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留人住(三)

宴姿寧自動自覺應了聲“哎”,以為她是在叫人,還喜盈盈地回了一句:“好弟妹,別客氣。”

原遺山收拾情緒,走過去抱了一下月光,又麵對著麵仔細給她分開額前的碎發,掖到耳後。

他低眸,很專注地看她,幾乎讓她有些不敢直視了。

“考慮到以後你要穿禮服的場合可能會很多,就帶你來表姐這裏訂做一些。”

什麽穿禮服的場合?

為什麽會很多?

沒等月光問出心中疑惑,他又笑了一下,道:“不過今天晚上的年會是來不及了,正好讓表姐給你選件成衣。”

宴姿寧聽了一耳朵,連忙道:“成衣好說,以她的身材,店裏有的都能穿,不挑衣服的。”

月光懵了幾秒,終於想起來從哪裏開始反駁。

“我什麽時候答應和你去年會了?”

頓了頓,又問:“什麽年會?”

宴姿寧揚了揚眉,眼神在倆人中間轉了一圈,招呼店員跟自己去選成衣,臨走扔下一句:“那兒有沙發,你們坐下慢慢聊。”

一絲可疑的紅漫上月光耳後,對原遺山,她還能擺出一張不假辭色的臉來,對著這位憑空冒出來的熱情“表姐”,卻是幾乎稱得上窘迫了。

她朝宴姿寧笑了一下,偷偷一扯原遺山的袖口,轉過身朝布置了沙發的休息區那邊走。

原遺山被這小動作取悅到,背著手慢條斯理跟過去,坐到她身側時,麵上幾乎是帶笑的。

沙發前擺放著一張造型藝術的玻璃矮幾,腳下是柔軟的毛織地毯。

月光低頭看一眼自己踩在白色地毯上的、有些髒的帆布鞋,並了並腳尖。

原遺山用手指撥了撥矮幾上的零食盤,見她還低著頭不知看什麽,頗有些忍俊不禁。

“手。”他點點下巴。

月光怔然抬頭,雙手正有些不安地放在膝上,聞言,本能地一個指令一個動作,伸出來攤開手掌。

一顆奶茶味的硬糖落在手心。

“一會兒還要試衣服。”他說,“等等試完就吃飯了,先吃顆糖。”

月光曲起指節,看了看糖,又眨眨眼,抬眸看他。

“我沒說過要和你去什麽年會。”

“三十五小時。”他好整以暇地提醒道。

又是這個理由。

這個協議,以協助治療的名義堂而皇之剝奪她的時間,實則掛羊頭賣狗肉。

而對於這黑心店家的黑心狗肉,月光又心知自己是在揣著明白裝糊塗。

可又能怎樣。

她試過把一切攤開來給他看,也試過要徹底劃清界限,可到頭來,隻要他仍肯彎身向她一顧,她便自知毫無退路,隻得一而再妥協。

自暴自棄般撕開糖紙,把那顆奶茶味兒的糖含進嘴裏。

濃鬱的甜,底味的一絲苦便可忽略不計。

原遺山揣摩著她平靜之下的心思,放輕了聲音哄勸。

“往年你不在,年會也不過是去應個卯,因為怕人看出中山的董事長腦子壞了。今年不同,有你,我或許可以參與得多一些,給大家吃個定心丸。”

他又在示弱了,幾分真幾分假,實在不好說。

就是拿準了她即便心裏清楚著,也還偏偏吃這一套。

月光垂下眼,無聲歎了口氣。

“下次要提前和我講。我不是你折來揉去的紙人。”

原遺山盯著她漆黑微翹的長睫,偷偷抿了下唇,按捺住笑意。

“好。”

遠處的宴姿寧見兩人似乎沒什麽要吵起來的苗頭,一揮手,讓店員把一架子成衣禮服推出來。

外間也有簾幔圍起的試衣區域,分開簾幔出來是一座圓台,換上新衣的女孩便化身展台上陳列的人形手辦一般,可以三百六十五度地向隨行的人展示試衣效果。

宴姿寧的客戶裏,不乏要她手工製作婚紗的。

就是在這個圓台上,她見過許多著婚紗出來的新娘,也見過許多因初次目睹心愛之人著上婚紗而大受震撼的男士。

刻下,月光正分開簾幔,走上圓台。

她試的並非婚紗,不過是一件黑色禮裙。

黑色裙擺及踝。

長裙剪裁端雅,肩部稍有墊高,半透明的袖子修長,些許刺繡花卉布在上頭,顯得整個人天真、浪漫而又隨性。

店員拿來一雙平底的蕾絲帆布鞋,她兩手拎著裙擺,不太適應地赤著腳踩進去。

宴姿寧道:“這件禮裙剛好是可以搭配平底的。”

月光囁嚅著擠出一個“好”字,仍是沒能抬頭,去直視肆無忌憚看著自己的那個男人。

宴姿寧挑了下眉,瞥一眼身旁麵色沉靜的表弟,又推著她進去試另一件。

如是反複幾次,月光也早忘了窘迫,隻覺疲憊。

好不容易作別宴姿寧,月光幾乎是逃也似的出了“Miss”的大門,任憑原遺山手拎幾隻購物袋,慢條斯理跟在後頭。

一輛黑色世爵正停在店門前,司機下來替張明如開了車門。

張明如剛站直身子,原遺山正好拎著“Miss”LOGO的紙袋從麵前經過。

畢竟是差點和自己締結婚約的頂級對象,不過一個側臉,她還是立刻把人認出來了。

張明如石化了兩秒。

“???”

誰敢拿原遺山當挑夫?

等回過神來,轉身望過去,卻見不遠處停著一輛賓利雅致,一個裹著黑色羽絨服、穿牛仔褲的女孩,正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上去。

而原遺山竟沒立刻上車,打開後排車門,將購物袋放好,才回到前頭來,坐到了駕駛位上。

張明如:“???”

也不是跑車,原遺山自己開???

原家連司機都供不起了嗎?

張明如想,我剛才看到的大約是幻覺。

張家小姐駕到,店員早就把著門靜候許久,張明如這會兒才遲遲回轉身,走進來。

宴姿寧聽了信兒,便從裏麵的工作間裏出來迎張明如。

才堆出笑來喚了聲“明如”,卻見對方神色恍惚。

宴姿寧嚇了一跳,伸手攬住她肩頭:“怎麽了?和紫寧姐說說?”

張明如動了動唇,半天,才擰著眉冒出來一句:“剛剛原遺山來這兒給女友做衣服?”

宴姿寧沒能立時回話,心裏打起了鼓。

原遺山為人雖稱得上端正,但條件擺在那兒,自然擋不住各路桃花。

宴姿寧和張明如來往已久,交情不算淺,卻不知道她和原遺山竟有淵源。

琢磨來琢磨去,宴姿寧到底還是怕張明如是原遺山招惹過的哪路桃花,她出口不甚,會給原遺山的女友招來禍患。

畢竟看那個小丫頭樸素過頭的樣子,也應該是沒什麽身家背景的。

張明如這樣的大門大戶出身的,想整她一個小丫頭,原遺山再是看得緊,又哪知道女人對付女人的那些彎彎繞繞?

於是宴姿寧打了個哈哈,說道:“是不是女友可不敢說,許是照顧家族裏的姐姐妹妹也說不準。”

聽宴姿寧這麽一說,張明如反而恍然大悟。

這就說得通了,可能是原家哪路遠房親戚,否則哪個女友敢這麽對待原遺山?

而且原遺山看起來還挺心甘情願!

張明如鬆了口氣,跟宴姿寧去工作室看裁好的禮服,又坐下來閑聊半晌。

不知怎地,聊到了原雪禮。

宴姿寧奇道:“原小姐最近是在忙什麽事嗎?她上次訂的衣服,做好一個月了,還沒來取。”

張明如喝了口紅茶,搖搖頭:“最近圈子裏幾個姐妹的聚會她也沒來,這麽說來,她……好像很久都沒露麵了。”

宴姿寧想起那個要求甚多,頗是龜毛,還再三催促加急的嬌小姐,忍不住搖了搖頭。

“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