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鍾樓小奶糕

“不用,不用。”何小平收起手機的同時,連連擺手。

閆靜雲說:“昨天你給我買了一瓶水,我還記著呢。”說著話,她把礦泉水又向前遞了遞。事實上,她買這瓶礦泉水並不是為了還人情,而是有一些連她自己也說不清的複雜情愫在裏麵。

首先,何小平是從她有記憶開始,第一個為了她大打出手的男人。雖然她從來都不主張用暴力解決問題,也不覺得自己應該在尋找女兒的心境下去想這樣的事情。可是就在何小平一拳砸在老趙臉上的時候,她的心無比震撼的顫抖了一下。

其次,何小平的身上有傷,衣服也爛了。要是按照她平時的做派,以及對何小平的不良印象,她一定會比昨天還堅決的和他劃清界限。但是她並沒有這樣做,反而有些莫名其妙的憐惜起這個男人了。因為,相比昨天,何小平顯然換了一身體麵的衣服,胡子刮了,頭發也經過了認真的梳理。他還帶來了兩塊精致的硬紙板。這些閆靜雲都看在眼裏。也清楚的知道這個男人做這一切,至少是為了她。

最後,也是最隱秘,或者連閆靜雲自己也不願意承認的一點,就是她在內心深處其實渴望被人保護的。雖然這個人和她還很陌生,並且來自另外一個世界,距離她理想中的高大形象,還差的很遠。但是聊勝於無,而且何小平還正好出現在了她最感到孤單、脆弱的時刻。

然而一個女人內心世界的複雜程度,常常是暗流湧動的海洋,是人類窮其一生不見得能探索明白億萬分之一的廣袤宇宙。根本就不是這三點就可以概括的。不過,無論如何,閆靜雲說了一句違心的話。

“行,那我就不客氣了。”何小平一如既往的笑了笑,接過了礦泉水。他知道自己是什麽身份,更知道閆靜雲對他是什麽印象。

“你平時就是這麽嚴肅嗎?”閆靜雲做了個類似邀請的動作,兩人繼續朝前走。

“沒有,沒有,我是叫陳有光這家夥氣壞了。”何小平說。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實我這人挺隨和的。”

“奧。”閆靜雲點點頭,不說話了。

兩個人一開始並排行走,走了沒兩步,閆靜雲走在了前麵,何小平被落在了後麵。隨後,何小平開始追著閆靜雲走。不過但凡何小平快追上她,她的步子就會不自覺的快了許多。

到現在何小平已經不追她了,兩個人一前一後,之間始終保持著兩三步的距離。這樣的距離在路過的人看來,既像是兩個熟人,又可以看成兩個路人。

過了很長時間,閆靜雲問:“要不要找個醫院給你看看?”

“沒事,尋娃要緊!”何小平說,把喝完的礦泉水瓶子往路邊的垃圾桶裏一塞,從上衣口袋裏摸出了馬悠悠的照片。照片在打架之前就收好了,因此,他並不擔心有任何殘損。

“謝謝你。”閆靜雲含糊不清的說。她剛才要何小平找個醫院看看時,眼角餘光已經瞥見了一家診所。不過,何小平既然這麽說,她也隻好當什麽都沒看見了。

又走了幾步,站前廣場已經在眼前了,閆靜雲從布袋裏掏出紙牌子和照片,回頭看了看何小平,自顧自忙活開了。

經過昨天在城南客運站的那場誤會,以及剛才走過來時,閆靜雲沉默的說教。何小平也清楚自己應該和她保持一段距離。

於是,他沒有和閆靜雲共用一塊紙牌子,也沒再去製作新的,而是拿著馬悠悠的照片,攔住經過的行人問了起來。

人一旦有了渴望,時間就會加速,空間也不再那麽真實。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何小平忽然感覺到腳底下有些發燙,又驚訝的發現眼前的各式建築若有似無的左右搖擺,像著火了一樣,隱隱的向上升騰。

“原來已經過了兩點了。”

他摸出手機裏看了看。這才注意到白的已經看不出紋理的地磚,比鏡子麵還晃眼,與此同時,站前廣場上也沒有幾個行人了。

“閆老師,閆老師!”

何小平在廣場上望了一圈,遠遠的望見了閆靜雲。

他衝著閆靜雲揮了揮手,閆靜雲看了他一眼,卻沒搭理他,而是繼續和被攔住的一男一女聊了起來。

“閆老師!”何小平又喊了一聲,隨後望著閆靜雲擺了擺手:“算了,算了,沒事!”他自顧自說,走出了站前廣場。

“閆老師。”等他再走回來的時候,手裏拎著一個塑料袋子,閆靜雲身邊的人也走開了。

“何師傅,你的嗓子可真好,不像我早啞了。”閆靜雲用攥在手裏的淡藍色手絹擦了擦汗,目光落在了何小平臉上。她的嘴唇泛白,起了一層幹皮,臉曬的紅彤彤的,聲音果然十分的沙啞。

“閆老師,不是我說你,以後出門要記得帶傘啊,還好今天運氣好,要不然你早該中暑了。”何小平忍不住數落了她一句,從塑料袋裏取出了一塊雪糕,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看這是啥?”何小平得意的說,把雪糕塞進了她拿著馬悠悠照片的左手裏。

“鍾樓小奶糕。”閆靜雲說。這種小雪糕在西安賣了幾十年了,可以說見證了西安這座城市的變遷。閆靜雲當然認識。

“不能再尋下去了,天氣大不說,廣場上已經沒幾個人了。”何小平說,伸手就要去搶閆靜雲手裏的紙牌子。

“哎!”閆靜雲倒退了兩步,躲開了他伸過來的手。“就剩這一塊了,我自己來。”說著話,她小心疊好瓦楞紙牌子,塞進了布包裏。“帶啥傘呢,悠悠找不到,我啥心情也沒有。”她自言自語的說,算是對何小平數落的一種回應。

“喝些水,跟我回趟文藝路吧,我答應了陳有光,必須回去一趟。”何小平說,又把一瓶水塞進了她剛空出來的右手裏。他的語氣很誠懇,眼神裏有卻有幾分害怕被拒絕時的慌亂和不安。

“我就在這裏吧,一會兒人多了,我還要繼續打聽呢。”閆靜雲說,聲音不大,態度也不怎麽堅決。

“你先吃雪糕,再不吃該化了。”何小平看了閆靜雲一眼,指著城牆洞下一大片陰涼說:“咱們別在這裏說話了,先消消暑。”

閆靜雲看著手裏的雪糕和礦泉水麵露難色。

“走走走!”何小平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拉著她就走。

閆靜雲表情尷尬,卻也沒有拒絕和掙紮。

等到兩個人坐在城牆洞下吃完雪糕,何小平抬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又硬把閆靜雲拉進了車裏。這輛出租車的客人剛下車,本該不能在這裏載客,但是看到何小平兩人已經坐進了車裏,隻好由著他們了。

不過,司機對這趟生意還是心裏發毛的,因為無論怎麽看閆靜雲都好像是被強迫的。好在老火車站距離文藝南路並不遠,司機朝著後視鏡掃了沒幾次,就到地方了。

“前麵有家餃子做的不錯,咱們去吃餃子吧。”兩人下了車,何小平又想抓閆靜雲的手腕。

這回閆靜雲死活不同意了,她指著路邊的一家涼皮店說:“就這家吧,我想吃涼皮。”

該發生的事情怎麽躲也躲不過,何小平此時對這句話信的不能再信了。因為閆靜雲指的正是老米家涼皮店。要是讓米遙看見他和閆靜雲在一起,真不知道這個瘋女子能做出怎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