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欲問新愁舊恨多少(二)

確認不是撞鬼後,渾身抽掉的力氣又慢慢回到四肢百骸。

原雪禮恢複了高高在上的姿態,眯起眼睛看她:“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月光並不言語,隻安靜地看她。

原雪禮輕哼一聲,沒將她放在眼裏,越過她徑自往裏走,立在羅漢床邊,回過身,覺得有些蹊蹺。

她怎麽會有本事找到這裏來?

當年她假死遁走,現在又為什麽回來?

難不成是為了……

原雪禮左右環顧,不見吳喜成,臉色倏然變了。

“約我來的人是你?給我發短信的也是你?”

見她終於反應過來,月光歪了歪頭,麵帶嘲諷。

“你也不算太蠢。”

原雪禮神色轉厲,冷聲道:“你也配這麽和我說話?”

話音未落,聲音盡數湮滅。

電光火石之間,月光疾步襲近,一手繞過她手臂、肩背,將她倒鎖在懷中,提膝猛踹。

撲通一聲,原雪禮跪倒在羅漢床邊。

這位嬌氣的大小姐就這麽被鎖著手,整個上身被迫壓向刺繡的坐榻墊子,喉嚨硌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了。

原雪禮痛得逼出眼淚,耳邊傳來幾乎已經要被她忘卻了的那個聲音。

帶著一絲低啞,平靜裏帶了點令人發毛的寒意。

“從頭到尾,你約的人都是我。怎麽,你這麽心心念念地要見吳喜成,是在期待什麽?”

“還是……你在怕什麽?”

原雪禮渾身發涼,怎麽也想不到,這野丫頭竟如此膽大包天,敢向她動手。

“你想過……後果嗎?”

原雪禮胸口抵在羅漢床邊緣上,實木硌得肉連著骨頭生疼,連話都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月光隻字不言,隻輕輕笑了一聲。

哪怕刻下,原雪禮仍改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做派,命都捏在她手裏,卻還敢問她,想過後果嗎?

什麽後果?

月光閉了一下眼睛,再張開時,望著手下被擒住的、動彈不得的原雪禮,語氣已經緩和幾分。

“如果你能好好說話,我自然用不著把你當犯人似的押著。”

可惜她似乎不懂。

原雪禮疼得受不住,窒息感湧上來,眼前一陣陣發黑。

半晌,咬著牙道:“是我態度不好……你放開,我們好好聊一聊。”

既然是這野丫頭冒名吳喜成約她,對方一定有備而來,她也沒必要爭一時之快,平白受皮肉之苦。

原雪禮是最個識時務的人,見月光強硬,她就軟下來,先認了錯。

等了片刻,扣住自己的動作略有緩和,她心下鬆了口氣,再接再厲低聲勸說:“你找我一定是有話聊,這樣扣著我,也不是個辦法,對嗎?”

頓了頓,又道:“你有所不知,這菩薩蠻是我哥哥名下的會所,我出入這裏,有那麽多雙眼睛盯著,一旦出了什麽事,不用多久我哥哥就知道了。”

月光淡聲道:“威脅我?”

原雪禮不作聲,該說的已經說了,如果這野丫頭腦子沒壞,不想和她拚命,自然會知道該怎麽做。

果然,身上的桎梏慢慢鬆開,原雪禮鬆了口氣,艱難地扶住羅漢床的邊緣,隻覺雙臂簡直不是自己的。

月光安靜地落座在另一頭,手裏撫著一盞兔毫釉,平靜地看著原雪禮如何掙紮著從地上起來。

仿佛看一隻不相幹的螞蟻。

原雪禮好不容易在羅漢床一側坐定,一麵提防著月光手裏的茶盞,一麵思索如何脫身。

她當然可以喊人進來,隻是畢竟與這野丫頭單獨在一個房間內,對方的行為不可預測,她吃了點苦頭,不願再冒險,幹脆先聽聽對方的來意。

“你為什麽……冒充吳喜成?”

“那原小姐,為什麽會認識一個馬房的副手?”

原雪禮皺了眉。

“你到底……在懷疑什麽?”

“沒有懷疑。”月光平靜地看著她,視線冷靜而鋒利,“我隻是想知道,奧敦圖婭被殺的真相。”

原雪禮被盯得脊背發寒,半晌才道;“獸醫當時做過鑒定,是意外食用了狗舌草。”

話音一落,就見月光臉色變了。

似有肅殺。

“誤食狗舌草。”月光重複著,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原雪禮滾了滾喉頭,又聽她問:“過去這麽久,原小姐一個很少出入山光道的人,為什麽會記得這麽清楚呢?”

原雪禮脊背微微僵硬,就在這時,有人敲了敲房門,大約是這個會所的侍者。

“原小姐,您有什麽需要嗎?”

客人進去包廂這麽久,卻沒點任何服務,也不聽曲兒,的確有些反常的。

起先侍者也不敢貿然問,尋摸著過去半個多鍾頭,才敢來敲敲門。

這一敲,救了原雪禮。

“叫人來!有人闖進來了,我很危險!立刻叫人進來!”

原雪禮如聞天籟,不等侍者說完,高聲喊起來。

月光冷冷瞥她一眼,來到窗前,踹開仿古的兩扇冰裂紋窗子。

幸好這一片都是老洋房,會所包廂多在二層,她跳下露台,又從二樓露台翻下去,輕而易舉離開現場。

等侍者破門進來,隻瞧見窗子打開,屋裏剩原雪禮。

大小姐完好無損,卻臉色慘白,虛脫一般跌坐在羅漢床側。

任憑侍者如何問話,也隻是渾身微微顫抖著,閉口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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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薩蠻的後院是一大片竹林,貼著別墅有一圈外廊,遮蔽住雨水。

秋末初冬,微雨極寒,呼一口氣都能見到白霧。

月光並沒有急著往出跑,而是大大方方站在廊下,聽著前院保安出動的聲響,玩了一出“燈下黑”。

她眼睫彎彎,看著眼前的雨幕,小孩子似的伸手探出廊簷,接了一掌冰涼。

原雪禮現在會不會在哭?

她難得生出一點幸災樂禍。

就算這會兒不哭,回家去估計也是要朝媽媽哭訴的。在廊下等了好半天,都沒見有人,正打算走,一回身邁步,卻直直撞到一個人懷裏去了。

滿懷苦澀的煙草味,夾雜了茶香,借著雨意濕漉漉地到了鼻尖。

她驀地心跳,抬起眼,微微怔住。

千算萬算,她也沒算到會在這兒碰見原遺山。

尤其還是在剛欺負了人家妹妹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