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新的目標

俞淮玲雖然心裏不太舒服,第二天起床後卻照舊對父親打招呼,幫忙盛早飯,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客客套套的,吃過早飯立刻起身去了太陽傘廠。

緊趕了好幾天的幾人,今天手上的動作不由得都慢了下來,俞淮玲也不說什麽,隻是加快自己的動作,不知疲倦地製作著傘骨。

嘟嘟嘟——

電話忽然響了起來,俞淮玲急忙擦了一把手,接起電話:“喂,您好,這邊是紹興上虞崧廈太陽傘廠,請問您有什麽需要嗎?”

等到她說完這話,電話那頭才不急不慢地傳來一句話:“淮玲啊,我是你飛躍哥。”

俞淮玲聞言連連噢了幾聲,重重點頭:“飛躍哥,是你啊,有什麽事嗎?”

“就你前兩天跟我說想要藏青色的布,本來是沒有問題的,但是我這邊有一個大單子出了點問題,這批貨被查出來有大量不合格的成分,就給我們七天時間,要我們重新製造,實在是騰不出新的生產線給你,要不,你試著去其他廠子問問?”

電話那頭的人聲音聽起來格外抱歉,俞淮玲聞言也是很意外,略微沉默後開口追問:“飛躍哥,那七天後呢,七天後能幫我們拉出一條生產線做布匹嗎?”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是可以的。”

聽到對方十分肯定的語氣,俞淮玲當即咬牙定音:“飛躍哥,我這批貨物不著急,如果你確定七天後可以拉出一條生產線來的話,我還是希望我們可以繼續合作的,因為跟飛躍哥你合作真的非常愉快。”

陳飛躍聽了她這話感到異常舒心,忙應聲道:“我確定,到時候一定第一時間給你們廠子先拉生產線,能和你合作我也感到很愉快,希望咱們可以保持長久的合作。”

得到確定的回答後,俞淮玲便狠狠吸了口氣,又寒暄幾句才掛斷了電話,心頭卻有一絲擔憂,這樣下去並不行。

畢竟陳飛躍的廠子不是主要經營雨傘布匹的,他們做的是紡織生意,賺錢的大頭也都在紡織上,真遇到什麽事了,也隻會將毫不猶豫地將精力都傾斜在紡織大單上,小小的雨傘布匹於他們而言,或許反倒是個累贅。

也幸好,這一次的訂單日期還多,如果和第一單一樣非常的緊張,那恐怕現在自己就要急得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亂轉了。

雖然剛才俞淮玲在電話裏和陳飛躍說的很好聽,希望可以保持長久的合作關係,可未雨綢繆也不會帶來任何的壞處。

上虞紡織業還算發達,大大小小的紡織廠遍地都是,要想拉一批訂單又怎麽會拉不著?

想到這裏,俞淮玲當即起身,撐起一把自己親手製作的短柄傘,迎著雨往往外走。

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傘麵之上,給這江南的煙雨朦朧氣質多了幾分靈動,可沒多久,雨點變大了起來,一滴一滴地砸在傘麵上,足以黃豆那般大。

輕薄的傘麵似乎是經不起這黃豆大雨的侵襲,每落下一滴,傘麵便微微地顫抖著,齊齊落下之時,整個傘麵更是如雨中嬌花一般胡亂地顫抖著,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俞淮玲不由得握緊手中的雨傘柄,抬眼向傘麵看去,雖然心中並無擔憂,卻多少有幾分唏噓,父親說的沒錯,這樣的機器傘的確是遠遠比不上幾百根傘骨精細製成的油紙傘。

可時代如此,市場如此,不是好的東西就能得到賞識,更無法在空想之中隨意地橫掃市場。

她搬出家中的自行車,一隻手打著傘,一隻手騎著車,在雨中著急地尋找附近的紡織廠,終於找到一個看起來較為新的廠子麵前停車。

“你找誰啊?”

門外正在打盹,猝不及防地被人敲了窗戶後瞬間驚醒,語氣中不免有些不耐煩,恨不得下一秒就起身將人趕走。

“師傅您好,我是來做生意的,請問你們這邊有沒有能做主的車間主任或者銷售經理。”

俞淮玲好聲好氣地和麵前人商量著,那門衛聞言沒有出聲,一隻手十分不情願地拿起聽筒,按下一個號碼後,才開口道:“黃經理,你現在在車間嗎,這邊有個小姑娘說要來和廠子做生意,你放不方便見見她啊。”

“好的好的,那我跟她說。”

門衛很快結束了通話,他將電話放回原處,麵無表情地抬起頭,對著俞淮玲揮揮手,示意她直接進去:“往前走五十米右轉第二個車間就是。”

“好的好的,謝謝師傅。”

俞淮玲迫不及待地道完謝,又迫不及待地衝進了廠子,按照門衛師傅的指引,來到了第二個車間門口。

這的車間的確是不小,裏頭工人也很多,機器嘎嘎聲更是清脆又新鮮,俞淮玲路過堆放在地上的布匹之時,沒忍住用手悄悄摸了一把,遠比陳飛躍廠子的布料要紮實。

若是作為雨傘布料,一定很遮光,恰逢現在是夏天,大太陽毒辣的嚇人,如果傘麵能厚實一些,那便不容易被陽光刺到眼睛了。

角落處有人注意到鬼鬼祟祟的進門人,於是上前自我介紹起來:“你好,我叫黃媛,是這家廠子的銷售經理,剛剛門衛給我打電話,說有人要和我談生意,就是你嗎?”

這位叫做黃媛的銷售經理,說話聲音非常的好聽,人也長得甜甜的,一雙笑眼充滿了強大的親和力。

難得的是,在這份親和力之中,俞淮玲捕捉到了七分氣場,讓人下意識想要尊敬,心裏不免有些豔羨。

如果自己也能有這麽溫柔且堅定的力量就好了,正想著,她見對方嘴巴微動,似乎是說了什麽,偏偏她沒聽見,忙開口也自我介紹起來:“您好,我是上虞崧廈太陽傘廠的老板,俞淮玲。”

黃媛了然地點點頭,露出幾分小小的意外:“俞小姐很年輕啊,沒想到這麽年輕就開了廠子,隻是不知道俞小姐今天來是想和我們做什麽生意?”

“是這樣的,我們廠子是做雨傘的,需要一些布匹都做雨傘傘麵,不知道您這邊方不方便……”

話音未落,黃媛便大聲接住她的話:“方便!太方便了!我們正好有一條線是專門拉出來做雨傘布匹的,和我們合作,你大可放一百二十顆心,我們廠子還從未收到過半句不好的評價。”

俞淮玲聞言很開心,能多一條渠道當然要比固步自封,拒而不前進好的多了。

她一臉燦然笑容地點頭讚同黃媛的話:“我剛剛進門的時候就看到你們布匹了,手感的確很厚實,用來做雨傘麵料是個非常不錯的選擇。”

黃媛聞言順著進門的方向一打量,瞬間明白她在說什麽,帶著三分驕傲七分熱情的表情指向另一個方向:“還有剛好的,那一批布料是發去日本那邊做貼身雨衣的,質量非常非常的好,用來做雨傘也是非常的高級。”

俞淮玲目光不由得一亮,跟著黃媛的腳步走向布匹堆,一摸,果然如此,當下有些愛不釋手地摸著:“那這種是什麽價位呀?”

“六塊錢一平米。”

黃媛輕飄飄的聲音像巨石一樣砸入俞淮玲的心口,她幾乎是下意識地驚歎了一句:“這麽貴!”

“這還算貴嗎,這都是高級貨呀,我們出口到國外的價格更高嘞,六塊錢還好了,市麵上一些比較好的雨傘那不也是要二十幾一把嘛,你們還是賺的。”

黃媛滿不在意地說著,自己也伸出一隻手在布料上輕輕地摸著,表情十分的享受和滿足。

顯然,她是真的為廠子能做出來這樣的布料感到自豪和得意的。

俞淮玲根本不敢開口還價,價位已經在那裏了,就算她怎麽砍,最多最多也就砍下來五毛一塊,這樣的價格於剛剛起步的太陽傘廠而言,簡直就是天價。

“抱歉啊,這個價位我們目前實在是要不起。”

俞淮玲很是抱歉地低頭看向那堆布料,她仿佛能想象到這布料做成雨傘的效果能有多麽的完美,可惜現實狠狠打了她一耳光,根本不允許她有這樣的想法。

黃媛聽到她這幹脆的回答,也不惱不氣,依舊笑著:“沒關係,如果以後你改變主意了,可以再來找我,我們的質量一直都是很穩定的,你用過一次就知道了,絕對讓你省心。”

“好!謝謝您!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再來的。”

俞淮玲忙對麵前表達自己的感謝,然後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頭離開了這裏,重新舉著傘騎著自行車尋找下一家廠子。

這一路的打探,竟然從白天打探到了晚上,天上的雨已經停了,可俞淮玲的心裏卻下起一場不小的雨。

這附近的所有紡織廠,無論質量好壞,價格都比陳飛躍給出的價格高出一大截,她想找個有備無患的廠子竟然是那樣的難。

推著自行車往太陽廠走的路上,俞淮玲總是時不時想起今天摸過的所有高級布料,那樣的布料若是用來做傘,父親一定挑不出任何的毛病了吧?

可惜太貴了,實在是太貴了。

在雨後春筍般冒出來的傘廠開始降價的市場,她要是忽然漲價,無論質量有多好,都能想象到將來在市場該是多麽舉步維艱的狀況。

王薇聽葉萍說俞淮玲出去了,卻不知道俞淮玲去做什麽,廠子裏僅剩的黑色布匹也用了個幹淨,再沒有材料做新傘,幾個人都閑的不知做什麽。

她便早早地打發了兩位回家休息,自己在廠子裏忙忙碌碌的,等著俞淮玲回來,眼看天色越來越黑,俞淮玲卻始終沒有回來的意思……

正當她準備關燈走人,一雙明亮的眼睛在黑夜之中一閃,發現一個推著自行車悶悶不樂朝這邊走來的人,仔細一瞧,居然是俞淮玲。

她急忙朝俞淮玲奔過去,走到近處才看到她濕透的褲腳,忍不住皺起眉頭來:“玲玲,你這一整天是幹什麽去了,你看看你的褲腳全部都濕透了,別仗著現在是夏天天氣熱,被這晚風一吹,還是容易感冒的。”

王薇說著拿出隨身的手帕擦了一把她濕漉漉的腳踝,見鞋子也濕透了,忍不住衝她翻了個白眼,視線往上之時,又看到她整個肩膀都濕透了,當下簡直氣地說不出話來。

“俞淮玲!我問你話呢,你這一整天都幹什麽去了?怎麽衣服濕成這個樣子,也不知道躲一躲呢?”

俞淮玲累了一天,簡直身心疲憊,剛才的確是有些靈魂出竅了,被王薇這麽一喊,立刻回過神來,下意識扯起一個笑容道:“害,我能幹什麽去,就是去找找有沒有什麽新的紡織廠可以代替,我們也不能總依靠著那一家紡織廠,總有一種生死命脈被人捏在手裏的感覺,太難受了。”

王薇不停她嘀嘀咕咕的念經,一把將她往廠子裏拉,拿了毛巾幫她擦衣服擦頭發。

椅子上的人,這回仿佛打開了話匣子似的,止不住地念叨:“薇薇,你不知道,你沒有看到,那些布匹質量真的很好,如果用來做雨傘,簡直完美,可是真的太貴了,貴到我們沒有辦法可以承受,可是我又不甘心,我又很希望我們的雨傘可以做到那樣好的質量……”

王薇仔細地幫她擦著頭發,開口卻是滿腔的不在意:“買唄,你想幹就幹,我相信隻要是你真心想做的事情,一定能做到很好,不用猶豫,也不用來問我的意見,就一個字,幹!”

俞淮玲知道王薇是那個總會衝出來站在自己麵前正旗高呼的好朋友,卻不知道她對自己信任到了這個地步,無論自己有什麽樣的想法,她都是這樣斬釘截鐵地站在自己這一邊,給予自己非常強烈的勇氣。

“薇薇,你是不是哄我的,你這樣說我可是要當真的呀,我是一個不太有勇氣的人,你這樣一說,我可就很有勇氣了,說不定明天就會去花錢買那些布匹。”

俞淮玲側頭看向身後的人,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希望和不安同時在裏麵沉沉浮浮。

王薇卻是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繼續不以為意道:“你本來就是一個非常有勇氣的人,就算我不說,你內心的勇氣也總有一天也會讓你做出那些事情,隻不過是時間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