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噩夢開始的地方

三個月後,我創造了一個奇跡,在除了射擊之外的項目都不及格的情況下,我被分組了。被冠以最弱特種兵名號的我,被分到了號稱精英小隊的獵隼九人小隊,接替了他們剛轉業的狙擊手。

可以想象獵隼隊長當時的表情——聽說他還去了中隊長辦公室裏拍了桌子,兩人對罵了三個小時。不過已經成了既定事實,無可挽回了。

我到了獵隼小隊後,每天還是以訓練為主,隊長王東輝的訓練方式就一個字:打!五公裏的負重越野跑不下來?沒問題,改成十公裏的負重跑。什麽?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一根膠皮棍出現在我麵前,準確地說,是膠皮棍斜著和我的鼻梁進行了一次親密接觸。

王隊長下手還不算太黑,留了八成力。起碼沒有把我的鼻子打斷,不過就這樣還是打得我金星亂冒,鼻水亂飛。王隊長根本不給我喊疼的機會,揪著我的衣服領子,連拖帶打拉著我開始了十公裏的旅程。

最後六公裏我是被王東輝背回來的,我的體重加上負重裝備足有一百六十多斤,王隊長還能一路小跑把我背回了營地。事後,我雖然挨了他的打,但對他跑不死的體力多少有點佩服,現在回想起來——老王,你整個一磕了藥的許三多!

自打這天起,每天早上天還沒亮,我就被王扒皮從被窩裏提溜起來,背上二十公斤的負重,開始踏上五公裏越野的征程(十公裏打死我也跑不出來),隻要跟不上老王的速度,他回頭就是一橡膠棍……吃完早飯後,就趴在三十米長的鐵絲網下麵,來回匍匐穿越三百趟(剛開始的那幾天,我的後背都是一道一道的,縱橫相割,犬牙交錯);這還不算完,飯後還要去室內散打訓練場清清腸胃……還好每天有兩小時的打靶時間讓我發泄一下。

就這樣,在老王橡膠棍的教育下,我勉強能跟得上特種兵訓練的節奏了,雖然成績還是在及格線上下徘徊。

過了不久的一天中午,我還在鐵絲網下來回穿梭時,突然傳來了一陣尖銳的鈴聲。王東輝輕踹了一腳鐵絲網,眼睛卻看著遠處的指揮樓說:“出來吧,今天便宜你了,有任務。”

兩個小時前,四名劫匪在搶劫完銀行逃走時,被巡邏的警察發現。警匪發生了槍戰,雖然沒有成功擊斃劫匪,但還是將他們逼回了銀行。劫匪將銀行員工和來存取款的市民劫持為人質,借此和陸續趕來增援的警察對峙起來。

由於事件發生在首都圈,屬於重大突發事件,按慣例首都公安局向我們中隊求援。半個小時後,老王帶著我和其他七人趕到了現場。

老王製定的行動計劃是經常訓練的老套路,狙擊手(我)開的第一槍是信號,他和隊友以最快的速度衝進去擊斃歹徒。

我在銀行對麵樓上選擇好了最佳的狙擊點,耳麥裏傳來了老王的聲音:“辣子,最好能幹掉牆角那個拿五連發獵……”

“啪啪啪啪!”

沒等他說完,我已經連續扣動了四下扳機。

“操!你著什麽急!我這兒還沒準備好!”老王氣急敗壞地喊道。等他們衝進銀行時,已經找不到目標了,除了那些還在瑟瑟發抖的人質外,就剩下地上躺著的四具屍體。

我的第一場處女秀堪稱完美,從第一槍開始到最後一槍停止,用時隻有兩秒多一點(聽說時隔不久,中隊長要把我從獵隼小隊調走,老王又去他那兒拍了桌子才把我留了下來)。回到大隊,隊裏安排我去做心理輔導(第一次開槍殺人後的必要程序),得出的結論是,沈辣同誌的心理素質極佳,這次連續擊斃四名歹徒對我的心理沒有造成任何影響。(你們也就是見過個把死人,我可是見過死人的再進化體,還不止一次。)

這之後,老王開始真正重視我,雖然每天的訓練強度沒有什麽變化,但那根橡膠棍再也沒見他拿出來過。

一轉眼,兩年過去了。這兩年我是在不停訓練和出任務中度過的,雖然還是普通特種兵一名,可軍銜也從少尉變成了中尉。三叔卻從中尉變回了老百姓——他轉業了,去了一家國企當保衛處的副處長。我探親去了他那兒幾趟,再看見三叔時,他雖然很替我高興,可他眼中卻有種說不出的落寞。

這次我們中隊全員來到了雲南和緬甸的交界處。到了地點後,中隊長帶來了公安部緝毒處的孫處長,兩人交代了這次行動的部署和目標。

孫處長給每個小隊長發了一張照片,照片裏的人是個半大老頭:“這個人叫莫特,柬埔寨人,現在是金三角最大的毒品帶貨人。有證據表明他將超過一噸的毒品藏在中緬邊界的某處地方。隻是現在我們還不知道這個藏毒地點的確切位置。不過我們緝毒處得到情報,最近幾天莫特會帶一個重量級的買家來他的藏毒地點,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們這次的目的是探明並摧毀這個藏毒窩點,將這些毒販一網打盡!”

等他說完,中隊長開始分派任務:“這次行動的主角是獵隼。你們負責跟蹤目標,找到藏毒地點後發出信號。其餘小隊分散隱蔽形成包圍圈,等待獵隼發出信號後發起攻擊,務必將犯罪分子一舉殲滅!”

“是!”一百多號人齊刷刷地答道。中隊長點點頭說:“獵隼的人留下,其餘各小隊各就各位。”

看著其他幾隊特種兵離開,確定了周圍沒有其他人,孫處長掏出了一張照片遞給老王,說:“你們傳閱看一下,這個人是我們緝毒處的臥底,交火時請一定要保證他的安全。”

照片傳到我的手中,這個“無間道”是個黑胖子,他屬於扔在人堆裏一眼就能認出來的主兒。這是張證明照片,難得這個胖子還能笑出來,黝黑的臉上露出一嘴雪白的小碎牙。

傳看了一圈,孫處長將照片收回。中隊長的目光在我們每個人的臉上掃了一遍,問道:“還有什麽要問的嗎?”見老王沒有出聲,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向前邁了一步說:“您還沒有說會有幾名犯罪分子,還有他們武器裝備的情況。”

中隊長看著我點了點頭說:“具體情報不詳,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不會低於五人,可能會攜帶自動步槍,嗯,不止一支。”

我們九個人聽了沒什麽反應,比這場麵大的我們獵隼見過也不止一次。不過十來個人,幾把仿AK47,幾個毒販子而已,充其量是金三角的雇傭兵,掀不起什麽大風浪。

確定我們再無疑問後,中隊長叫來了當地公安局派來的向導,說:“你們先和向導去熟悉一下地形,天黑以前要到達指定位置隱藏起來。”

這個地區屬於亞熱帶叢林,又趕上現在初夏的季節,天氣悶熱潮濕,空氣吸進肺裏都感覺濕漉漉的。向導帶著我們一行人在樹林裏轉悠了一圈,把主要的山路都走了一下。

向導是個護林警察,姓林,名字叫什麽我們沒問,他也沒說。四十多歲的年紀,人很老實,隻知道低著頭在前麵領路。看來來時已經被人囑咐過,不該問的別問,除非是有人主動問他,才回答兩句。

走了大概有兩個小時,聽見前麵有流水的聲音。老王邊走邊問向導:“老林,這山裏還有泉水?正好過去休息一下。”

“不是泉水。”向導猶豫了一下接著說道,“那邊是瀑布,也沒什麽好看的,就不過去了吧。”

緊跟在向導後麵的李炎一聽來了情緒:“還有瀑布?老林,去看看吧,我長這麽大還沒看過瀑布是什麽樣子呢。”後麵的張雲偉和李家棟也跟著起哄:“去看看吧,到瀑布那兒涼快涼快也好。”

“這位首長,不是我不帶你們去,隻是……那個地方邪門得很。”林向導有點急了,說話都不太利索了。“邪門?有我們王隊長邪門嗎?”說話的是劉京生,他瞟了一眼老王,壞笑道,“三十大幾了,還沒有媳婦,夠邪了吧?”他和老王是同年兵,兩人經常開玩笑。

“劉京生,你說話能不能別帶上我?不刺激我你就不會說話?”有外人在場,老王有點下不來台。他們這些人都是經曆過生死,最不相信的就是“邪門”的事了。當然,隻有一個人例外,聽到老林說到瀑布邪門,我的右眼皮就一直在跳,腦海裏不停地閃現出小時候的“阿姨”和幾年前“水鬼”的畫麵。

“老林,你說說那個瀑布到底怎麽個邪門法。”

林向導歎了口氣,伸手在上衣口袋裏摸來摸去,卻沒掏出什麽東西。這個動作看起來很熟悉,我微微一笑,掏出半盒“軍威”扔給他:“老林,抽這個。”

林向導接過煙盒,掏出一根在鼻子底下聞了一下,“嗬嗬,軍威,我們市麵上可看不著這種煙。”說完也不著急點上,抬手將香煙夾在自己的耳朵上,作勢要將煙盒扔回給我。

“你拿著抽吧。”我擺擺手,“這種煙是特供部隊的,我那兒有的是。”林向導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客氣了幾句,把半盒煙放進口袋裏。劉京生看他沒有點煙,順手掏出打火機遞給他:“老林,點上吧。”林向導把火機推了回去:“可不敢抽煙,現在是山火頻發期,真著起火來可不得了。我們幹護林警的有習慣,上山不帶火。”

林向導的步伐慢了下來,說到了正題:“剛才說的那個瀑布,這裏的苗人叫它吃人潭。以前的不算,我在這裏做了二十年的護林警,幾乎每年都能在瀑布下麵的水潭裏打撈到死人,就我見到的死人都能把水潭鋪滿。”

“開玩笑吧,老林,這深山老林的一共才多少人?哪死得了這麽多人?”宋春雷一臉的不信。“春雷,你插什麽嘴?別妨礙哥幾個聽神話故事,老林,你別理他,後來怎麽樣了?”劉京生嬉皮笑臉地說道。

林向導並不介意兩人話裏話外的調侃:“這些死人基本上都不是當地人,有的已經死了很長時間才從水潭裏浮出來,當地苗人就算大旱都不敢去那裏挑水,聽見瀑布的聲音就馬上回頭了——瀑布那邊早就成了他們的禁地了。”“切!”宋春雷還要反駁,話還沒出口就被老王嗬斥回去:“宋春雷你閉嘴!老林你別理他,接著說你的。”

“去年我還親眼看見水潭裏撈出來一個黃頭發的外國人,當時還沒有被水泡浮囊,眉眼看得真真兒的。當時市裏的公安局和外事辦都派人來了,查了三個月都沒查出來他是從哪兒來的,最後定性是外國遊客在遊玩時不幸落水身亡。”

老王雖然不信邪,可也被說得半信半疑的,問:“死了那麽多人,公安局就沒查查?”“查了,哪敢不查?”林向導掰斷了一根擋路的樹枝,“查了多少次了,還從外地水警那裏調來了水鬼(蛙人),反反複複在水潭裏泡了半個多月,也沒找到什麽線索,最後就這麽不了了之了。”

“那也得把這塊地區封了吧,再有人淹死怎麽辦?”說話的是李炎。

“哪敢不封?”林向導苦笑了一聲,“十二年前就封了,瀑布周圍都上了鐵絲網,就這樣還是年年有人死在水潭裏。昨天才把鐵絲網撤了,說是為了配合你們的什麽任務。”

李炎又說道:“你們公安局就沒派個人在這兒守著?”

“派了。”林向導苦笑著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就是我,我們局在鐵絲網的唯一開口處設了崗亭,這十多年我一直在這兒守著。這裏不是旅遊區,除了偶爾有幾個苗人外,鬼影子都看不見一個。”難怪,我看了林向導一眼,本來還以為你話少,敢情是這麽多年給憋的,你原本是個話癆啊。

剛聽見他說年年都有人死在水潭裏時,我腦海裏就浮現出幾年前那張被水泡得慘白的大臉,我問:“老林,你說這麽多人是死在水潭裏,到底是淹死的還是怎麽死的?”

“我說辣子,你真信啊,當神話故事聽聽就行了,你還當真了。”劉京生非常不滿地看了我一眼,我打了個哈哈,說道:“聽著解悶,再說了,我也是批判性地信。”

老王雖然半信半疑,但這次行動事關重大,不敢有半點紕漏,他扭頭對林向導說:“老林,那個瀑布我們無論如何都要去看一看,你帶路吧。”林向導不再堅持,歎了口氣,向前走了幾十米,撥開一米多高的雜草,露出了一條十分隱蔽的土路,他說:“從這兒走吧,二十來分鍾就能到。”

我看出了不對:“老林,你不是說沒什麽人去瀑布那裏嗎?怎麽會有條路?”林向導解釋道:“這還是那次發現外國人的死屍時,市局、外聯辦,還有駐外辦來了一大幫人踩出來的,年初的時候大旱,草還沒長出來,這條土路就顯眼了。”

“走吧,去看看瀑布那裏的地形就回去,差不多也快到埋伏的時間了。”老王發話了,我們九個人跟著林向導順著土路走了下去。老林看上去心不甘情不願的,悶著頭走在前麵,原本敞開的話匣子又關上了。

走得越近,瀑布的水流聲就越大,這一路上沒什麽人說話,老王他們雖然不信有鬼神作祟,但看得出來,通過林向導剛才“聲情並茂”的講述,已經讓他們心裏涼颼颼的。我就更別提了,距離瀑布越近,我的頭就越疼,好像有一股力量要從天靈蓋裏衝出來。這感覺似曾相識,想起來了,上次遇見水鬼的時候也是頭疼了好久。

“到了。”林向導帶我們走到了土路的盡頭,又穿過了一片一人多高的野艾蒿林,一道三四十米高的瀑布終於出現在我們麵前。水流從三十多米高的懸崖上直衝下來,落到下麵足球場大小的水潭裏,瀑布的霧氣在陽光的照射下形成了一道彩虹。

“這瀑布哪像死過人的?”這白癡話是宋春雷說的,“哪有什麽浮……”他想說浮屍來著,可話說了一半整個人就僵住了。距離我們五十米外的淺灘上,有個東西正在那兒漂著。

不會這麽巧吧!正在我們眼發直的時候,老王已經硬著頭皮走了過去,隊長到底還是隊長,這膽量還真不是吹的。我們幾個跟在他後麵,我感覺握槍的手上已經見了汗,頭疼又加重了幾分。

走到跟前終於看清楚,根本不是什麽浮屍,是塊一人多高的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