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切的開始

綠皮火車上,俞淮玲抱著厚重的棉被包,一雙眼睛滿是愁容地望著車窗外放慢速度移動的風景。

“小姑娘,年紀輕輕的,怎麽看著不高興啊,遇到什麽大事了?”

坐在對麵的大叔終於是忍不住開口追問,俞淮玲聞言忙展露出一個笑容,故作輕鬆地開口:“也沒什麽,就是今年畢業了,不想留在外地,想回家找事幹。”

對麵的大叔了然一笑,將手中橘子遞過去一半:“怕家裏人生氣?看來你在外麵上的是個很好的大學咯。”

“謝謝。”俞淮玲接過橘子,有些心虛地低下頭,“是北京大學。”

大叔聽她說是北京大學,一臉吃驚,震撼道:“那北京大學是很好的!”

話音未落,大叔察覺到她臉上的擔憂更濃重了,忙改口:“不過你有這麽好的學曆,也不是非要留在北京,在你家那邊應該也能找到不錯的工作,離家近,還能照顧你爸媽,你這麽孝順,你爸媽肯定很欣慰。”

俞淮玲尷尬一笑,沒有再接話,如果真像大叔說的這樣,那她也沒必要這麽苦惱了。

她並不打算回紹興後在本地找個穩定的工作,她想幹的,是一般女孩不敢想的創業,也是普通家庭的父母都會全力反對的創業。

“紹興上虞到了!紹興上虞到了!”

列車員的聲音從大喇叭裏傳出來,格外的響亮格外的著急,俞淮玲手忙腳亂地拎著大包小包往外走。

火車站檢票口,兩張熟悉的麵孔猝不及防衝進視線中,看著父母臉上這樣純粹的笑容,俞淮玲更心虛了,她甚至有些不忍心將自己的計劃說出口。

“我們玲玲回來了,快,把東西給爸爸,爸爸給你拿。”

葉梅開心地將女兒一把抱住,說話間還不忘指使一旁的俞革拎東西,一家三口被來來往往的人緊成一團,寸步寸步地往前走著,可這還是抵不住三人臉上的幸福。

俞淮玲不知怎的,忽然很沒眼色地問了一句:“爸,今年生意還好嗎?”

“更差了,我就想不通了,那種破布做出來的破傘有什麽好的,最多也就撐上它一個月,到時候不還得又買把新的?難看麽又難看的要死,哪像我們的桐油傘,撐個三五年總沒問題的,就算破了拿過來給我補補就好了,像他們那樣的傘破了補都沒法補,都是直接扔掉的。”

俞革臉上的笑容頓時消散的幹幹淨淨,一說起這傘的事,便巴拉巴拉個沒完。

俞淮玲看一旁媽媽那不耐煩的表情就知道,這事爸爸平常肯定也沒少說,果不其然,下一秒,便聽葉梅沒好氣地開口:“行了行了,這種事你也用不著在女兒麵前說,有什麽用,人家批發來的破傘就是便宜,你能怎麽辦呢?要麽,你把價格也壓下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做一把傘多麻煩,這價格要是壓下去了,以後還能上來嗎?你看看老王老陳他們,寧可不幹這行也不降價……”

俞革心頭似乎有氣,語氣也多了幾分不耐煩,俞淮玲在旁邊頓時連大氣都不敢出。

一家的生計被毀了,論誰都難以保持平靜的心態,可恰恰是因為這樣,俞淮玲才更明白要跟上工業時代。

她家所在的太陽街,一條街都是製傘世家,做出來的傘那是遠近聞名的好,甚至還有外地客商特意來這邊進貨,回去以高價售出,甚至還有人看茬了眼,誤將老師傅花費六個月做出來的山河圖傘當成了古董,鬧出大笑話。

從小,俞淮玲便幹著幫同學老師跑腿買油紙傘的事,那時的她,心中很是驕傲,這樣好看能用的傘,可不是別的地方比得上的。

學校裏甚至還流傳著一句有趣的廣告詞——崧廈太陽傘打開能用十幾年,縫縫補補還能用十年。

可惜現在機器批量的製造的工業傘,如雨後春筍般從地裏冒出來,短短幾年便打亂了太陽村的生計。

不但那些外地客商忽然消失了,連本地村民都不再願意買厚重的油紙傘,都喜歡去買更便宜更不經用的小雨傘,很多手藝人便隻能靠修補雨棚來糊口了。

因為紹興雨傘業的發達,所以還能在街上看到用油紙傘的人,可在北京,俞淮玲是一把油紙傘都沒瞧見,每個人用的都是輕便的小雨傘。

她清楚地感受到輕工業占據市場有多麽的迅速,偏偏本地手藝人對工業傘抱有強大的敵意和嫌棄,不肯接受和學習,更別提開廠製造了。

隻有一些零售店從經銷商那裏批發來一些小雨傘,放在櫃台上一放,就有的是人要。

正是因為如此,俞淮玲才更堅定要開廠做傘,現在不跟上工業時代,隻是幾家人餓肚子,可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呢,到時候又該是怎樣一個光景?

不說生計,就說這門手藝,也沒法在蕭條的光景下保住流傳。

所以,她不但要開廠做傘,還要帶領整個太陽村的人都開廠做傘,把太陽村的傘發揚光大,名揚四方!

俞淮玲心中熱血難澆,一到家,屁股還沒沾椅子,她便迫不及待地對二老開口了:“爸媽,我這次來就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