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別人的家事
“媽！”
陸廷急切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頃刻間打破當下的僵局。
陸廷母親見到陸廷出現，卻沒有起身的意思，而是繼續哀求俞淮玲：“玲玲啊，你就體諒體諒阿姨的心吧，阿姨把你表哥拉扯成人不容易啊，這太陽街上有幾個人像你表哥這樣聽話乖巧的，你不聽這麽對阿姨啊，你這不是在幫你表哥，是在害他啊！”
陸廷一張臉都紅透了，他甚至不敢去看俞淮玲的表情，生怕在她臉上看到一絲猶豫和為難。
他往母親麵前屈膝一跪，咚的一聲，嚇得陸廷母親趕緊去扶他，陸廷卻不起來，眼眶帶著篤定的淚水。
“媽，我從小到大都是你們眼中的三好學生，所有人都說我好孝順好乖巧，可是媽，你捫心自問，我是天生就這樣嗎，我很開心成為你口中對外的驕傲嗎？這些，都是我無數次的犧牲妥協換來的，你眼中乖巧的兒子心裏藏著一股熱血，你眼中榮耀的鐵飯碗在兒子眼裏卻是枯燥無味的工作的，我已經快三十歲了！”
陸廷說到這裏，已是淚流滿麵，說話聲音都帶著顫抖：“媽，我做了你們眼中孝順的好兒子快三十年了！我這一生才有多少年，三十年，怎麽也足夠了吧？我現在就是要去追求自己的理想，就是要打破穩固的生活去乘風破浪！我的所有決策都和表妹沒有關係，是我自己想要試一試的，你求表妹沒有用，求我也沒有用，我不在這裏闖**，就去廣州闖**。”
陸廷雖然情緒激動，可是話卻說得非常理智和篤定，一字一句，讓他的母親根本找不到可以反駁的機會，隻是一個勁地嚎哭。
“為什麽啊，為什麽啊，你那麽乖的一個小孩，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媽媽心好痛啊。”
陸廷用力握著母親幹燥的手，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她的手背之上，聲音一如堅定：“媽，你隻是心痛這幾天，而我卻心痛了二十多年，這二十年多年，你能想象我的痛苦嗎？你不能，你但凡能想象到一分我的痛苦，你也不會這樣為難我，不會拿著自己的標準去要求我掩藏天性，像個沒有思想的玩偶任由你們擺布！我的前半生，被你們做主，現在，應該輪到我自己做主了。”
陸廷的母親從未想到陸廷這些年對於她的教育是有著無盡的怨言，那些在人前炫耀的話語頓時失去了意義，當下便不再大哭，隻是默默垂淚，不敢去看兒子帶著三分恨意七分委屈的眼睛。
俞淮玲一臉無措地站在一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根本不敢說話打破這可怕的氣氛。
“那個，表哥……”
她試圖開口說話打破僵局，陸廷卻抬起淚臉，衝她勉強一笑：“不好意思啊，表妹，讓你看笑話了。”
“沒有沒有……”
不等俞淮玲說些安慰的話，陸廷已伸手將母親扶起，語態溫和：“媽，表妹不容易的，我們不要在人家這裏鬧，有什麽話回家再說好嗎？”
陸廷母親其實心裏明白，自己的兒子天性是好動不本分，向往闖**的，可她每一次的洗腦和無理取鬧，都能換來兒子的妥協。
她一直以為，兒子之所以妥協，是因為家庭和父母比他心裏的那些熱血衝勁重要得多，她也一直以為，這是最能證明兒子孝順的證據。
可她沒想到，兒子心裏早就暗暗長出一道怨恨的火，這道火日益漸長，越燒越旺，已然到了壓製不住的程度。
如果她繼續阻礙兒子的理想，這把怨恨的火便隻能從心底竄出，將這個家燒個幹幹淨淨，也將他們之間的母子之情斷絕得幹幹淨淨。
當下，她也隻能帶著絕望的神色起身，無奈地點點頭，跟著陸廷往家的方向走。
俞淮玲目送兩人離開後，心情還是難以平複。
她從前一直覺得父親太過頑固，不肯支持自己事業，現在看來，父親沒有像阿姨這般哭鬧著阻攔自己，就已經是萬幸了，哪還用得著期望別的？
王薇見俞淮玲心情不佳，忙將她拉入懷裏：“沒關係啦，怎麽怪也怪不到你頭上，是你表哥自己要加入的嘛，我們又沒有逼他，你千萬不要有負疚感啊，而且你表哥那麽聰明，我相信他可以很好地解決這件事，隻不過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俞淮玲被王薇一安慰，隻覺心情一片開明，重重點頭道：“薇薇，你真會安慰人，心理谘詢界少你這麽一個奇才，真是可惜啊。”
王薇見她還會同自己開玩笑，便明白她心情其實並沒有想象的那麽糟糕，當下將人推開，沒好氣地拍她肩膀：“好家夥，我好心安慰你，你居然嘲笑我，看我不打死你。”
俞淮玲爽朗一笑，朝外跑去，兩人一前一後地追著，直到俞淮玲家門口，才默契地收聲露出一臉的乖巧。
吱呀——
兩人鬼鬼祟祟地將門打開，便被守在門口的俞革和葉梅嚇得倒吸一口涼氣。
俞革冷著一張臉，語氣嚴肅：“你阿姨剛剛是不是去廠裏找你了？”
站在俞革身旁的葉梅也是一臉凝重地望著俞淮玲，俞淮玲明白在他們眼裏，親戚關係是十分緊要的一件事，若是和親戚搞不好關係，傳出什麽難聽的話語，對一個家庭來說是奇恥大辱。
俞淮玲點頭承認：“是啊，阿姨來找我了，不過已經被表哥勸回去了，你們不用擔心，表哥會解決的。”
葉梅聽她說得這樣輕描淡寫，不禁搖搖頭：“你阿姨的性格我太了解了，她不會善罷甘休的，你看你表哥走到現在，哪一次決定不是在你阿姨哭鬧的情況下妥協的？這次，我看也是一樣的情況，他們的家事你還是不要摻和得好。”
“可是……”
俞淮玲正要開口辯解，俞革已經搶先接話了：“你媽說得對，你表哥是個很孝順聽話的人，還是不要讓他來幫你了，免得你阿姨怪我們。”
“不是，表哥來不來我廠裏，和我沒有太大的關係，爸媽，你們說得對，這是他們的家事，既然是他們的家事，那我們還是不要插手了，讓他們自己決定。”
俞淮玲語氣異常堅定，俞革和葉梅聽了，隻覺頭更大了，唉聲歎氣道：“你阿姨不是那種安分守己的人，真要鬧起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畢竟我和你阿姨是親姐妹，這麽多年都和平相處下來了，不能因為你表哥的事翻臉啊。”
俞淮玲無法認同他們兩人的話，卻又擔心話說得太重，好不容易和諧的家庭氛圍又被破壞，忙悄悄伸手戳了戳王薇，讓她開口說話。
“咳咳，叔叔阿姨，陸廷都快三十了，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做什麽決定不需要他父母來同意了，再說了，他都已經辭職了，現在也回不去了，薇薇要是不幫他，他說不定要去廣州嘞！”
王薇不愧是心理大師，說話都撿重點說，俞革和葉梅一聽，吃驚的眼睛都瞪大了：“他還想去廣州啊？！”
“那可不，說是不讓他在上虞闖**，就出去闖**，十年八年不回來都說不定呢！”
王薇說到這裏，俞淮玲趕忙接上：“是啊，表哥當著阿姨的麵親口說的，我和薇薇都聽到了，錯不了。”
俞革和葉梅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情，小聲嘀咕起來：“你表哥真是荒唐，都這個年紀了，馬上要結婚生孩子了，還想著去外麵闖**，真是越大越叛逆。”
“爸媽，這是別人的家事，咱們不管哈。”俞淮玲說著衝俞革燦然一笑，“爸，快睡吧，你可是我們的技術指導，名譽副廠長，廠子可要靠你這位大師傅來監督啊！”
俞革聽到這麽多名號，心裏還是難掩歡喜的，不禁露出幾分得意的神情看向葉梅：“聽見沒，你女兒說我是技術指導，還是名譽副廠長！”
葉梅撇撇嘴，朝臥室的方向走去：“名譽副廠長，有什麽了不起的，廠長還是從我肚子裏出來的嘞！”
“好，你厲害你厲害，你最厲害，行不行？”俞革滿臉歡樂地推著葉梅朝臥室走去，走了兩步又回頭來看俞淮玲，“你們兩個也早點睡，別整夜整夜的不說，就知道講小話！”
“好嘞，知道了。”
俞淮玲不由得暗暗鬆了口氣，拉過一旁的王薇趕緊逃進了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