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學會離別
林小滿醒來時,怎麽也找不到章玲玲。
廠裏、食堂裏、車間裏、大街小巷,都找遍了,都不見章玲玲的身影。
她反複去問潘春花,“阿媽,我玲玲姐呢?”
得到的回答都是,輕聲細語地安慰和那句“你玲玲姐,去遠方,過更好的日子去了。”
可林小滿不信,為什麽大家都騙她。
阿奶騙她,說阿爸為了家更好,去了很遠的海上。
阿爸騙她,說很快會回家,還要給她買漂亮的公主裙。
玲玲姐騙她,說等她練好了基本功,就教她給青蛙上色。
現在連阿媽也騙她,說玲玲姐去遠方過好日子去了。
為什麽,好日子都一定要去遠方過?是不是去了遠方,就回不來了?
林小滿把自己悶在章玲玲的被子裏哭了好久,直到雙眼紅腫、聲音沙啞,才撲到潘春花的懷抱裏。
“阿媽,我這裏悶悶的,為什麽。”林小滿指了指自己的左胸口。
潘春花等林小滿發泄完所有的情緒後,才緊緊地摟著她,柔聲輕言:“這就是離別的味道。”
林小滿哽著聲音搖搖頭,“那我不喜歡離別。”
“小滿,隨著我們慢慢長大,會經曆越來越多的離別。每一個人,最終都有自己的日子要過。”
“那...阿媽會跟小滿離別嗎?”
潘春花哽在咽喉,那句“會”怎麽也說不出口,無論是生離還是死別,即使關係親密如父母子女,也終有一別。
“阿媽,會嗎?”林小滿固執地追問,滿眼閃爍著對離別的恐懼。
“不會。”潘春花笑著回答,“那些你在乎的人、你想念的人,即使不在身邊,也會一直留在你的心裏,陪著你一起,永遠不會離別。”
“嗯!”林小滿聽到“不會”的肯定答案,抱著懷裏的顏料和那封信,慢慢舒展了笑容。
“阿媽。”
“嗯?”
“我想要上學了。”
潘春花一愣,她最近時常有提過幾嘴要上小學的事,但小滿始終搖頭拒絕,都說要跟在阿媽身邊幫忙打下手,這讓她又暖又心疼。
“是什麽讓你改變了主意呢?”
“我想識字。”林小滿捏起懷裏的那封信,她沒有讓潘春花念給她聽,她想自己看懂,玲玲姐給她留了什麽話。
“玲玲姐說,上學能學知識、學道理、學本領,能讓人變得不一樣。她還說,上學能交到很多很多好朋友,像玲玲姐那樣的,一起畫畫一起玩的好朋友……”
“嗯!”潘春花沒有想到,章玲玲在決定走之前,已經慢慢地給林小滿灌輸了那麽多“一定要上學”的觀念,她應該和自己一樣,都無比遺憾被掐斷的上學夢吧。
“那我們,從明天起,認真幹活,努力掙錢,為好好上學做準備!”潘春花把製衣擺攤的思路簡單一提。
“好耶!”林小滿也燃起了鬥誌。
“那今晚先好好睡覺,明天才有力氣奮鬥。”潘春花擔心小滿因章玲玲的不告而別而難過,變著法子想要轉移她的注意力。
“嗯!阿媽...我想睡在下床...”林小滿緊緊抱著顏料和信封,不鬆手。
潘春花張了張嘴,咽下了所有的勸慰,隻道了一聲:“好...”
……
潘春花從周大誌那打聽得知,那晚馬多金連夜趕去挽救單子,任罵任諷,都不還口,陪笑陪喝,費盡口舌,更是蹲守在那大買家的倉庫前,費了好幾天功夫,終於用誠意打動了對方。
那個大單子算是搶救回來了,但廠裏的其他小單子也在日益減少。
馬多金東奔西走挖掘新單子,忙得腳不著地。而車間工人們倒是樂得輕鬆自在,巴不得這樣“有活幹、不急趕”的好日子多來幾天。
知道內情的潘春花,時不時擔憂廠裏的狀況,但更多的是集中精力去做自己的事。
她白天照常幹廠裏的活,趁午休和晚間沒人時,便悄悄倒騰自己的衣服。
從分解樣衣款式,到改良設計,再到打板裁剪、縫紉成衣、修剪線頭等,一點點細致地去完成。
尤其是受燒鞋事件的警醒,她放棄了低廉粗布,特地挑選了一些質好價平的布料,也不為了追求速度而亂踩一通,還格外注重衣服的舒適感,好讓穿著的人幹活時不受緊繃拉扯。
雖然這樣算下來,材料和時間的總成本高了一些,但成衣質量好些,她才賣得更安心、有底氣。
由於每天製作衣服的時間有限,衣服產量也很少,潘春花隻得把周一到周五製作的成衣囤起來,選在周末人多的兩個晚上帶著林小滿出攤。
潘春花和林小滿提著大包小包,來到了人聲鼎沸的棚下場。
往常以買家角色來逛街時,覺得真熱鬧,一個攤位緊挨著一個,沿街逛過來,好不過癮。
可眼下自己要支攤了,反倒犯難了,這位無虛席,她們該擺在哪裏呢...
潘春花尋了好幾處稍微有點空位的地方,想要擠進去一塊占點空檔,可每次剛要準備支攤,就被旁邊的人罵咧著驅趕走了。
“喂,先來後到,懂不懂規矩啊。”
“這裏沒空地了,去別處!”
“我這攤在這支了一年了,你算個什麽,非擠進來……”
就這樣,潘春花帶著林小滿被趕來趕去,折騰了好一會兒,還找不到合適的地方擺攤。
“阿媽,你看那邊有空點兒!”林小滿眼睛快,找到了一處衣服攤旁有個空,還能支至少半個攤位。
“小滿真厲害,一下就找到寶地了!”
潘春花驚喜地上前,碰巧這旁邊攤位的攤主不在,終於沒人趕她們了。
把大小包往地上一擱,潘春花拿出了墊地的粗布,林小滿扯著一側的兩角,兩個人一起大笑著抖開了墊布,仿佛這也在打開她們支攤賣衣的新局麵!
可就在她們剛鋪好墊子,要從袋子裏拿衣服出來時,隔壁攤的攤主買完梅菜餅回來了,大聲嚷嚷了起來:“停停停,你們倆幹什麽,沒見這攤子是我先占的嗎!”
攤主掃了一眼潘春花手中的衣服,連忙把餅往嘴裏一叼,自顧自地含糊嘀咕著:“現在真是什麽阿貓阿狗,都出來搶位置了啊,就買個餅的功夫,就被人惦記上了。真是!”
說著,攤主轉身就從大黑袋子裏拿出了一個立衣架子,快速支棱開,往潘春花的墊布上一放,動作利落地往架子上頭掛衣服。
還等不及新手潘春花反應,攤主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占據了僅剩的半個空攤位,宣示著他對這個地的主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