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重獲新生
潘春花了解完始末後,不禁想到她自己給小滿買的那雙皮鞋,標著溫州正宗皮鞋的名號,結果劣質到一穿就開膠,這種鞋子售賣到外麵去,怎麽能不引起公憤呢!
眼下的情況,果然是應驗了傲足鞋店那位張廠長所說的,溫州鞋的名聲遲早有一天被這些劣質鞋給敗光。
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甚至還牽連到了溫州的其他產品,比如他們廠的衣服訂單...
這丟了誠信的惡劣行為,還真是害人害己,不僅溫州鞋名聲臭了,連整個溫州貨都受到了抵製,也讓他們其他好好做產品的人受到了牽連。
隻是,她不過是一個平民小百姓,對於這種大局勢,有心無力啊。
潘春花歎息了一聲,告別了周大誌,就拎著衣服往宿舍走。
一路上,她都在思考,平時看馬廠長坐在辦公室裏悠哉悠哉,但一旦廠裏單子出了問題,就算深更半夜也得趕去處理。所以,即使做了大老板,也照樣有難處,隻是他的艱辛都藏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罷了。
這個插曲讓潘春花不免有些擔憂,她接下來要做的事,是否能順利,會不會受影響...
可轉念一想,無論做什麽事,都難。遇到難事,就逐個解決,隻要信念不倒,總能把難事兒給做成嘍!
這不正應了書上那句“有誌者,事竟成”!
……
潘春花信心滿滿地回到宿舍時,林小滿已經在下床鋪睡著了,但宿舍裏不見章玲玲的身影。
這段日子,章玲玲對小滿的好,她都看在眼裏,而小滿對章玲玲的影響,也在潛移默化中發揮著作用。
她明顯感覺到章玲玲不再是原先那個冷冰冰、硬邦邦的女孩子,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緊閉的心門也在慢慢敞開。
但最近這幾日,章玲玲有些安靜,常常會一個人發呆,似乎有心事。
潘春花在宿舍等了一會,仍不見人影,她不免有些擔心,起身出去四下尋找。
繞了廠區好幾圈,終於在一處漆黑牆角的座椅上,看到了正在發呆的章玲玲。
“乘涼呢,不怕被蚊子抬走啊。”潘春花換上輕鬆的語氣,慢慢走近。
“啪——”
章玲玲抬手就往腿上狠狠一拍,一隻吸滿了血的蚊子被拍扁在她的掌心,連帶著白皙的小腿上都印紅了一大塊。
“嘖,對自己下手真狠。”潘春花走過去坐在章玲玲旁邊。
“不狠,怎麽打死吸血的蚊子。”章玲玲笑著,仿佛在說蚊子,又似乎不是。
潘春花跟章玲玲已十分熟識,便不再繞彎子,“有心事?”
章玲玲沉默了片刻,靠在座椅背上,仰頭望著明月繁星,“我,決定走了。”
潘春花一愣,不是“計劃”,不是“打算”,而是“決定”。
這太出乎意料了,可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這段時間,她慢慢了解到章玲玲本就是一個有才華、有誌氣、有夢想的人,她成績優秀,頭腦靈活,會畫得一手好畫,算得上是懂得琴棋書畫的城裏閨秀。
隻是章玲玲坎坷的命運和悲慘的經曆,讓她差點兒放棄了自己,放下了追求,苟且在一個小小的車間裏,做一名普通的女工。
潘春花有些惋惜,好不容易交到的知心友人,決定離開。但更多的是慶幸,她的決定,意味著她不再選擇逃避。
“決定...去哪兒?”潘春花沒有勸章玲玲打消走的念頭,也不再提原本打算讓章玲玲跟她合作製衣售賣的事。
“唔...沒想好。”章玲玲眯著眼,似乎在與夜空玩耍逗趣,難掩幾分稚氣。
“但一定是遠方,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叫章玲玲的地方。那裏,應該會給我更多的安全感。”章玲玲平和地笑著,臉上帶著不合年齡的滄桑感。
“是什麽讓你下了這樣的決定?”潘春花有些好奇。
“你的小棉襖,我的小天使。”
“小滿?”
“嗯。”章玲玲輕聲應著,“她對繪畫的熱愛,她對生活的樂觀,她的燦爛笑容,她的溫暖舉動,讓我看到,似乎灰暗無度的生活裏,還殘留了那麽點微光。我想,她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吧。”
“把我從自我禁錮中,解救出來。”章玲玲笑得釋懷,輕輕揉按著她自己的右手。
潘春花見狀,伸手攬過章玲玲的肩膀,順勢讓她靠倒在自己的大腿上,伸手接過她的右手,一下一下輕按著。
“我這手,安在我身上,也是它倒黴。”章玲玲痛得用自嘲安慰自己,“廠裏有些人隻知道我的右手是被一根長鐵釘穿透而傷的,但在更早之前,我爸把我賣進魔鬼窟時,就已經被那人生生打斷了,沒及時治療,留下了這後遺症。”
潘春花心疼地揉按著章玲玲的手,不自覺放緩了手勁,她沒有出聲安慰,更不去追問,因為她知道,現在的章玲玲,隻需要一個安靜的傾聽者。
“要打死吸血的蚊子,必須得自己挨點疼。在我拚命逃出後,誤打誤撞就進了這廠,後來我爸不知從哪找來,上廠裏鬧,要把我帶走再換錢。爭執推搡間,我摔倒在地,木板上豎著的鐵釘,狠狠地紮入了我的右手,可我當時想的不是痛,而是借機把傷弄得更重,連著我爸廠裏之前的爛事,把他送進了牢裏。”
“不過,他...好像又快出來了吧...不過,我終於已經成年了...”
“我是個膽小鬼,明明對生活不抱希望了,卻沒勇氣去死。”
“後來,我才發現,不是生活沒有希望,而是我把自己悶在黑暗的被子裏,不願探頭去尋找曙光。”
“直到有一天,小滿身披一道溫暖的光芒,鑽進了我的被窩,她說,讓我當個膽大鬼。”
章玲玲說著,無聲落淚,卻麵帶笑意。
潘春花靜靜地陪著,她知道,這是章玲玲在離開前最後的敞開心扉。
章玲玲抬手擦拭淚珠,“有一天,小滿問我‘玲玲姐,你畫得那麽好,為什麽不畫了呢?’,我最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找到答案了嗎?”潘春花輕聲問。
“沒有。我找不到為什麽不畫的答案,所以,我為什麽不畫?沒有理由,那就得繼續畫,畫成一個大畫家。不然,豈不是辜負了我一手好天賦?”章玲玲笑著自我調侃。
“還挺自戀,但我信。”潘春花見章玲玲的情緒緩和了,也開起了玩笑。
兩個人又閑聊了許久,臨近尾聲時,潘春花才問:“打算什麽時候走?”
“天亮以後。”
“那小滿...”
“我最怕小屁孩哭鼻子了。”章玲玲用輕笑掩蓋不舍。
“她會很想你。”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難不成你還會讓她待這車間一輩子?”章玲玲突然想起那天蔡雲蓮在食堂嘲笑林小滿的話,提了一句,“她也到上學的年紀了吧。”
“是,我們總不能一輩子窩在一個小車間裏,要走出來,去見世麵,才能有一番作為啊。”
潘春花陪章玲玲坐了一夜,臨近早晨時,她打了個盹,再醒來時,章玲玲已經走了。
她是穿著潘春花送的皮鞋走的,沒有帶走任何行李,除了林小滿送給她的那個粉色塑料水杯,和一張林小滿畫的自畫像。
噢,她還留了一封信和一盒繪畫顏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