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夜戲
我看出來了,這個戲班老板也不簡單,最起碼以前是唱過鬼戲的,看他談笑風生的,完全不把這個當回事兒。見三叔要跟他出去,我看了一眼孫胖子說道:“我也去,孫廳,你?”孫胖子打了個哈哈說道:“你都去了,我還好意思接著喝酒?一起吧。”
爺爺年紀大了,沒有跟著,倒是蕭老道跟著戲班班主,兩人一路上有說有笑的,我們三個跟在他們的後麵。到了戲班老板的臨時住處,戲班班主進去拿點東西,要我們四人等一下。
“老蕭,唱一晚上的鬼戲,隻要雙倍的戲酬,他倒是不貪啊。”我掏出香煙,一人發了一根,邊抽邊聊著。
蕭老道別看是老道,卻是什麽都不忌諱,兩口將香煙抽成了一個煙屁股,說道:“不貪?屁!他說的是這十天的戲酬都翻上一番,剩下的錢都歸他了。小辣子,你可別小瞧這幫人,這裏麵水可深了。”說著將煙蒂彈在戲班老板的門上。
唱戲的水有多深,我沒有興趣,不過這筆錢到底誰出,我倒是想打聽明白。“三叔,這錢縣裏不能出吧。”三叔也抽完最後一口煙,將煙頭扔在地上,用腳踩滅,說:“你爺爺和村長說好了,村裏出一半,族裏的公費出一半。”
他話剛說完,戲班老板手拎著大大小小幾個袋子,走出房門。我接過幾樣,有燒紙、香和素蠟燭,還有一個袋子戲班老板親自抱著,不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麽東西。
拿齊了需要的物品,我們幾個人一路走到了河邊。先上了那艘戲船,在戲船的四周燒了香、紙。戲班老板邊燒邊嘴裏念念有詞,他說話的聲音太小,我聽不到他說的什麽,想要靠近去聽聽時,卻被蕭老道拉到了一邊:“別過去,他在祭鬼神,你聽見了不好。”
我看了一眼還在像念經一樣嘮嘮叨叨的戲班班主,回頭向蕭老道問道:“他一個戲班老板,怎麽連這個都懂?”蕭老道說道:“你太小看唱戲的了,他們走南闖北的,什麽戲沒唱過?以前還有一些地方有風俗,家裏死了人,要請戲班子到家裏唱陰戲,和鬼戲比,也就是叫法不一樣而已。”
沒用多久,戲班老板的香和紙都燒完了,他打開了剛才還死死抱著的袋子。我們幾個都靠了過去,我看得清楚,戲班老板拿在手裏的好像是曬幹的玉米葉子,當著我們的麵,他在每片玉米葉子上都寫了字,我數了數,他一共寫了九張,有《鍘美案》《四郎探母》《鎖五龍》等等。
是戲牌!戲班老板寫完,恭恭敬敬地捧在手裏,走到了船邊,大聲喊道:“今有大成戲班伶人二十三名在此,於明日晚為陰世諸公獻上大戲一場。大成戲班有壓軸大戲九出,請陰世諸公賞下戲牌。”
戲班老板說完,將手裏的玉米葉子一片一片地放在水麵上。回頭對我們幾個說道:“你們過來幫個忙,拿手電照著,看看哪片葉子沉下去,就記上麵的名字。”
剛開始的時候,幾片葉子在水裏都沒有什麽變化,但過了十秒鍾左右,其中一片葉子忽然毫無征兆地沉到了河底,我看得清楚,是《四郎探母》。緊接著,第二片、第三片葉子也相繼沉到了河底。孫胖子在旁邊說道:“《鬧天宮》《烏盆記》。”
班主也不管水麵上剩餘的玉米葉子了,說:“好了,戲挑完了,我的活兒先到了。大師父(蕭老道),明天千萬記得,天隻要一黑,這條河上下方圓五裏地都不準有人隨意進出,衝了戲是小,別再把我們連累了。”
“不能。”蕭老道頭搖得我看著都暈,“明天你就放心,民兵會把周圍五裏之內都封了,絕對不會有人過來攪局。”
“那就行。”班主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還有件事,唱夜戲的規矩,隻要是唱夜戲,主家就要派人在戲班裏守著,放心,沒事,這個就是個規矩。有主家人坐鎮,我們唱戲的就能圖個心安。”
蕭老道看了我和三叔一眼說道:“你們倆都是姓沈的,誰來?”
三叔沒有絲毫猶豫,馬上說道:“我來吧。”
“三叔,算了吧。”我說道,“還是我來,是吧,孫廳?”
忙了一宿,再回到爺爺家時,天色已經漸亮,我們幾個各自回房休息。三叔去了爺爺的屋子裏,把房間讓給了我和孫胖子。
我躺在炕頭上,正在醞釀睡意時,就聽旁邊的孫胖子說道:“辣子,你老家這裏的事兒也算是邪性了,唱大戲都能把鬼招來。對了,你沒事就愛泡檔案室,見過類似的事兒嗎?”
孫胖子的話提醒了我,檔案室的文件實在太多,我接觸到的還沒有百分之一,還沒看到有關鬼戲之類的事件。不過照規矩,這件事也應該向局裏匯報了。
我打算和孫胖子商量一下,就說道:“大聖,鬼戲的事是不是得向局裏報告了?”孫胖子沒有回答,我還以為他睡著了,回頭看他時。這貨正瞪著眼睛看著我。
“嚇我一跳,不放聲,還以為你睡了。”
“辣子,你處長當夠了?”孫胖子這才慢悠悠地說道,“不是我說,你剛給你爺爺長了一天的臉,就這麽算了?等二室的那些貨來了,你的西洋鏡就算拆穿了。誰見過一個廳長加上一個處長圍著一群小科員轉悠的?不是我說,你真能指望二室的那幫人會替你瞞?”
我明白他的意思,不過還是問了一句,想確認一下他的答案:“你的意思呢?”
孫胖子一骨碌從炕上坐了起來,說道:“辣子,咱倆不是剛進民調局,一有風吹草動就撒丫子那會兒了。麒麟市的十五層大樓都能闖進去,鬧戲的冤鬼再凶,還能凶得過十五層大樓滿樓的冤鬼?”
孫胖子咽了口口水,繼續說道:“辣子,咱倆帶了家夥過來,八成就是老天爺的意思了,就算真有惡鬼,隻要它敢露頭,對付它也就是勾勾二拇指的事兒。”
我被孫胖子說動了,又聊了一會兒,不知不覺迷迷糊糊睡著了。等睡醒時,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多鍾了。簡單吃了一點東西,三叔帶著縣裏的公安局局長進來了。
公安局局長姓趙,他帶著人馬一大清早就到了,技術人員將昨晚淹死的倒黴鬼帶回去縣城進行屍檢。得知兩位領導昨晚尋找破案線索一直到後半夜,現在還沒有起來,趙局長就一直在屋外等著,爺爺幾次想把我們叫醒,都被趙局長攔下了。
和這樣的人打交道,完全就是孫胖子的強項,他哼哈了幾聲,隨隨便便應付著趙局長。爺爺在身後一個勁兒地使眼色,我意領神會,說道:“趙局長,我和孫廳長的意思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謠言,這個船河大戲今天先停一天。”
趙局長還沒等表態,屋外甘大葉甘縣長已經推門進來。他聽說船戲要停演一天,馬上就表示了強烈反對。對著自己老家的縣長,我這個假處長還是沒有什麽底氣。可孫胖子不管那一套,他眼皮一翻說道:“現在已經死了三個人了,湊夠五個就算是群體性事件了。到時候,為求經濟利益,罔顧人民群眾生命安全的黑鍋是趙局長你背呢,還是你甘縣長來背呢?”
這個帽子實在扣得太大,趙、甘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敢接孫胖子的話茬兒,場麵一時有些尷尬。
最後還是趙局長撐不住了,他看著孫胖子想說點什麽,不料孫胖子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趙局長張開的嘴巴重新閉上,他的喉結上下幾下,連同他要說的話一起咽了回去。
“算了,那就停一天吧。”無可奈何之下,甘縣長也隻能妥協了。
將他們二人打發走,三叔將我單獨叫到爺爺的臥室裏。他從炕櫃裏取出一個小木匣子交給我,說道:“這東西你小時候見過,晚上帶著壯壯膽兒。記住了,千萬別逞強,你有天眼,覺得不對馬上就跑。保命要緊,不丟人。”
打開木匣,裏麵裝著的正是當年三叔把糾纏我的水鬼趕走時拿出的那把短劍。時隔多年,三叔還給短劍配了個劍鞘。以前我想看看他都不讓,現在竟然直接把短劍給了我。
我將短劍別在腰後,抬起頭對著三叔說道:“爹,沒事兒,你就別操心了,不就是陪著唱出戲嘛。再說了,怎麽說你兒子我也穿著身警服,有官氣護體,百邪不侵。”以前聽三叔說起過這把劍的來曆,我惦記不是一天兩天了。現在看來九成是吳仁荻留下來的,看來今天算是撿到寶了。
“早跟你說明白了,我是你三叔,以後別兒子、爹的瞎叫了。”三叔歎了口氣,可能是怕我看見他的眼睛已經紅了,三叔一轉身出了屋子。
我跟在三叔後麵,剛出了爺爺的臥室,就看見蕭老道把那戲班子的人都帶了過來。這邊已經開始有人在擺桌子了,院子裏臨時起的灶台也點著了火,煎炒烹炸已經忙開了。
我走到爺爺身邊說道:“不是說後半夜唱完了回來再上酒席嗎?怎麽現在就擺上了?”爺爺說道:“聽你蕭爺爺說的,唱完鬼戲不能耽誤,回來卸了妝馬上就要睡覺,這是規矩。”說完走到灶台那兒又開始忙起來。
我找了一圈的孫胖子,最後在已經落座的戲伶堆裏找到了他——他正在給一個花旦看手相:“小妹妹,看你的手相克夫啊,不過也不是不能化解,你找一個……”沒等孫胖子說完,我已經將他拖了起來,說道:“她找誰也不能找你,你克妻!”
孫胖子撇了撇嘴說道:“難得這麽一個機會,可惜了。”
那邊蕭老道慢悠悠走了過來:“小辣子,還有個岔頭和你說一下,昨晚上(實際是今天淩晨)忘了告訴你了,戲班子在船上唱夜戲隻能上九個人,今晚上三出戲你和孫同誌要串幾個龍套,別那麽看我,我也得上,到時候跟在我後麵就行了。”
沒辦法了,已經到這一步了,龍套也就龍套了。
吃飽喝足,縣裏出了兩輛麵包車,將蕭老道和戲班老板還有我們十來個人送到了河邊。爺爺和三叔不能跟著來,我隻能問蕭老道:“老蕭,不是說要把戲船周圍五裏地封了嗎?”
蕭老道嘿嘿笑了一陣,說道:“都整好了,五裏地之內,誰都進不來。”
我點了點頭問道:“現在還有民兵嗎?”蕭老道搖了搖頭說:“不是民兵,他們不好用,都是熟人,不好意思管,是熊跋帶人把路封了。”
真是有點出乎意料了,我驚訝地問道:“這封建迷信的事兒熊所長也管?你們還能指使他?”
“我們指使不動他,就說是你讓他幹的。”蕭老道一臉無賴地說道。
這出鬼戲就可以正式開始開鑼了,沒想到直到七點多天色完全黑下來,這些戲伶還是沒有開戲的意思。
在天黑之前,我們一行人到了戲船上,按規矩坐到了船艙裏。一直到晚上十點多,這些人才逐漸忙碌起來,扮行頭的扮行頭,勾臉的勾臉,戲班老板也很難得地穿上了戲服,還在臉上勾了臉,看扮相是一個老生。
“兩位領導,你們也扮上?”戲班老板走過來,手裏還拿著水彩。
孫胖子看著他臉上油膩膩的,脖子就是一縮,問道:“我們是龍套,還要畫臉?”
戲班老板說道:“沒辦法,唱夜戲的規矩就是這樣,戲班出九個人,剩下的就要由事主家屬來頂上。沒事的,兩位領導,夜戲我們大成班唱了也有幾回了,隻要規矩做足了,就從來沒遇到過什麽事。”
趁戲班老板給孫胖子勾臉的空當,我向戲班老板問道:“看老板你昨晚的路數挺熟的,你們唱戲的還懂這個?”
戲班老板邊給孫胖子勾臉邊說道:“也不是所有唱戲的都懂,領導你也知道,什麽夜戲陰戲鬼戲的,還不就是給死人唱戲?也就是說夜戲好聽一點,換湯不換藥。唱這種戲大部分的戲班都不會接,嫌晦氣。不過接了夜戲,就要懂規矩,這套規矩是老輩人傳下來的,隻要按規矩來,就出不了事。
“不過接夜戲的班子也少,也就是我們貪圖那點錢。我們大成班也是以唱陽戲為主,就算接了夜戲,也就是我們哥們兒九個接,其他人隻管唱陽戲。再過幾年,我們九個人要是少了一個兩個的,這接夜戲的營生在我們大成班就算是絕根了。”
很快,孫胖子的臉勾好了,戲班老板又轉到了我的臉上,他手上動著,嘴裏也不閑著,接著剛才的話題說道:“話說回來,你們別看夜戲說著挺邪乎的,我們哥幾個也唱過好幾次了,連個鬼毛都沒看見。好了,沈領導,你的臉也勾好了。”
我和孫胖子照著鏡子一看,我們哥倆的臉色就像是從麵缸裏爬出來的一樣,兩腮還被戲班老板打上了腮紅,看樣子和戲台上的小番、老軍也差不了多遠。
到了晚上十一點半左右,戲班老板帶著我們從船艙裏出來,還是先燒黃紙,燒完黃紙,又帶著演員們拜了四方,對著河麵上的空氣念念有詞,至於說的是什麽,我就聽不到了。
終於到了半夜十二點,戲班老板從船艙裏抱出一個錄音機,按下按鍵,正是京劇《四郎探母》的前奏。我馬上明白過來,戲班隻能出九個人,沒有琴師等人的位置,就隻好放錄音湊湊數了,沒事的演員回到船艙,戲班老板自己扮演楊四郎,站在戲台上唱了起來。
戲班老板唱第一句的時候,河麵上又下起了昨晚那種陰霧,霧氣越來越濃,不過好像除了我、孫胖子和蕭老道三人之外,再沒有人能看見這種霧氣。
這時,戲班老板在台上唱道:“一見公主盜令箭,不由得本宮喜心間,站立宮門叫小番——”最後二個字是一個高腔,聲音響徹雲霄。
戲班老板“番”字還沒唱完,陰霧中有人突然大喊一聲:“好!”戲班老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來真的了?戲班班主癱在戲台上,渾身抖成了一團——他是夜戲唱多終遇鬼了。
這時河麵上的霧氣越來越濃,船艙距離戲台也就是四五米遠近,就這樣,已經看不清戲班老板的狀況了。船艙裏本來等待上台的戲伶們,這時臉色也全白了,別說上台了,就連這船艙也不敢出來了。
我握住了槍柄,想衝出去把戲班老板搶回來,沒想到被孫胖子一把攔住,說道:“再等會兒,就喊了一聲,看看情況再說。”
還沒等我說話,就聽見上麵戲台上“咚”的一聲,好像有什麽東西扔到了戲台上。這隻是第一響,緊接著,船艙頂上劈裏啪啦就像下了一場冰雹。有幾個拳頭大小的物件滾落到船艙入口處,我撿起來,是個黃澄澄的金元寶,掂量了一下,起碼有一斤。
上麵的元寶雨下了能有將近一分鍾才停住。安靜了一會兒,就聽見上麵戲台上的戲班老板顫顫巍巍喊了一句:“大成班謝賞!”
我和孫胖子前後腳衝出了船艙,這時外麵的霧氣小了很多,就見整個戲台連同甲板上,散落著上百個大小不一的金銀元寶。戲班老板已經脫下了戲袍,正齜牙咧嘴往戲袍裏塞元寶(後來才知道,剛才有十來個元寶打在他身上,還好他已經護住了要害)。
“你們都是死人啊!上來謝賞啊!”戲班老板看見我和孫胖子上來,臉色一變,對著船艙裏自己的人吼道。沒想到第一個跳出來的是已經六十多歲的蕭老道,他也已經脫了道袍,上來之後就一個勁兒地往道袍裏劃拉元寶,和戲班老板不同,蕭老道一言不發,而且隻揀黃的,不要白的。
“再不上來就沒有了!”戲班老板瞪著蕭老道,眼睛差點瞪出血來,他都這麽喊了,船艙下麵才有幾個膽大的露出了頭。
看見上百個金銀元寶,那些唱戲的也不知道什麽叫害怕了。有樣學樣,紛紛學著他們老板和蕭老道的樣子,脫下戲服往裏麵裝元寶。很快,戲台和甲板上的元寶被打掃一空。
除了我和孫胖子,船上麵每個人提著一個裝滿元寶的包袱(蕭老道的包袱不是最大,卻是最沉的)。他們好像都忘了今晚來到船上的目的。
就在這時,一個唱小花臉的武醜沒有站穩,身子一晃,人倒在了船上。還沒等眾人明白是怎麽回事,戲船猛地一晃,差不多一半的人都摔倒在甲板上。蕭老道最先明白過來,大喊道:“接著唱啊!”戲班老板也反應過來,連喊帶罵將眾戲伶攆回船艙,隨後哆哆嗦嗦地將錄音機的磁帶倒到剛才的位置,端了個架子重新唱了起來。
可再唱就不是味兒了,可能是因為從驚嚇到驚喜的跨度太快,戲班老板已經完全沒有了唱戲的狀態。荒腔走板不說,有的地方甚至連戲詞都連不上了,忘詞的地方他含含糊糊對付過去了。他這麽幹,真是對應一句老話了——你糊弄鬼呢?
事實證明,鬼是不好糊弄的。一開始,戲班老板剛走調時,戲船也就是輕微晃動幾下,沒想到越是這樣,唱戲的越害怕,後來直接把詞忘了。就在戲班老板含含糊糊唱完,以為糊弄過去的時候,河麵上無風起浪,整個戲船開始左搖右擺,晃個不停。這還不算,本來已經消失得差不多的濃霧又冒了出來,這次別說霧裏晃動的人影了,就算他們臉上的眉目鼻眼兒,我都看出六七成了。
戲班老板顫顫巍巍地拜了個四方儀,還想說點什麽。他還沒張口,空氣中突然出現了一種驚悚的聲音,這種聲音就像是成千上萬的人同時在你耳邊磨牙,又像是用類似刀尖一樣尖利的物體,在玻璃表麵上一道一道劃著。
戲班老板看不見陰霧和霧中人,但是那種聲音,他倒是聽得一清二楚。極度驚恐的戲班老板想往船艙裏麵跑,跑了沒有幾步,整個人突然倒吊著浮在了半空中,就像是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把他的一隻腳牢牢抓住,將他提在了空中。
不出去不行了,我拔出手槍,從船艙中跳了出來,對著戲班老板身體上方霧氣最濃的部位就是一槍。子彈擊中的地方響起一聲尖厲的慘叫,霧氣頓時黯淡了下來,戲班老板也從半空中掉了下來。
這時,孫胖子也跑了出來,對著幾處霧氣相對較濃的位置又是幾槍。隨著他的槍聲,又響起幾聲慘叫。等槍聲停止時,霧氣已經消失得幹幹淨淨,船身的抖動也停止了了。
再看戲班老板,他正躺在甲板上吐著白沫。孫胖子過去看了一下,他隻是驚嚇過度,暈厥過去。
孫胖子哼了一聲,說道:“看你還敢不敢唱鬼戲,要錢不要命。”
船上的人已經嚇破膽了,今晚的經曆應該夠他們消化幾個月的。有點意外的是,那個蕭老道的臉色一點都沒有變,我開槍之後,他就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手裏的手槍。
嗯?這老蕭是什麽意思?看他的架勢,好像之前就見過這樣的手槍。就在我們這些人準備下船的時候,岸邊上閃出兩道手電筒光亮:“沈處長,孫廳長,剛才是不是有人開槍了?你們那兒沒事吧?”
喊話的是鄉派出所所長熊跋,他身後跟著的是我們村長。由於聽見槍聲,不知我們這兒出了什麽事,加上跑得太急,熊所長身上的衣服已經濕透,他高大的身軀被一件濕漉漉的警服包裹著,看著有些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