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爸字寫的好

“對,他就在深圳。”何小平看了看車建設,繼續堅持這麽說。

“在深圳啥地方?”豌豆追問。

何小平正想回答,看到車建設豎著兩隻耳朵,聽得很認真,不自覺的又翻了個白眼。“哎,你不睡覺啊?”他故意提高聲音說。

“趕緊回來,我要拉燈了。”車建設還沒做出反應,他媳婦胡豔萍隔著窗玻璃,不大不小地喊了一聲。原來她的耳朵也豎著。

“知道了,知道了,少睡一分鍾能死人啊!”車建設望著何小平笑笑,拖著瘸腿一擰一擰地往門房方向走。在這個院子裏,除了說不清來路的陌生人,他也隻敢對他媳婦發火。

不過,這樣的發火帶來的往往不是妻子的忍氣吞聲,又或者一家之主權威的樹立,而是災難性的回罵和無法預知的悲劇性後果。

這不,車建設的話音還沒落盡,哢噠一聲,門房亮著的燈熄滅了。緊接著,虛掩著的房門嘭的一聲,關上了。最後,隨著插上門栓的另一聲哢噠,胡豔萍的罵聲暴風驟雨般響了起來。

“有本事你別睡了,有本事你去住大賓館啊,還回來做啥!”

“跟著你沒享過一天的福,老娘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車建設,老娘操恁娘嘞,老娘跟你這個窩囊廢過不下去了……”

胡豔萍的罵聲一起,整個院子的燈光幾乎同時亮了起來。

與此同時,車建設仿佛在燈光裏現了原形一樣,呆呆的立在原地,既不敢再往前走,也不敢還一句嘴,更不敢用眼睛去看何小平和豌豆。

“哎……好咧,好咧,罵兩句就行咧!”有人在睡眼惺忪中,無奈的勸了一句。也有人激動的罵:“狗咬仗啊,也不分個時候!”

“有啥事明天再說,不知道人睡覺呀?”還有人說。

院子裏住戶的聲音一起,胡豔萍的罵聲立馬就停了。她罵的是自己的丈夫,並不想惹起眾怒,要不然她家的飯碗可就砸在自己手裏了。

“你回不回?”她沒開燈,卻把房門打開了。

車建設等的就是這聲。在妻子的怒目圓瞪下,他悄無聲息的溜進了門房裏。至於他們關上門,在黑燈瞎火裏還吵不吵,誰也說不清楚。

不過,車建設的身影一消失,院子裏的各種聲音也跟著消停了下來。亮起來的燈光次第熄滅,院子裏又能聽到蛐蛐叫了。

“走,咱回。”何小平對豌豆說。與此同時,他嘴裏含糊不清的嘀咕:“叫你多這個嘴,丟人的還不是你自己!”

“何叔,我爸在深圳啥地方呢?”

豌豆點點頭,轉過身,朝著她們兩家住的2號樓走去。走了沒兩步,她把沒有得到答案的問題又問了一遍。

何小平跟在她後麵,與她保持著一段距離。

聽到豌豆的問話,他本來想對她說實話,但是一想到豌豆還沒有從抑鬱的陰影中走出來,於是咬了咬牙,又對她撒了一個謊。

“你爸說他要給你寫信呢,我估計他會在那封信裏把他在深圳的情況詳細給你說的。”

“奧。”豌豆低下頭,默不作聲的繼續向前走。

何小平望著她瘦長的身影,忍不住叮囑:“再不能像前幾天那樣子了,要好好吃飯呢。”

豌豆對這句叮囑聽而不聞,卻停下了腳步。

“我爸沒說他打算啥時候給我寄信?”豌豆問。

頓了頓,她自言自語的說:“這都什麽年代了,他還給我寫信,就不能給家裏打個電話嘛。”

“誰知道呢。”何小平幹笑了兩聲,違心的說:“你爸字寫的好,從小就寫的好,在我們這些人裏麵是字寫的最好的一個。”

“就是的,我爸的字就是寫的好。”豌豆說,語氣中帶著濃濃的自豪。她對父親王誠向來很崇拜,在她眼裏王誠絕對是個大英雄、大人物。就連他的這次不辭而別,在豌豆的幻想裏都是為了幹一件大事。

隻是他為什麽不肯向她說明原因,告個別呢?難道她已經成了他的累贅,成了他幹大事的絆腳石,以至於他必須把她像一包舊衣服一樣扔進垃圾堆,才能全身心的投入到大事裏嗎?

豌豆的心結就在這裏,她隱約覺得父親已經將她徹底的拋棄了。她成了孤兒,天底下沒有一個人願意要的孩子。

“現在你知道你爸為啥給你寫信了?還不是為了顯擺他的字嘛。”何小平笑著說。他隨口這麽一說,竟然把謊給圓上了,這讓他感到很意外,同時也意識到豌豆原來是如此單純的一個孩子。

“我爸就不是愛顯擺的人,他這麽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豌豆說,心裏卻美滋滋的,同時也對父親即將從南方寄來的信件,充滿了期待。

“那什麽,今天有警察找你了?”

何小平見好就收,馬上轉移了話題。

“是啊,我等你就是為了這件事。”豌豆說,繼續向前走了起來。不過她走的很慢,似乎擔心走的過於快就沒有充足的時間把要說的話說完了。

“警察來就是問問情況,跟你沒有關係。”何小平說。

“我知道。”豌豆咬了咬嘴唇,用不大的聲音問:“我同學馬悠悠真的丟了?”

“是啊,把她媽能著急死。”一想起這件事,何小平的心情又無法平靜了。他仰頭望了望夜空中,被滿城的燈光衝的淡的不能再淡的下弦月,歎息了一聲。“你知道我下午幹啥去了嗎?”他問。

豌豆搖搖頭,側著臉望向了何小平。

“我陪著馬悠悠她媽到城南客運站尋人去了。”何小平說。

豌豆問:“你見過悠悠媽媽,她現在人怎麽樣,沒什麽事吧?”

“咋能沒事呢,茶不思飯不想的,我給她買了一包麵包,她也隻咬了兩口,哎,可憐的……”

“其實她也不用這麽擔心,悠悠,悠悠丟不了。”豌豆說。

“希望吧,閆老師不容易,家裏再不能出事了。”

“是啊,你說的沒錯。”豌豆心中一軟,差點就要向何小平坦白了。不過她答應過馬悠悠,絕對不會把她藏在門市家屬院的事情透露給任何人。想起自己做過的承諾,馬悠悠抑製住了內心的衝動。

“何叔,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我爸到底因為啥事離開的西安?”豌豆幽幽的問,想了想,又說:“今天警察來也問了這個問題,我實在回答不上來,你要是知道,就給我說一下吧。”

豌豆能問出這個問題,說明她相信王誠人在深圳,但是卻不相信他到那邊隻是為了謀求一份好工作,去幹什麽每個月掙四五萬的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