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苦西風吹散（二）
人群爆發出歡呼聲，原遺山轉身離開之際，麵上的淡笑已經斂去。
他把空了的香檳瓶子朝侍者懷裏一放，抽出絲絹擦拭被酒液浸濕的手指。
見原遺山掛臉，張錦棠忍笑問：“原叔叔給你過生日，這麽不高興？”
方才喊聲最大的是邵昊英，輕嗤一聲：“誰二十幾歲還玩兒過家家。”
張錦棠道：“我看剛才就你玩的最高興。”
倆人就要拌嘴，原遺山卻忽地站住腳。
因為他看到了原晉中和張明如在前頭站著，很明顯就是在等他過來。
張錦棠越發幸災樂禍，安慰地拍了拍他脊背：“唔，今晚我爸媽把小妹帶來了，恐怕你沒那麽快脫身。”
“你沒跟他們說我身邊有人？”
“誰？那個駱綺雯？”
原遺山和那個駱綺雯怎麽開始的，邵昊英心裏明鏡兒似的：“我說你當初怎麽一眼相中那丫頭了，原來打得是這個算盤。別想了，你就算拿到台麵兒上，老爺子一句話不就分了麽？駱綺雯可是很識時務。”
張錦棠適時朝原遺山背上一推，擠擠眼睛：“別擺這副臉，好歹是我妹妹，給個麵子。”
心知父親的如意算盤躲不過，原遺山隻得無聲歎了口氣，走上前去。
張錦棠和邵昊英在後頭抱肩看戲。
邵昊英道：“就這麽把你兄弟賣了？”
張錦棠瞥他一眼：“你怎麽不說我把我妹賣了呢？”
邵昊英漫不經心按了按一下指節：“走了，晚上我有活動。”
張錦棠習慣了他來去無蹤，追了兩步囑咐：“記得讓司機送，別再喝完酒自己開了。”
邵昊英揚起手晃了晃。
走到廊下，他卻驀地站住腳，視線本能地朝一個掠過麵前的倩影追過去。
那女孩身材極纖細漂亮，著一襲中規中矩純白小禮裙，裙擺堪堪遮住膝蓋，露出一雙筆直的小腿，美中不足是上頭有不少深淺交錯的疤痕。
就像是，一盞名貴的哥窯冰裂紋。
明明充滿破碎感，卻又美得讓人心驚。
很快，那抹影子就消失在轉角，他晃動車鑰匙扣的手指頓下來，忽然就不想走了。
在原遺山將香檳塔盛滿香檳的時候，月光就轉身走出那片陌生的喧囂。
宴會廳後院是一大片花園，海市獨有的玉蘭花在夜色裏盛放，目之所及的圍牆上爬滿了薔薇。
秋螿一聲接一聲地叫喚，在來海市之前，她沒有聽過這種聲響，連這個也覺得好奇。
身後是數十級台階，向上通往宴會廳的後門，月光攬裙坐在最下麵一級台階上，側耳細聽蟬鳴。
不知名的葉子落下來，發出哢嚓一聲。
此際，她和身後的所有浮華都無幹。
身後忽然傳來男聲，語調懶洋洋的：“外麵很吵，是吧？”
她驀地回過頭，數級台階上，一個穿著湛藍色大衣的青年正居高臨下看著自己。
他並非傳統意義上的帥哥，一雙桃花眼斜飛，說話的時候咬著根煙，有種半笑不笑的意思。
她皺了下眉：“你是？”
“我是誰不重要。”他饒有興致地盯著她看，視線肆無忌憚地打量著，令她有種毛骨悚然之感，“但你是誰，我倒是很感興趣。”
意識到他的來意與之前前來搭訕的人或許沒什麽不同，她想了想，拋出一個自以為能嚇退他的答案。
“我不是誰家的小姐。”她說，“我隻是一名費爾頓的騎師而已。”
聞言，邵昊英的表情果然變了。
半晌，嗤笑一聲，陰陽怪氣道：“原來還真是他的人啊。”
“原遺山這是想著齊人之福呢。”
說完，他眯著眼睛看了她幾秒，頗感掃興，冷笑一聲，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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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遺山正奉命帶張明如“四處轉轉”。
原遺山隻和張明如打了個招呼便沒再說話，兩人心思各異地並肩走出宴會廳，也不知要去哪。
草坪上有人在露天燒烤，香味四下蔓延。
原遺山頓住步子，若有所思看著燒烤的地方。
張明如好奇地偏頭。
昏黃廊燈下，青年容顏英俊，身姿卓然，很是讓人心旌搖搖。
即使聽了些不好的傳言，終歸抵不住男色惑人，張明如忍不住替他開脫：或許傳言就是假的呢？
無論哪個人，長成他這樣，身上總是會招惹不少爛桃花的吧。
“大哥……我和雪禮一樣喊你大哥可以嗎？”
原遺山回過神來，垂眸看著眼前玉雪雕琢似的女孩，笑了笑。
“你喊我大哥，那錦棠呢？”
張明如不妨他有此一問，怔了怔，又馬上回答：“他當然是我大哥，你和他是朋友，你當然也是我大哥。”
原遺山漫不經心移開視線，口中道：“隨你。”
他的姿態有些疏冷，可語氣卻還很溫和，讓人挑不出“失禮”的錯處來。
可張明如還是感覺到自己被敷衍了。
連敷衍都漫不經心。
她有點不高興，可用不了幾秒鍾又在心裏原諒他了——好吧，帥哥有權利高冷。
原遺山不再開口，隻沉默朝前走，等靠近那處燒烤的地方，他才忽然站住腳。
張明如困惑地看著他，心想，難道他要和我一起燒烤？
“我去拿一些烤肉，煙氣大，你在廊下等我就好。”
張明如一愣，想說我沒有要吃燒烤啊。
原遺山垂眸看了眼微信消息不停冒出來的手機，幹脆一伸手遞過去。
“請幫我保管一會兒。”說完就轉身走了。
張明如懵然看著原遺山留下的手機，想不通了。
一個手機能礙多少事，放在口袋裏不是更方便麽？他給我幹什麽？
難道……這是一種示好？
她想起念書的時候，打球的男生總會把手機和外套交給喜歡的女生保管，頓時有些害羞，感覺手裏的電話頓時有了不一樣的意義。
然而下一秒，手機屏幕又亮了，屏幕上堆滿了未讀的微信消息。
張明如瞬間僵硬。
來自一個名為“「櫻桃」綺雯「櫻桃」”的人。
“我……在希爾頓頂樓定了地方，你晚些過來也可以的，我隻想給你慶祝生日。”
“原先生……我知道我不該這樣不懂事，可我是真的喜歡你。”
“難道你就對我沒有一點動心嗎？一點點我都心滿意足……”
張明如被燙著一般把屏幕按滅，接著咬住下唇，勉強讓自己維持淑女的姿態，沒露出氣鼓鼓的模樣。
饒是如此，眼眶還是沒出息地泛了點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