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進城闖蕩
潘春花夜裏出了好幾次汗，在吳蘭英的悉心照顧下，次日起來時，便已好了大半，整個身子鬆快了許多。
潘春花坐在門口，抱著林小暑，看著小小一團的娃娃，慢慢長成粉雕玉琢的模樣，心裏柔軟得不行。
隻是，這麽可愛的臉蛋上，卻被劃出了一道這麽深的傷。幸好傷口的新肉生長得快，也不知會不會留疤。
或許是潘春花突然低落的情緒，讓林小暑給感受到了，本來笑著的嘴，突然就扁了扁，欲要放聲大哭。
潘春花抱著林小暑來回搖動，嘴裏念著溫州童謠，“娒娒，你相能，阿媽教你吃餛飩；餛飩湯，喝眼光；餛飩肉，配白粥；餛飩皮，配番薯；餛飩碗，吃爻倒端轉……”
林小暑又重新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朝著潘春花咧嘴直笑，仿佛在咿呀學語。
潘春花反被逗得開懷大笑，她教林小暑開口喊“阿媽”，可小娃娃隻會朝她張嘴笑，努力吐出了幾個咿咿吖吖的音節，一遍又一遍，卻怎麽也教不會說“阿媽”，她多想在走之前，聽到這第一聲。
吳蘭英笑著走來，“還沒到周歲呢，別心急，小暑性子喜靜，可能說話也遲。”
“是啊，小滿這麽大時，已經會說一籮筐的話了，還逢人就喊。”潘春花回憶著。
“小滿從小就活蹦亂跳，外向得很。不過，你要去城裏的事，打算什麽時候跟她說，我就擔心這孩子...”吳蘭英看到林小滿從裏屋奔出來了，就止住了聲。
可還是被林小滿聽到了，敏感聰明的她，已經懂得家裏的處境，不攔不怨，也不哭不鬧，隻是跑來抱著潘春花的胳膊，“阿媽，我也要去！”
林小滿堅定的眼神，讓潘春花有些不敢直視，避開了視線。可林小滿不依不饒，潘春花往左轉，她也往左，潘春花往右躲，她也繞去右邊，就是表達自己也一定要去的態度。
潘春花敗下陣來，把懷裏的林小暑遞給吳蘭英，跑到裏屋去收拾點要帶的衣物。
林小滿嘟著嘴，圍在吳蘭英身旁，牽著林小暑的小手，有些委屈，“阿奶，我也要去，阿媽為什麽不帶我...”
“城裏那麽大，什麽情況也不知道，你阿媽是怕你跟著吃苦，就先自己去探探情況，等她安頓好了，就會來接你啦。”吳蘭英撫著林小滿額前的碎發。
“我不怕。阿媽說過，把苦吃完了，剩下的就是甜的了。”
“阿媽去吃苦，我就分著吃，阿媽就能少吃一點了。”
林小滿年紀小，但主見大，打定了主意就是要跟潘春花一起去城裏，她去牆角抓起一個小布袋，衝回裏屋，把她自己的衣服，一股腦兒往裏塞。
潘春花收衣服的手，頓住了。那些話，她都聽到了，心裏又暖又疼，都說窮人家孩子早當家，她的小滿懂事得讓她心疼啊。
最終，潘春花拗不過，點頭答應了。
如願以償的林小滿，開心地在屋子裏轉圈，把那張全家福也一起裝進了她的小布包裏，緊緊地背在身後，隨時準備出發。
臨行前，吳蘭英細細叮囑著潘春花，往她們的行囊裏塞了兩件趕織的新毛衣。
林小滿趴在林小暑的耳邊，托著下巴自言自語，“妹妹乖乖，我們馬上就會來接你和阿奶啦……”
……
潘春花背著行囊，牽著林小滿，一路走了好幾個小時，終於到達了飛雲渡碼頭。
“阿媽，這裏怎麽這麽多人在等呢？”林小滿第一次出遠門，看什麽都很新奇，左蹦蹦，右跳跳。
“有句老話叫‘走遍天下路，最怕飛雲渡’，所有想要渡過這飛雲江的人，都得來這碼頭坐輪渡。繁忙時節，得排十多個小時才能坐上渡船呢。”潘春花沿路講解著，緊緊地牽著林小滿，生怕人多擠散了。
“原來是這樣，真熱鬧。哇，那個泥人好漂亮。”林小滿駐足在一個小攤子前。
潘春花望著林小滿眼中的依依不舍，正猶豫著要咬咬牙買一個時，卻見林小滿主動牽過她的手，繼續往前走。
“阿媽，我們下回來接妹妹阿奶時，能不能買一個小泥人，妹妹一定很喜歡。”
“好，買兩個，一人一個。”
潘春花溫柔地笑著，林小滿也開心地歡呼著，兩個人站在排起長龍的隊伍後麵，頂著毒辣的太陽，有說有笑地排著隊。
輪到她們時，已是日簿西山。
林小滿第一次坐輪船，興奮極了。她一手緊緊握著扶手，一手拉著潘春花，指這望那，嘴裏不停地發出驚歎聲。
“阿媽，快看，這裏的太陽公公特別圓，像一個金色的大圓盤。哦！不對不對，像一個可愛的大蛋黃！”
“阿媽，這金閃閃的水，好漂亮，一片一片的，像是...像是...以前過年時阿奶刮的魚肚子！”
林小滿嘰嘰喳喳，哈哈大笑。潘春花小心地護著，跟隨林小滿那跳脫的思路，享受當下春風拂麵的愜意。
她望向波光粼粼的江麵，映著夕陽餘暉，宛若金水銀路，一搖一晃，渡著她們奔往富甲的前方。
……
南門頭渡口
潘春花和林小滿，終於踏上了城裏的土地。
她們站在熱鬧非凡的街上，望著來來往往的商賈行客，聽著小攤小販的招呼，一時不知該往哪邊走。
“阿媽，我們去哪兒呢。”林小滿初到陌生的地方，有些忐忑，不由地握緊了潘春花的手。
潘春花一時答不上來，初到城裏，舉目無親，她一時也不知該把腿往哪兒邁。
眼看著天色漸暗，要等明天才能去各個廠裏找活做了，她首先得找個地方落腳。
隻是，這住店花銷大，也不知幾時能找到活，還得留著錢吃飯，她總共就隻有五十塊錢了。
她本想著，自己一個人可以找個避風的地方將就一晚，等接下去幾天盡快找到活兒，就能有吃住了。可眼下，還帶著小滿，她實在不舍得讓孩子跟著風餐露宿。
沒辦法，隻能先走一步，算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