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銀子哪去了

一行人往東出了城門後沒多久就來到鄉間小路上,小道狹窄且多有路人,李煥不敢縱馬隻得壓著速度趕往楊樹鎮。

七月底的太和鄉間已經到了收獲的時節,入眼望去無數農人在田野間勞作,一些稻田裏已經紮起了高高的稻草,未收的田間農人們也在抓緊時間搶收稻穀。

農民靠天吃飯,若是稻穀收的早些,就可趁著天時抓緊時間搶種些大豆蕎麥,朝廷的賦稅一年重過一年,交完朝廷的賦稅,農人們已留不下多少口糧,若不設法在田間種些雜糧,恐怕太和縣的農人們早就餓死荒野。

緊趕慢趕,李煥終於在天黑之前趕到了楊樹鎮,剛到楊樹鎮,就見路口早有人在那裏等候,還未等李煥翻身下馬,路口等候的人立即迎了上來,滿臉堆笑道:“小的楊樹鎮裏長彭寵見過官爺,官爺一路辛苦。”

“你如何知道我們要來?”李煥下馬之後上下打量了一番這滿臉橫肉的裏長後問道。

因為李煥前來楊樹鎮查案乃是臨時接到的通知,這彭寵是如何知道自己要過來的?

“不瞞官爺,小的今天上午把稅銀丟失一事上報了衙門,就想著衙門今日定會派人下來調查,所以小的在這一直候著,就想著給官爺洗塵接風。”彭寵見李煥滿臉狐疑,生怕他誤會,立即出言解釋道。

“你倒是有心了。”李煥不無譏諷道。

捅了這麽大簍子,身為當事人的彭寵非但沒有抓緊時間尋找稅銀,反而在路口幹耗一下午就為給自己接風洗塵,這人也真夠可以的。

“應該的,應該的,我已經備好酒席,官爺們一路辛苦,想必肚中饑渴,請隨我來。”彭寵仿佛絲毫挺不錯李煥話中的譏諷之意,反而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吃飯的事情再說,先帶我們去銀庫看看,還有以後別叫我官爺,我是太和縣的捕頭李煥,此次過來隻為查辦稅銀失竊一事。”事態緊急,李煥此刻哪裏還有心思搞什麽接風洗塵,隻想趕快破案,早日回去給吳知縣交差。

“好好好,李捕頭請隨我來。”彭寵沒想到李煥會如此直接,可李煥既然發了話,彭寵也不敢含糊,帶著李煥一行人徑直來到銀庫。

李煥來到銀庫前並未急著進去,而是圍著銀庫周圍轉了一圈,發現這銀庫全部由青石累砌而成,庫門更是用生鐵所鑄,除了東西兩麵牆上有兩個半尺見方的氣窗外,幾乎是與世隔絕。

“把門打開,我要進去看看。”李煥轉了一圈後回到大門口,對一旁的彭寵吩咐道。

“好好,李捕頭稍候。”彭寵哆哆嗦嗦的從腰間接下鑰匙,插進鎖孔後一用力,一擰一扭,嘎吱一聲,庫門開了。

李煥率先走入庫房,進到庫房內發現裏麵昏暗無比,彭寵趕緊掏出火折子點燃庫內的油燈,李煥這才看清銀庫內的布置。

銀庫內內布置簡單,隻有一排排空****的銀架和幾個挑銀子的竹筐,除此之外並無其他雜物。

“彭裏長,說說吧,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李煥掃了一圈後對身旁的彭寵問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啊。”彭寵被李煥的目光掃過,隻覺得渾身緊張,嘴裏哆哆嗦嗦的回道。

“那就挑你清楚的說,哦,對了,這事的嚴重性就不需我再強調了,如果你想保住自己的腦袋,別想著耍什麽花樣,唯一的辦法就是盡快找出賊人找回稅銀,所以你最好別有什麽隱瞞。”李煥回頭交代道。

“是是是,我一定說清楚。”彭寵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這才向李煥娓娓道來。

楊樹鎮地處太和東北角,距離太和縣城過於遙遠,為了保證稅銀的安全,楊樹鎮的稅銀一般要等到收齊之後方才統一押送至太和縣衙門,嚴格來說楊樹鎮的銀庫隻是一個中轉站,收繳上來的銀子至多在這裏寄放幾日就會送走。

按照往年慣例,彭寵這個裏長接到太和縣衙門下發的收稅文書後,開始按戶催繳當年的稅銀,每日收繳的稅銀在下午酉時清點入庫。

截止到昨日酉時,楊樹鎮總共收取稅銀三千餘兩,已經完成了本年稅款的八成左右,如無意外,稅銀將在這兩日統一押送至太和縣衙門。

昨日傍晚,彭寵將收繳的一千餘兩稅銀送入銀庫,清點無誤後落鎖出門,並如往常一般安排了兩個親信在門外把守,防止有人闖入銀庫盜取稅銀。

今日上午,彭寵點齊人手準備將銀庫內的三千餘兩稅銀押送至太和縣,可沒想到一打開庫門頓時嚇了個魂飛魄散,原本堆在貨架上的數千兩白銀不翼而飛,隻留下一排排空****的貨架。

回過神來的彭寵瘋了一般在銀庫內來回轉悠,想找到點盜賊留下的蛛絲馬跡,可找了半天毫無收獲,整個銀庫的牆壁地麵毫無破損之處,更沒有發現有任何地道。

盛怒之下的彭寵將昨夜值守的兩名漢子打了個半死,可如今銀子已然消失,彭寵就算再下狠手也無濟於事。

怒氣消散後,彭寵也隻能接受這個悲催的事實,無奈之下隻好派人將稅銀丟失一事上報給太和縣衙門。

“這進銀庫的鑰匙除了你還有誰有?”李煥聽完彭寵的述說,隨即問道。

“除了我有鑰匙再無他人。”彭寵說完看到李煥若有所思的眼神立即反應過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訴到:“李捕頭,你不會以為是我偷了這筆銀子吧?我冤枉啊,我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幹這事啊,再說這可是掉腦袋的事,我犯不著為了幾千兩銀子搭上我彭家十幾口人的性命啊。”

“起來吧,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時候,是你的責任你逃不掉,不是你的責任我也不會冤枉你。”李煥看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那張肥臉實在沒有興趣去扶一把,隻是在一旁淡淡的說道。

“有李捕頭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彭寵自顧自的爬起來後感激道。

“稅銀的賬目呢?”李煥不理會彭寵那感激的眼神,反而冷冷問道。

“哦,賬單在徐書辦手裏,我們兩個人有分工,我管現銀徐書辦管賬目,我這就讓徐書辦把賬單拿過來。”彭寵說完趕緊吩咐人去把徐書辦喊過來。

七月時節,暑氣還未消散,銀庫是悶熱難耐,李煥注意到東西兩麵牆上的氣窗緊閉,緩步來到氣窗下,一墊腳正想打開氣窗透透氣,沒想到一用力竟然無法推開。

一旁的彭寵見狀趕緊上前解釋道:“李捕頭,為了防止有人打這稅銀的注意,這氣窗隻能從裏頭打開。”

李煥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氣窗是裝在牆壁裏側,氣窗的下沿有個木銷子別著,要想打開氣窗隻需把木銷子橫過來,再從裏頭拉起氣窗。

如此一來,銀庫外的人根本接觸不到這個木銷子,更無法從外麵打開這個氣窗。

“李捕頭,昨日走之前這氣窗是我親自鎖上的,再說這氣窗不過半尺見方,即便忘記落鎖了,外人也進不來,而且今日我進到這銀庫內時,這兩個氣窗都是鎖好的。”彭寵見李煥對著氣窗陷入沉思,趕緊上前解釋道。

雖然對這油膩的胖子沒什麽好感,但他這話倒也有幾分道理,氣窗不過半尺見方,正常人根本沒辦法從這麽小的氣窗進出。

再者李煥仔細檢查了氣窗下的木銷子,發現上麵光滑無比,並沒發現有任何斷痕,更不像是新換的,也就是說賊子不可能是從這氣窗進到這銀庫之內。

李煥有些懊惱的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難不成這世界上真有傳說中的鎖骨功,可即便真有人會這門奇功,那這人出去之後又如何在外麵將這氣窗鎖好的呢?

要知道當他從外麵關好窗戶之後,由於木銷子是橫過來的,即便用極薄的鐵片可以穿過氣窗的縫隙,但根本接觸不到這個木銷子。

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打斷了李煥的沉思,抬頭一看李煥發現屋外走來一人,與彭寵的油膩不同,來人可清爽的多,瘦高的身材配上一雙略帶憂鬱的雙眼,活脫脫一大明版的道明叔。

“這是我們楊樹鎮的書辦徐穆之,銀庫裏的賬目都在他手裏。”彭寵見徐奕進屋後連忙向李煥介紹道。

“徐穆之,這是從縣城趕過來的李捕頭,還不趕緊把賬目交給李捕頭過目。”當彭寵麵對徐奕時立即換了一種語氣,絲毫不像對李煥那般客氣。

“這是銀庫的賬目,請過目。”徐穆之仿佛對彭寵的語氣毫不在意,甚至對李煥這個捕頭也並不放在心上,掏出賬本後對李煥冷冷說道。

“哎,你這人怎麽這樣?”彭寵見徐穆之敢對李煥無禮,立即瞪著雙眼嗬斥道。

李煥倒也不計較這等細節,接過賬本之後就著燈光看了起來,根據賬本上的記錄,第一筆稅銀是七日前進到銀庫內的,前幾日稅銀較少,每日不過百餘兩,到了最近幾日這銀子的數目方才大了起來,昨日的金額最大達到了一千二百餘兩,截止到昨晚,這銀庫內總共存放有三千二百七十六兩白銀。

“每日稅銀入庫時你是否都在場?”李煥一邊看著賬單一邊對徐穆之問道。

“在場,每筆稅銀入庫時都要辦理交割,我和彭裏長確認無誤後雙方簽字畫押,昨夜銀庫落鎖之時,庫內三千二百七十六兩稅銀都在。”徐穆之語氣平靜,與剛才相比並無多少變化。

“對對對,昨夜落鎖之時銀子都還在的。”一旁的彭寵趕緊附和道。

李煥聽完不禁有些意外,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這兩人很不對付,可沒想到這個時候這徐穆之非但沒有落井下石,反而對彭寵仗義執言。

“這賬單我要帶走,沒問題吧?”李煥將賬本一合,對徐穆之問道。

“沒問題,李捕頭若有什麽疑問可隨時問我。”徐穆之回答的倒也幹脆。

“行吧,天色不早了,今天就到這吧,我這幾日會住在楊樹鎮,還望彭裏長給我們安排一下住宿。”李煥見天已抹黑,今日再查下去也不見得有什麽收獲,倒不如好好養精蓄銳,明日再來。

“應當的應當的,我已經備好宴席,李捕頭請隨我來。”彭寵等了半天終於等到這句話,這就動身招呼道。

“要不徐書辦也一起來,咱們陪李捕頭好好喝幾杯。”臨出門時,彭寵終於想到了屋子還有一個徐穆之,趕緊回頭招呼道。

“不了,家裏已經備好飯菜了。”徐穆之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銀庫。

“李捕頭不要介意,他這人就這樣,以為讀了幾天書就能裝清高。”見徐穆之如此不給麵子,彭寵對著他的背影吐槽道。

“無妨,這銀庫還麻煩彭裏長安排人守一下,沒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靠近。”臨出門時李煥交代道。

一行人跟著彭寵來到他家的宅院裏,隻見月光掩映之下,一棟占地數畝的豪宅分外紮眼。

“李捕頭,小心門檻。”

李煥一行人跟著彭寵穿過大門,越過影壁,再繞過一片假山園林後方才來到一大堂,大堂內燈火長明。

“鄉野山間沒什麽好東西,還望李捕頭和兄弟們別嫌棄。”彭寵招呼大家落座後對眾人寒暄道。

“讓彭裏長破費了。”李煥看著眼前滿滿當當一大桌子連忙客氣道。

“不破費不破費,都是自家地裏種的,值不了幾個錢,大家今晚吃好喝好,我這別的沒有,酒肉管夠。”彭寵舉起酒杯對眾人邀請道。

李煥一幹人等趕了一下午的路,此刻正是肚中饑渴之時,看到滿桌子的大魚大肉,個個凶相畢露,倒是把一旁準備敬酒的彭寵給嚇了個夠嗆,心裏暗自估摸著,這幫捕快吃相如此凶惡,那待會的紅包是不是要再大一點。

“哥,要不咱也來鄉下算了?”燕小六嘴裏喊著雞腿對李煥小聲嘀咕道。

“你以為我不想啊?”李煥沒好氣的說道。

這彭寵不過是個裏長,可看這吃的住的,過的比知縣老爺還舒坦,農婦山泉有點田,多少男人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