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少年(13)

大賽如火如荼地開始,按照王芝的猜測,他的學徒能進兩個或者一個,卻沒想到三個孩子都通過海選。

頓時讓他在其他人麵前長足麵子,尤其是田運碰見他就說,“吳廣文那小子能進我不意外,那小子頗有他爸當年的風采,隻是你其餘兩個徒弟也不過如此,竟也能進?”

王芝意味深長地笑笑:“人都是相互影響的。”

田運一聽,覺得王芝是在刻意諷刺他,他手下現有五位學徒,隻進了一位,五人學習時間比吳廣文三人要長,顯然是指他的學徒氛圍不夠好。

田運惱了,“有什麽好神氣的,不過隻是運氣好罷了,我雖然隻進一位,但我那位質量好,比起吳廣文,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王芝不鹹不淡地說:“拭目以待。”

田運被王芝趾高氣揚的樣子氣到,補了句,“林可頌的徒弟想必你還沒見識過吧,不同凡響,學習時間比吳廣文更長,能力嘛,我看在吳廣文之上,作為師傅,你切勿驕傲,免得驕傲過頭就丟人了。”

王芝、田運、林可頌曾是一前一後給一位國家級石雕大師當學徒,當然還有中途離開的吳軍,四人之間有感情亦有競爭,自吳軍離開之後,那麽以王芝和林可頌的關係最為突出,兩人相互較勁,誰也不讓誰,而田運不過是麵上跟兩人較勁,實際關係甚好,不過隻是嘴巴毒了點而已。

王芝說:“徒弟是徒弟,師傅是師傅,我教徒弟又不是為了和林可頌較勁,你啊,切勿把名利掛在嘴邊,小心反被名利給吞噬。”

田運:“……”

就你會講,到時候看你怎麽下台。

入了海選之後,那麽他們就要積極應對第二場比賽,現場修光,因比賽的統一性,所以是一模一樣的石頭經過打胚、鑿胚後拿到他們的手上讓他們修光,修光極為考驗手指、手腕、手臂的並用,作為基本功裏的一種,可以說修光將石之韻發揮刀極致,三人刀向和刀法相對已是不錯,唯有鄧子雲由於之前過於懶散,時而好時而不好。

王芝對於三人的修光水平是滿意的,但這次比賽時間急,要在限定的時間內修光,修到哪一步不管,反正時間一到就交上去,極為考驗選手的心理承受力和修光熟練度,對手諸多且強大,他自當是時時刻刻盯著三人的練習,不可在關鍵時刻掉鏈子。

這日,三人正在練習,工作室來了意外的訪客,王芝見來人,隻是微微抬了眼皮子,不冷不熱地道:“師兄,許久不見,怎麽會想到來我這個小破地方坐坐。”

林可頌是個高瘦的男人,頭上紮著一條小辮子,留著一嘴絡腮胡,笑起來小小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師弟,我來看看你有什麽好意外的,聽老田說你這邊的學徒個個手藝非凡,我來學習學習。”

王芝做出一個請的姿勢,顯然是想將他請出去,但林可頌卻不吃這套,徑自來到吳廣文的麵前,“孩子,我是林可頌,以後有空到我的工作室坐坐,我很欣賞你的才華,也可和我工作室的小孩一起多多交流促進學習。”

吳廣文受寵若驚,點點頭。

王芝看來惱了,“師兄,這裏髒亂,大廳裏有上好的龍井讓你品嚐下。”

“你這小子,什麽髒亂不髒亂的,我們都是這麽混過來的,現在談髒亂有些可笑。”林可頌話雖這麽說,但也不可駁了王芝的麵子,“走,帶我嚐嚐,我們師兄弟好久沒講話了,我都怪想念之前的日子。”

“請。”

兩人走後,吳廣文回神,“林可頌?是那位和王老師齊名的大師。”

姚萬寧繼續忙著手中的活:“我聽說他們倆是競爭關係,一向是你不滿意我,我不滿意你的,他來可能是探探敵情,畢竟他的學徒也有進海選的。”

吳廣文“哦”了一聲,“何必呢,都是搞石雕的,應該和氣為主。”

“隻要有人就有競爭關係,你這孩子就是大驚小怪的。”鄧子雲敲了敲吳廣文的腦袋,“和諧是你想象中的美好生活,現實是有競爭才有發展,整天你和我都那麽謙虛,你好我也好,那發展個屁啊。”

會客廳裏,王芝與林可頌在喝茶,林可頌走了一圈,淡笑:“師弟這裏搞得不錯,環境優美,難怪徒弟上進。”

王芝扭頭:“聽說你那邊更好,我們廟小,跟你那邊沒法比。”

兩人客套的寒暄著,忽然,林可頌話鋒一轉,“那孩子就是吳軍的兒子嗎?”

王芝心思沉沉,“你要是想念吳軍,你可以打電話給他,他兒子跟你又不認識,你這麽感興趣做什麽。”

“嗬,瞧你說的,句句諷刺,以前和吳軍也是同門弟子,他的孩子,我自當多多關照。”林可頌站起身子,扭過頭,“倒是你,和吳軍關係也一般,如今待他的兒子倒不錯,也不知是個什麽意思,是愛他人的兒子?不過也是,畢竟你膝下無子,看見誰的孩子都會多多照顧。”

林可頌的話猶如一把刀刃刺向王芝的胸膛,他氣得不行,“我膝下無子和你有什麽關係,輪不到你講,倒是你,到現在還不娶妻……該擔心的是你自己。”

林可頌本來得意洋洋,被王芝的一句話給噎的說不出,“不想和你講這些無聊的事,這次比賽,我倒想看看是我的徒弟傅遠厲害,還是你的徒弟吳廣文厲害。”

“可笑至極。”王芝嘲諷,“拿徒弟的作品作為個人利益有意思嗎?我絕對不會和你一般做這種事,他的成就是他的,我的成就是我的,我們倆怎麽可以混為一談。”

林可頌嗤笑,“如果你真那麽清高,當時吳軍又怎麽會出國,說到底你是怕他奪了你的風頭吧。”

王芝麵色鐵青。

吳廣文不知道王芝和林可頌說了些什麽,隻知道兩人是不歡而散的,之後王芝的心情一直就沒好過,整天悶悶不樂的。

臨近賽前,王芝告訴他們,希望他們擺正心態,這次比賽賽製是時間短任務重,隻要時間一到就交,所以也沒必要刻意追求速度,一旦刻意追求完整度,那麽質量必定有所下降,影響評委審核,但太慢也不行,刻意追求質量,那麽人家的完整度較好,而你的很差,也會影響。

這是完整度與質量的比拚,除了他們手上的技藝之外,心態是最重要的一個考量,畢竟那些已經不能臨時改了,比賽當中,唯有心態是決勝的關鍵。

三人點頭。

賽場裏一共二十個人,吳廣文隻認識身邊兩人,其餘的都不認識,心中是忐忑不安,畢竟在偌大的賽場裏,不知他們的高低,自然會緊張。

過了一會兒,台上坐滿了領導,吳廣文從未接觸過,隻知道都是縣裏的,坐中間的是市裏下來的,主持人緊接著公布評委,一共八人,其中三人他竟認識,田運、林可頌,還有一位是他們天天相處的王芝,三人麵麵相覷,王芝整日與他們相處,卻從未告知自己是評委,這真的是……

姚萬寧湊到吳廣文耳畔說:“王老師跟你關係好,就沒跟你說過這事嗎?”

吳廣文搖頭,“這些日子王老師天天跟我們三個相處,要說了的話,你也是知道的。”

鄧子雲覺得沒趣,打了個哈欠,“人家不想說,可能是比賽中有保密製度,你還想讓他怎麽說啊,這種事就看開點,反正我們有的是手藝,再加上台上還有個我們的老師,總歸會幫我們點的,你們就安心。”

主持人公布賽製,比賽眾人統一修光的題目為樹葉,限時48小時,這兩天內就住在主辦方所提供的房子裏,作品由工作人員統一保管,48小時一到,無論有沒有做好,立馬上交。

原則上要求每日必須休息6小時,時間自行決定。

投票階段,均由台上評委點評投票,票數最高的前十二晉級。

另外,有個別人是台上評委的學徒,這些人的老師不允許擁有該參賽選手的投票權,該投票權轉給隨機的轉給台上的一位領導。

鄧子雲無奈一笑:“看來王老師也幫不了我們什麽,他對我們都沒投票權了。”

吳廣文:“這事本來就是靠自己,別指望他人。”

眾人馬上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在主持人的宣布之下,開始修光。

眾人拿到的都是一個打胚、鑿胚好的葉子雛形,他們所做的需要在上麵修光。

鄧子雲一看手中的玩意,都不是很想幹,平時他刻個樹葉要一周左右才算最好,如今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怎麽可能做的好,估計大家到最後都修的跟狗啃似的,想到這裏,他倒也安心不少,這樣就看不出他的是最差的。

姚萬寧思索了下,便開始動工。

吳廣文端詳著葉子胚許久,是最晚動手的人。

修光在石雕中會將作品的精氣神體現的淋漓盡致,倘若稍有差池,不是木訥顯不出靈氣,就是構圖雜亂無章,沒有任何精氣神。

這次的題目樹葉是屬於每個人都做過的,但就是這種最簡單的東西最難出彩,每個人桌前都有紙筆,有些人會構圖,而有些人則不構圖,因為太過於熟悉,圖就在心中了。

姚萬寧是直接上手的那種,在工作室裏,他經常熬夜雕,對於葉子,他已經刻了又刻,心中都是葉子的形態和紋理。

鄧子雲也同樣沒有畫圖,他覺得這個實在是浪費時間,又不是刻畫大作品,不過隻是個樹葉而已。

唯有吳廣文在上麵塗塗畫畫,最終才確定了大致的方向,就他在上麵浪費的時間,比起其他人,他落下了許多的時間。

一眨眼,天黑了,室內燈火通明。

過了許久,主持人宣布眾人休息,此時已經是十二點了,當然,可以選擇提早走,隻限製最低休息時間,要早點休息是被允許的。

場內就剩下四人,吳廣文、姚萬寧,以及一個年輕少年和一位年紀稍長的。

鄧子雲早就按奈不住困意去睡覺,照他的話來說,吃的好睡得好作品才好,整天熬夜熬到黑眼圈冒出來,那作品就跟人一樣失去光芒,所以做人呐,必須要休息好,否則影響作品質量。

四人一同去休息。

路上,年輕少年主動來到吳廣文的麵前,他伸出手,“我是傅遠,我的老師跟我說過你的名字,你是吳廣文。”

吳廣文卻從未聽起過傅遠這個人,忽的,他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人,“你是林可頌的學徒?”

不知道為什麽,他直覺眼前這個少年和林可頌的關係匪淺,因為知道他的人並不多,田運那邊的學徒他都認識,肯定不是,那最有可能的是林可頌跟他的學徒說過他。

傅遠點頭。

不得不說這個傅遠和林可鬆的脾氣倒是有點像,是會主動打招呼主動自我介紹的,像他和姚萬寧就沒這麽主動待人,或多或少也是受了王芝的影響,王芝這人身上更多的是一股子清高之氣,雖然講話是很圓滑,但依然掩蓋不了骨子裏東西,相比之下林可頌雖然搞得很文藝,但為人處世透著一股子現實的油膩,老道成熟。

傅遠走在吳廣文的旁邊,語氣很是高傲,“聽我老師說你很有才華,我特別想看看他口中很有才華的人是什麽樣的,如今一看,實在是過於普通,我在你的身上看不出有任何值得誇獎的東西,嗬,老師也會有眼拙的一天,我在賽場裏見你還在畫葉子,葉子是我們的基本功,這應熟悉到即便是失憶都能憑借身體本能刻出來,而你還在紙上畫畫,想來技術也不怎麽樣,不過隻是大家對你有過高的期望罷了。”

吳廣文:“既然如此,你為什麽想來認識我?應該不是為了嘲諷我幾句,或者你想刺激我,以此讓我發火,然後說出我畫的究竟是什麽對麽?你應該是不相信我在畫樹葉,但又不知道我究竟在畫什麽。”

傅遠低頭悶笑,絲毫沒有被人戳破的窘迫,“諒你也不會說。”

“不。”吳廣文搖頭,“我說了你又能怎麽樣,我確實是在畫葉子構圖。”

傅遠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