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誰尋見了算誰的
夜風越吹越大,大的讓人產生了幻覺,以為那些成排的梧桐樹成了精,像那些巷子裏沒牙的老太婆一樣,評說起了文藝路上的是非。
閆靜雲被這風吹的昏昏沉沉的,同時也清醒了過來。
她望著黑暗中那團變的分外亮的煙頭,嘴角左右彎了彎,聽著差不多要被風吼完全淹沒的板胡聲,一點點的走遠了。
守夜人說的沒錯,不管怎麽樣,孩子還是要繼續尋的。
可是,這孩子的心,它也太硬了吧……
如果林警官說的“天網係統”,拍到的那半個背影確實是馬悠悠的,那她一定躲在文藝路的某個角落。肯定也知道了閆靜雲這幾天的遭遇,甚至還聽說了那些流言蜚語吧。然而她始終不為所動,更沒有因為憐惜自己的媽媽,從那個未知的角落裏走了出來。
她的心裏一定有怨恨,閆靜雲心中暗想。
她雖然不清楚這怨恨具體是什麽,更不知道是因為什麽事情引起的,但是她顯然能感受到這股恨意。
要不然相依為命的女兒為什麽要不聲不響的離開她,為什麽明知她如此丟人現眼,卻表現的跟旁人、路人一樣?
一定是因為丈夫馬明勳的去世,在孩子的心裏留下了陰影,讓正值青春期的她難以麵對一些事情。又或者自己的教育方式出了問題。
難道是她用嚴苛的要求、婆婆媽媽的嘮叨把女兒趕出了家門,讓女兒對她產生了凝固成堅冰的恨意,以至於母女兩人難以和解……
“不,她一定不在文藝路這一帶,是的,一定不在!”閆靜雲喃喃自語,生生掐斷了自己的胡思亂想和無端自責。
何小平下了公交車,竟然看到了陳有光。陳有光蹲在公交站牌底下,默默的抽著煙,就連何小平下了公交車也沒注意到。
“哎,弄啥呢?風這麽大,也不怕把你刮跑了!”何小平走到陳有光身旁,用腳踢了他一下。
“你回來了。”陳有光身子一顫,看了他一眼,站了起來。“我等你呢,你咋才回來。”
“到老齊家吃葫蘆頭去了,碰見了我荀老師,聊了一會兒。”何小平說,打量了陳有光一眼問:“咋,遇到事情了?”
“那倒沒有,就是有些心煩……”陳有光轉頭看向別處,隨口問:“荀老師是誰,你啥時候有個荀老師?”
“認識好長時間了,哎,再說了,我的啥事都要跟你說呀?!”
“那倒不用。”陳有光吐了一口煙,看起來很落寞。
何小平在他肩頭拍了拍,擺了擺手說:“你有我心煩,再別沒事尋事了,趕緊往回走!”說完,徑直朝著門市小區所在的巷子走去。
“你說王妙紅是不是沒看上我?”陳有光等了半天,怎麽可能兩句話就被打發了,他把煙頭扔進垃圾桶裏,快步追上了何小平。
“這要問你呢。”何小平說。
“問我,為啥要問我?”陳有光一臉茫然,眼睛卻亮了不少,他隱隱感到自己琢磨不透的事情馬上就有答案了。
“我不知道,你比我心思細,你自己看嘛。”何小平說。
經過老楊樹的時候,他仰頭望了望,竟然一眼沒有望到盡頭。“要是這片的家屬院都拆了,巷子也該沒有了,這棵老楊樹呢,人家到底留不留?”他心裏暗暗的琢磨,又是一陣惆悵。
“那天你和豌豆一走,我倆就沒話了,飯吃的沒意思的很。”陳有光繼續說。平時都是他在感情上給何小平當“知心小弟”呢,這回自己遇到了事情,他卻笨拙的求問起了自己曾經的“信徒”。
“今天一天她又沒搭理我,你說問題到底出在了哪裏?是不是她真的看不上我,我是瞎子點燈白費蠟呢?”陳有光邊自我反思邊說。
“想知道為啥不?”何小平的視線緩緩落下,轉到了陳有光臉上。
“想,我等你,就是為了這幾句話!”陳有光巴巴的望著何小平。
“哼!”何小平盯著他笑了笑,然後攬住了他的肩膀邊往前走邊說:“那頓飯你請的太便宜了,俗話說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想追到我們文藝路最漂亮、最會打扮的紅,隻想進一二百的館子肯定是不成的,你應該……”
“我也想啊,可是咱店裏的情況你也知道,沒生意嘛,沒生意就沒有錢,我想請她吃海鮮大餐呢,請她喋最貴的呢,可是沒有錢啥事也辦不成嘛,哎,把人能愁死!”陳有光作勢要蹲在地上。
“瞧你那出息!”何小平在他後背上猛然拍了一下,陳有光的身子又是一震,剛剛湧上心頭的頹喪立刻就消失了。
“事情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就不想想萬一咱店裏的生意一下子好了,你憂愁的那些還叫事?”何小平說,眼裏放著光。
“咋可能嘛,這都三天了,總共也就兩單生意,餓不死活不旺的,根本就好……”
“把你那臭嘴洗幹淨了再說話!”
何小平瞪了他一眼,神情嚴肅了許多。
“老陳,你又不是笨人嘛,咱店裏的生意要好起來,你還能沒有辦法?要我說,你與其在那裏硬碰硬的追人家紅,還不如把心思用在咱們店的經營上,特別是銷路這一塊兒,你要是能把銷路打開了,咱不就發達了,到時候,哎,還要我說不?”
“哎……好吧,我聽你的勸,把心思用在咱店上。”
陳有光想了想,點點頭,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忍不住問:“那你呢?你們今天下午鬧的那些事我也聽說了,人家把你的紙牌子都撕了,肯定是下了狠心不讓你幫忙了,你要不要也把心放回咱店裏?”
“小平哥,米遙這姑娘真心不錯,對你又是那麽死心塌地,你還不如……”
“這是兩碼事,我幫忙找娃是我欠她們的,跟別的沒有關係。”
何小平打斷了他,右眼皮不自覺的跳動了兩下,仰頭看了看被大唐不夜城的璀璨燈光,映照成粉紅色的天空,又把頭低了下來。
“不把娃尋見,我心不安。”他輕聲說。
“那你,你知道那個閆老師,她,她……”
“我尋我的,她尋她的,誰尋見了算誰的。”
“好吧,你隨意。”陳有光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閆靜雲回到萊茵慢城時,小區裏已經沒有什麽人了。各家各戶的燈都亮著,看來大家都回到了自己家人身邊。
她咳嗽了一聲,弄亮了1號樓前的聲控燈。隨後她借著燈光掏出門禁卡,刷卡,推開有些沉重的金屬門,走進富麗堂皇的大廳。
她沒有在大廳裏做任何停留,以免碰上某個好心而又八卦的鄰居,拉著她問這問那。她伸出手指,剛想按向上的按鈕,電梯門猛然間就打開了,她下意識倒退兩步,側了側身子,盡量避免和從電梯裏走出來的人有直接的目光接觸。還好,電梯裏是空的,她不禁長出了一口氣,趕忙走進電梯,把電梯門關上了。
電梯裏的燈光總是這麽晃眼,閆靜雲記得已經有不少人向物業反映了,物業也一再承諾會把燈光調暗的,可是到現在還是沒有什麽變化。閆靜雲仰起臉看了看安裝在電梯右上角的攝像頭,真想對著攝像頭喊兩聲,發泄一下心中的不滿,然而,她最終還是放棄了。
出了電梯,樓道裏是黑的,她又咳嗽了兩聲,才讓燈光亮了起來。等她掏出鑰匙,卻望著自家的房門發起了呆。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她深吸一口氣,把鑰匙插進了鎖孔。
門開了,家裏竟然亮著燈光。
她本能的蹙起了眉毛,正想著自責幾句,卻看到了躺在沙發上的馬悠悠。女兒睡的那麽熟,更像是在學校參加了一天運動會,而不是失蹤了六天之後自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