆黑的雙眸眯起,望進她的眼睛裏,從她的角度,能看到他眼睛裏的自己。

“快!”顧長平冷聲催促她。

靖寶隻好將手放進他的掌心。

掌心相碰的一刻,顧長平牢牢的握住他,稍一使勁,靖寶整個人便被他提了起來。

這手,還真有勁兒!

靖寶晃晃悠悠站穩,正要道謝,顧長平已從她身邊大步走過,隻看到一個孑然孤寂的背影。

靖寶滿腹心事,慢慢跟了上去。

……

幾十隻火把將漆黑的夜空照得透亮。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死了人的緣故,整個後院靜得讓人起了森森涼意。

小山坡上的歪脖子樹極其應景,朝著一麵生長的樹葉像暗夜裏伸出的鬼爪子。

魯平定嚇得連腳步都沒辦法挪,哭喪著臉道:“我坐在石頭上,他,他們站那兒說話,說什麽我沒聽見,石舜讓我走遠些。”

張長壽問:“死者在什麽地方被絆倒的?”

“那兒……不對……是那兒……”

張長壽見魯平定已經語無倫次,搖搖頭,拿起火把就往前走,石家父子怕遺漏了什麽,緊緊跟上。

國子監眾教員齊唰唰看向顧長平,顧長平擺擺手,“人多不好,你們留在這裏,我跟去看看。”

石尚書本想趁機跟張長壽說幾句私房話,顧長平這麽一跟過來,話反倒不好說出口。

顧長平像是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多餘,問:“張大人,小山坡那邊,你多派幾個人過去瞧瞧,鬼神什麽的,我是不信的。”

張長壽:“你們幾個,過去看看!”

“是!”

遠處,靖寶見他們找得仔細,心中忐忑。

扮四姑娘的人是元吉,元吉男生女相,穿上女子的衣服連粉都不用擦,添脫脫就是個女子。

那一絆是阿硯的功勞。

他等魯平定轉過身去,便施輕功將數塊精心挑選的石頭散在路中,當時石舜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自然也不會發現。

魯平定驚叫,引得眾人趕來。石舜還有氣在,又因為身份特殊,眾人自然是先把人抬到前堂救治。

等人走光,躲在樹後的阿硯和元吉立刻清理現場,一個擦去血跡,一個撿起碎石。

其實,靖寶並沒有十成的把握能殺了石舜,卻不曾想一切如此順利。

但也正是因為太過順利,她反而忐忑起來,怕黑燈瞎火的,現場有什麽東西沒有清理幹淨。

也不知道是她運氣好,還是四姑娘在暗中保佑,折騰了大半夜,竟然什麽都沒找到。

張長壽一臉的納悶,莫非真是歪脖子樹上的吊死鬼,跑出來害人?

這沒道理啊!

……

石尚書找不出兒子的死因,哪敢罷休。

“來人,把這兩個殺人嫌疑犯帶回刑部。”

進了刑部,往大牢裏一關,嚐嚐刑部的“十八寶”,他就不相信這兩人不說實話。

魯平定當場“嗷嗚”一聲,昏了過去。

靖寶也心下大驚。

她萬沒有想到石尚書已經囂張跋扈成這樣,沒憑沒據也要拿人。

一旦進到牢裏,動刑不動刑再說,她女扮男裝的身份,百分百瞞不住。

天牢都是要驗身的。

想著剛剛朝她伸的那隻手,靖寶撲通跪到顧長平的腳下,昂首道:“求先生為學生作主。”

顧長平看著她,眼神深邃,整個人靜得離奇。

靖寶心慌慌。

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意識到:在石舜這件事情上,她真的魯莽了。

“石大人,人在我國子監,跑是跑不掉的,現在沒有證據證明令郎的死與他們有關,你這般冒冒然拿人,很不妥!”

靖寶猛的抬頭,不敢置信地看著麵前的人。

顧長平冷冷挪開視線。

“這麽說來,顧大人是一定要攔著囉?”石尚書語氣不善。

“不是攔,是勸!”

顧長平手指著麵前的人:“這人身份特殊,當日他以一已之力將宣平侯府救出水火,石大人還是顧忌些好。”

一語,驚醒夢中人。

石尚書心頭狠狠一顫。

雖然查抄侯府是奉了皇帝的命,但皇帝沒讓他的兩個兒子輪番糟蹋侯府姑娘,這事將宣平侯得罪狠了。

如果自己莽撞的把人送進大牢,以宣平侯的個性,隻怕會直接闖進皇宮告禦狀。

上回的事情,老皇帝雖沒有一句重話怪罪下來,但石尚書心裏清楚,皇帝是看在他一輩子忠心耿耿做奴才的份上。

事情有一,不可有二。

更何況他是知道自己兒子德行的。

“石大人,不如等刑部再往深裏查一查,若真與他們有嫌疑,你再來拿人不遲!”

顧長平淺笑著話峰一轉:“更何況死者為大,總不能一直讓令郎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是啊,大人,先把令郎收斂回府吧!”

張長壽也在一旁苦勸,這沒憑沒據的就抓人,事情鬧大,誰都吃不了兜著走。

這算是遞了把梯子過來。

石尚書哪怕心裏恨不得將那二人抽筋扒皮下油鍋,也不得不踩著梯子往下爬。

更何況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他陰森森的乜了靖寶一眼,壓著怒火道:“張大人,你命人將這後院給我封看起來,明日天亮再來勘察一遍。”

“是!”

張長壽頷首,朝身後的人打了個手勢,衙役們立刻四下分散。

靖寶長鬆口氣,朝顧長平一拜道:“謝先生為學生作主。”

顧長平瞧著她雪白頸子自領口嫩生生顯出一截,喉結微滾了滾,語氣不善道:“如此莽撞,離死也不會遠了。”

靖寶錯愕地看著他。

這話,是在說她嗎?

……

靖寶回到齋舍,隻覺得筋疲力盡,一頭栽在**。

汪秦生湊過去,“文若,不洗漱了?”

靖寶搖搖頭,沒力氣了。

“衣服也不脫嗎,我來幫你脫了!”

靖寶嚇得趕緊掙紮坐起來,揮揮手,示意他趕緊去睡。

汪秦生雖然有一肚子話要問,卻又怕吵著高朝睡覺,隻得吹滅燭火,上床睡覺。

靖寶放下帳簾,也懶得解開胸前那塊白布,脫了外衣鑽進被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