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世道無情
“爺，饒了我這一回吧，明天，明天我一定把份子錢交齊。”
聽著窩棚內傳來的哭喊聲，李煥止住腳步對前頭的那人問道：“這怎麽一回事？”
“完不成任務就交不起銀子，交不起銀子自然就要認罰。”領頭的壯漢迫於燕小六的腰刀，隻能耐心解釋道。
“哥，我知道這的規矩，每個窩棚內的女子一晚上要交定額的銀子，若是交不起輕則一頓板子，重則……”燕小六生怕李煥不理解，趕緊小聲提醒道，
隻是有些話不敢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說的太清楚，故而有些猶豫。
“重則幹嘛？”李煥皺眉問道。
“重則毆打致死最後丟進潁河了事，反正這世道最不缺的就是人，窩棚可能還是這些窩棚，可這裏頭的女人說不定已經換過幾茬了。”燕小六一臉沉重的解釋道。
“那官府就不管嗎？”李煥問完之後就知道自己這話有多蠢。
如今這世道當官的能把本地百姓養活就不錯了，哪裏還有餘糧去養這些逃荒而來的難民。
“官府？官府什麽時候管過這百姓的死活，當官的過的舒坦就行了。”領路的壯漢沒好氣的吐槽道。
“閉上你的嘴巴，趕緊前麵帶路。”燕小六有些氣急敗壞的說道。
經過壯漢這麽一吐槽，一行人不再言語，畢竟眼前這一切實在讓人糟心。
壯漢領著李煥一行人轉過一個彎，穿過一片低矮的窩棚後，壯漢打開了一扇房門，示意他們進去。
穿過房門之後，李煥頓時眼前一亮，瞬間被眼前的這一幕給驚呆了。
屋內裝飾的豪華程度遠超李煥的想象，腳下是正宗的波斯羊絨地毯，家具是一水的黃花梨，再配上隨處可見的金銀器，整個就一土豪大雜燴。
如此奢華裝修再和屋外那汙水橫流的窩棚一對比，這差別可就太大了。
屋內一身著錦衣中年男子正伏在桌上翻閱賬單，見有人進來打擾了他的雅興，甚是不悅就要破口大罵，可抬頭一看原來是公門中人，這才緩了緩語氣說道道：“昨個配合你們抓人已經壞了規矩，怎麽今天又來了，真把我這當澡堂子了？”
“你這若是澡堂子倒好了，最起碼省了這麽多醃臢事。”李煥一路走來，所見所聞實在超出了自己的認知底線，故而這話語間也帶了三分火氣。
那壯漢趕緊跑到錦衣男子身旁向他低聲解釋了李煥的身份，聽完後錦衣男子雖有小小驚訝但也並不慌張，隻是淡淡的說道：“原來是大慈大悲的李捕頭，失敬失敬，今天我就給李捕頭一個麵子，將這些女子全部送出去，以後就讓官府管他們吃管他們住如何？”
李煥被這話懟的說不出話來，官府若是有辦法解決這些無辜百姓的吃住，哪裏還會讓這些無辜女子幹這皮肉生意。
錦衣男子見李煥沉默不語，沒有再咄咄逼人，反而放鬆語氣說道：“我正是知道官府有難處，方才收留這些女人，給了她們一個活命的營生，李捕頭覺得這些女人活在這裏就是活受罪，可活受罪畢竟還是活著，我王某人敢拍著胸脯保證，這地方每一個女人我都沒逼她們，完全是她們自願留下在這賣身的，這些女人隨時都能離開，李捕頭若是不信可隨意去問問，我是生意人，從來不幹強買強賣事。”
“那按掌櫃的意思，衙門還得感謝你幫忙解決了這麽大一麻煩？”李煥聽完不禁出言譏諷道。
“感謝是不敢當，隻求衙門能理解一下我們的難處，畢竟沒了這地方，這些女人就熬不過這個冬天，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救活了這麽多人的性命，就算菩薩也要感謝我不是？”錦衣男子恬不知恥的向李煥炫耀道。
見過不要臉的，可從來沒見過如此不要臉的，把一妓院老板說的如此高大上，這倒真讓李煥佩服。
“是功德還是罪孽那是菩薩管的事，我這個捕頭隻管人間事，今日我過來隻為查案，還望王掌櫃的多多配合。”李煥不想在這地方多做耽擱，這鬼地方實在太讓人壓抑了，壓抑到讓李煥巴不得趕緊逃離。
“這好說，我一定配合。”王掌櫃幹脆說道。
有了王掌櫃這句話，接下來的事情就順暢多了，李煥一行人來到吳仁昨夜被抓的窩棚。
一進這窩棚，李煥發現裏頭除了一張用木板搭起來的簡易床鋪外，再無其他雜物，一個年輕女子正坐在**低聲啜泣，看來她屬於今日被打的那一批人。
這女子見李煥一行人進來，麻木的臉上終於閃現出一絲驚慌，李煥當即示意隻留下燕小六在窩棚內，其餘人等全部退了出去。
經過詢問，李煥得知吳仁乃是這姑娘的老相識，在沒發跡前就經常光顧這姑娘，大約在半年以前，吳仁手頭突然寬裕起來，甚至有時候還能來個包夜，日常言語間不時向這姑娘透露，自己已經找到了一個賺錢的門路，用不了多久就能發大財。
這姑娘自是不信，因為她也知道能在這地方消費不是碼頭上的那些賣苦力的窮漢子就是街頭上的混子，真正的有錢人隻會去城內的青樓，哪裏肯光顧這醃臢地方。
吳仁見姑娘不信，有一日突然從懷裏掏出一張蓋著紅印的紙，向這姑娘吹噓說這張紙就值一百兩銀子，乃是匯通銀鋪的會票。
因為是第一次見到會票，所以這姑娘對此事印象非常深刻，跟李煥說的也就格外清楚。
“大人，我能問問這吳公子被關在哪裏嗎？”臨分別時，這姑娘一臉怯意的問道。
“怎麽，你是有話要我轉達一下嗎？”李煥回頭問道。
“不是，我想著若吳公子關的久了，我想去給他送點衣物啥的。”這姑娘低頭說道。
李煥聞言不禁心頭一震，世人都說婊子無情，可殊不知無情的乃是這世道。
“關不了幾日他就出來了。”李煥不忍心說出真相，隻想給這女子留下最後一點念想。
“叨擾了，這是給你的賞錢。”李煥從懷裏掏出一些散碎銀兩遞了過去，算是自己的一點小意思。
從這姑娘的窩棚內出來，李煥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人間地獄。
從這人間地獄出來後，李煥一行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在那樣的環境下，仿佛呼吸都變得愈發沉重。
這些捕快能在衙門裏混飯吃自然不是什麽善茬，但剛才眼前的那一幕幕實在超出了人的本性，一個個麻木的女子被囚禁在小小窩棚內，等待她們的不是明天的太陽，而是無邊的黑暗。
在那個鬼地方沒有未來、沒有希望，不出意外，這些女子最後的結局都是化作潁河上的無名女屍，最後便宜了潁河裏的魚蝦。
“去他媽的，老子遲早燒了這鬼地方。”回去的路上，李煥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後怒罵道。
此話立即引起一幹人等的附和，紛紛吐槽這鬼地方實在沒人性，根本就是把女人當牲口使。
當然對於這王掌櫃，大家夥的意見也是難得的一致，紛紛保證以後這姓王的若是落到大家夥手裏，一定要讓他試試自己的手藝。
經過這一番吐槽，大家夥的心情居然慢慢恢複了輕鬆，畢竟吐槽王掌櫃這種人渣，大家夥可都沒有心理壓力。
當然這次查訪得到的不完全是惡心，最起碼查到了吳仁在前段時間裏確有反常的地方。
“六子，待會咱們兵分兩路，你去追查劉歪嘴被殺一案，我則繼續追吳仁這條線，今晚咱們在衙門裏碰頭。”回去的路上，李煥對燕小六吩咐道。
雖然劉歪嘴被殺一案如今毫無頭緒，但李煥想著有棗沒棗打一杆子再說，至於吳仁這條線，李煥回去之後另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