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老戲新編
“成,咋不成?你英紅姨的性格我再了解不過了!隻是我以前也沒咋看過現代戲,你得容我幾天時間,我得找找別的戲來參考參考。”徐清遠說著,走出了徐來運的房間。
雖然把戲本的事暫時交給了父親,但這並不代表徐來運就能安心下來,退居幕後當個甩手掌櫃。
作為整出戲的導演,他要操心的事遠不止於唱詞,當中還有許多尚未找到頭緒的東西,需要他在新舊之間把握一個度量,才能令新戲不至於被人詬病。
關於舊戲新編的事,其實他已不是第一次幹了。
他還在劇組打雜那時,曾跟過一個劇組。當時他們打著《新XXX》的旗號,套著從前老戲的皮子,拍著全然不同的故事,幾乎可以說是把嚴肅的老劇拍成了隻會談情說愛的偶像劇了。
擬邀請來客串的一個老牌演員,是演話劇的,又是書香門第,自有一股風雅氣質在身。
在最初接到劇本的時候,就曾當著徐來運的麵狠狠地鄙視了編劇一番:“自古酒是陳的香,你們不識貨,我可以理解,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耐心看老劇的。
可你們偏要把好酒倒了,用舊瓶裝新酒,還裝的兌水酒,還想著打著從前的旗號賣酒,這不是騙人是什麽?這樣的本子,就是再修改一百遍也沒用!你們回去找別的人拍去吧!”
徐來運那時也隻是個跑腿的小兵,說話做不得數,隻得灰溜溜地撿起扔了一地的劇本紙張,回到劇組交差。
後來導演組又派出了某副導,大打人情牌,好歹才把老牌明星給勸來了劇組拍戲。
這部《新XXX》的戲自打開拍伊始,劇組就連同媒體散播炒作了無數小道消息,博得了不少關注。
後期上映之後,到底是因為把個好端端的老故事給拍得不倫不類,受到了上至影評人,下至觀眾一邊倒的抨擊與嘲笑,最終劇的收視在爭議中上去了,演員的口碑卻跌到了穀底。
這便是導演不尊重老劇,盲目改編的結果。不論是老戲新編,還是基於老戲的基礎上重寫新戲,過於迷信導演導戲和改戲的理論可不行,還得讓演員也從老戲裏走出來,換上新做派才行。
但這如何換新,仍是徐來運尚不明確的地方,所以他才遲遲沒有動筆給人物寫上唱詞。
有唱,必有念,有念,必有行,這畢竟關乎到整部戲表達的程式,是否既符合傳統戲曲審美,又容易讓年輕觀眾所接受。
所幸,父親把這部分煩惱承接了大半,他也得以輕鬆一些,全力地應付眼前手上的劇本任務。
自早上把新改的文檔又發給王德福之後,他眼睜睜地盯著時間過到了上午9點,也沒去休息。
他隱約猜到,王德福肯定不會百分百滿意。果然,到了9點半,王德福一個電話又打了過來,說是還要修改。
“還要修改”不過四個字而已,卻像個緊箍一樣,死死地箍著他的腦殼,擠壓著他的太陽穴,攪得腦子裏翻山倒海地不得安寧。
這次王德福像是終於體諒到了徐來運的不易一般,終於仁慈了點,把修改的時間放寬到了明天。但他同時也說了個期限,若明天的方案還不能讓甲方滿意,則換人重寫。
徐來運掛了王德福的電話,再一次點開甲方發來的文件。不知為何,他看著看著就眼花了,那文件上原本冰冷細小的字體,恍惚之間像是長了生命一般,個個扭曲成奇行種的樣子,猙獰著朝他撕咬過來。
當他揉揉眼睛再睜開,才發現眼前一片朦朧,有星星點點的黑色雪花飄在眼前。
徐來運明白,自己這是熬得太狠的緣故,才出現方才的幻覺的。他長歎口氣,到洗手間隨便洗漱了下,癱倒在**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便睡到了下午快6點。徐清遠把他叫起來吃飯,見他一副沒睡醒,雙眼布滿血絲的樣子,免不得又念叨了幾句。
徐來運一臉茫然地隻會應“好”,跟著父親到客廳吃飯。飯後,徐來運並不急著回房間修改方案,他來到了沙發上,同父親並排坐在一起看戲。
徐清遠還是一如既往地挑了老戲看著,還跟著一搖一晃地打起了拍子。沒過一會兒,他像是想到什麽似的,拿起遙控就換了台。
“咋換台了,你不是最愛聽《武家坡》嗎?”徐來運問道。
徐清遠邊換台邊說:“《武家坡》以後有的是機會聽,這會兒咱得找點現代戲看呢!”
“估計難找吧!”
“說難也不算太難,隻要用心找都能找到。像呂劇的《李二嫂改嫁》、評劇的《小女婿》《劉巧兒》、秦腔的《一家人》、滬劇的《羅漢錢》、淮劇的《王貴與李香香》等等,都是建國後的新創現代戲,廣受群眾歡迎呢!”
徐來運聽得一知半解:“我倒是沒了解得這麽詳細。可他們唱的畢竟是自己本地的方言,和咱的二棚子戲八竿子打不著邊啊!”
“咱看一出戲,不光隻是聽個唱詞,聽個弦兒響過過癮。咱還得看人家演員都是咋表現情緒的,咋搭戲的,程式上都有些啥變化……這些加起來才是一出完整的戲呢!”徐清遠耐心解釋道。
“看不出來啊這位老同誌,不聲不響地就研究出了這麽些新成果。要不新戲交給你來排吧!”徐來運聽著父親解開心中半數疑惑,身上大石卸去了一半,便開起了父親的玩笑。
“我也隻不過是個懂戲的普通旁觀者罷了!一旦要上台,我恐怕還是得照著從前那套戲法章程排戲的,這是骨子裏刻下來的東西,輕易沒法改變。我就給你打打下手還行,排戲就算了,你就別再取笑我了吧!”徐清遠說。
“是是是,我不該跟您開玩笑。爸,您這電視已經從頭到尾換了兩遍了,也沒有個能看的現代戲。
我看您就放過電視吧!晚上我把您說的那些戲都下下來,白天連上電視讓您看個過癮,咱倆也好一塊兒研究研究,學習人家的經驗。現在,您還調回去聽那《武家坡》吧!我進房去了。”
回到房間,徐來運遠遠地盯著正散發幽幽白光的電腦,電腦也正幽幽地盯著他,像個心有不甘,滿身怨氣的幽靈一般。